林嘉安的眼淚在一瞬間就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她抓住奶茶店門口放著的、小型陶製花盆的花根,然後帶著整個花盆砸在了那個男人的頭上。

力道大得讓陶製的花盆在與男人頭骨相撞的一瞬間,就碎開了。

男人吃痛,放開了史若彤的頭發。然後他頭腦不清醒又下意識地轉向了林嘉安這邊。

林嘉安彎腰拾起最大的那一塊碎片,然後在男人想對她揮拳的時候,狠狠地刺中他的手。

周圍的人也很快反應了過來,見有人率先往前衝之後,那蠢蠢欲動的幾個人也加入了戰爭。

他們摁壓住了那個男人,扭著他的手臂,隨後把他的臉摁在了發燙的油柏瀝青地上。

林嘉安不甘心隻是刺中了一下,她拿沾著血的碎片在男人露出的肌膚上狠狠地劃著,每一下都是用足了力道。

有幾道幾乎是深可見骨。

男人還想反抗,壓著她的人卻不容許,有幾個已經對他揮起了拳頭,嘴中還罵著。

林嘉安彎著腰,手中的碎片就橫在她和男人的麵前。

她咬牙切齒地湊在男人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你告訴他,我不會放過他的!我不會放過他的!我不會放過他的!”

她重複了好幾遍。

“你記住了,你要告訴他。”

手裏的碎片越捏越緊,可她沒有任何感覺。

“安安!安安!”史若彤哭喊著叫林嘉安的名字。

和夢中的重合起來了。

林嘉安渾身顫抖了一下,淚流滿麵地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史若彤。

隻見她哭著喊著說:“安安!你流血了,你的手受傷了,你趕緊把手裏的東西扔了!”

林嘉安這才反應過來,她看向自己的手。因為碎片尖銳而鋒利,所以她用極大的力道去刺傷別人的同時也劃傷了自己。

此時鋒利的邊緣已經嵌入了她的肉中,殷紅的血液順著碎片的棱角滴落,她的衣袖和手掌上已經被血浸透了。

她又顫抖了一下,然後把手裏的碎片丟掉了。

“安安!”史若彤又哭著叫了她一聲。

恐懼、痛苦、心痛、悲傷、難過、愧疚……所有的情緒終於回歸到了她的身上,她終於又重新感知到了這些情緒。

落下的眼淚也有了實質,林嘉安角瞬間也跪坐在了地上。隨後她跪走向坐在地上的史若彤,靠近後緊緊地抱住了史若彤。

“啊——”她想張口說話,但開口的一瞬間就是悲傷而又痛苦的哭喊。

撕心裂肺,又歇斯底裏。

她像是一個困獸,聲音喊到嘶啞了,也不肯降半分音量。

手掌心不停湧出的鮮血被她不小心擦在了史若彤的衣服上,兩人抱作一團,交頸而哭。

警笛聲和救護車的鳴笛聲幾乎是同步響起。

林嘉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哭暈過去了,還是因為失血過多休克了。

她隻記得眼淚奔湧而出,然後就陷入到了一片混沌中。

*

醒來的時候,不出她的意外是在醫院,她又穿上了那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手部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但還是能從那層層包裹著紗布的地方感受到疼痛。

醫生說她沒有什麽大礙,可能隻是情緒過於激動,所以暈了過去。

吉安和她一個病房。

史若彤就坐在兩個人病床的中間,身上的傷已經處理好了,衣服和頭發也重新整理整齊。

剛才那個狼狽絕望的模樣就像是一場噩夢。

看到林嘉安醒過來,史若彤立馬半扶起她,接著往她的身後塞了一個軟枕。

“彤彤你沒事兒吧?”她一張嘴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的厲害,可能是剛剛嚎啕大哭,傷到了嗓子。

史若彤強扯著一個微笑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抿一點就好了,不能多喝。”

林嘉安上下打量著史若彤,發現確實沒有太大的傷口、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之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吉安呢,他怎麽樣?有什麽大礙嗎?”

史若彤張了張嘴,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但她沒有哭,好像說話時的聲音都沒有顫抖。

“吉安他腿骨折了,但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再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林嘉安看著她眼睛紅紅的模樣,自己也忍不住了,哽著一口氣就想去抱住史若彤。

史若彤把手伸了過來,輕輕地環住她,但是沒敢真抱,也許是身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彤彤,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

她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史若彤急急地打斷了,她的聲音裏麵帶著怒氣。“林嘉安,你不許說這樣的話!”

“可是我……”

史若彤放開了她,看著她的眼神十分的嚴肅。

“我有怪你嗎?既然我沒有怪你,你就不許把罪責往自己的身上攬。我當事人都沒有說什麽,你憑什麽自己怪自己呢?”

林嘉安嘴巴一扁,就像是要委屈地哭了出來。史若彤又心軟了,不敢再多說幾句重話。

“而且安安,是你救了我呀!是你來救我的對不對?所以不是你的錯。”

兩人互相看著,又隱隱有相擁而泣的趨勢。

最後是吉安的一聲痛呼把兩人拉出了悲傷的氛圍,史若彤立馬走過去看,才發現他沒有醒,也許在睡夢中也被骨頭斷裂的滋味折磨著。

她歎了一口氣,然後用棉簽蘸了一些水,輕輕地塗在了吉安的嘴唇上。如此幾分鍾之後,她才又坐回了凳子上。

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兒,林嘉安才開了口。

“這……是怎麽回事?”許是覺得這麽詢問不太合適,她又換了一句話。“這是怎麽發生的?”

史若彤摸了摸林嘉安的手,發現還是有些冰涼,於是往她的杯中又多添了一些熱水。

一邊動作著她一邊說:“就是……今天下午三點多鍾的時候,那個男人忽然來了。”

“剛開始沒有什麽異常,隻是點了幾十杯奶茶。我們以為是附近什麽店的大單子就沒有多想。”她又坐了回去,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奶茶做出來之後他都不要了。”

“你知道吧,吉安那個人的脾氣……他總是有一些正義感過剩。當下就和對方的理論了起來,也不管別人是不是體型比他大很多。”

“然後對方就借著這個由頭,把吉安撂倒在地了。我……”

“我剛開始沒有多想,以為就是一個沒什麽素質的顧客。後來他張嘴罵人的時候,我才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那個時候我就懷疑,可能……可能又是秦子臻。”

林嘉安見不得史若彤這副傷心難過的模樣,當下又想過去抱著她、安慰她,誰知動作太大,扯到了手上的傷口。

“林嘉安,你給我安安分分一點可以嗎?!你別到時候手好不了訛上我了!我可養不起你一輩子!”

史若彤麵上立刻顯出了些怒氣,她扯著林嘉安的手端詳了一會兒,發現沒有滲血之後才又鬆了那口氣。

“那現在,該怎麽辦呀?”這句話是史若彤問出來的。

林嘉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一切因她而起,最後不知所措的竟然也是她。

兩人又是陷入了一段死一般的沉默,每每談到這樣的話題時,t她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開口就怕說出來的話顯得自己可笑、天真。那些話哪一句話不是螳臂擋車、以卵擊石的意味呢?

“他怎麽就不願意放過你呢?”連一向性子衝動好勝的史若彤,都說出了這樣類似於求饒示弱的話。

林嘉安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麵上露出了一個史若彤從未有過的、陰狠的笑容。

“彤彤,我不要他放過我了,我不求他放過我了!”倘使祝禮在這裏,他一定會覺得這樣的語氣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像冉紹搖著紅酒杯說出的話。

“彤彤,我不會放過他的!”

史若彤被林嘉安臉上陰狠的表情,和低沉的語氣給嚇到了。她認識了林嘉安這麽多年,從未見到過她這樣的一麵。

她覺得奇怪的陌生、陌生到恐怖、又恐怖的熟悉。

“安安你在說什麽呀?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摁住林嘉安的肩膀,語氣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

林嘉安臉上陰狠的表情,也就保持了那麽幾秒鍾。當聽到史若彤的詢問時,她又恢複了往常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我在說什麽呀?你還真以為我要那麽做嗎?我這根頭發絲能擰得過人家的大腿嗎?”她嗔怪著對史若彤翻了一個白眼。“我有那麽傻嗎?”

說著說著她又歎了一口氣。“不過不知道怎麽辦才是真的,這可該怎麽辦呢?”

史若彤的表情原先有些懷疑,看著她如往常一般的模樣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林嘉安在**坐了幾秒鍾又開口說:“讓吉安轉到單人病房去吧,我也待不了幾天!那裏好養傷。”

史若彤又展露出那種你瘋了的表情,“林嘉安你該不會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被傷了腦袋吧?怎麽今天淨說一些胡話呢?”

“你是覺得我打工的奶茶店鑲了金邊嗎?我這才幹了多少天的活呀,就能讓吉安住單人病房了?”

林嘉安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地勾起了自己的唇角。“我有錢,拿去花!100萬,別嫌少!”

史若彤驚恐地站起身,就想要去按床頭的呼叫鈴。“壞了壞了,這下真的傷了腦子了。”

“哎哎哎,別呀!我是真的有錢,我騙你幹什麽呀?”她急急地拉住了史若彤的衣角。“這是以前秦子臻羞辱我的時候,砸給我的錢。”

“不要白不要、不花白不花,反正吉安的傷也是因為他受的!”

史若彤對上林嘉安十分肯定的目光,十多秒之後才終於相信了她的說辭。

林嘉安對她施展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

林嘉安就在病房當中住了一天,第二天就以和老師的項目還沒做完、手受傷不耽誤為由要回學校。

史若彤拗不過她,隻好隨她去了。

吉安換進了高級的單人病房,史若彤就留下來照顧他。

但她還是不放心,於是親自把林嘉安送進了學校。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走了之後,林嘉安後腳也離開了。

林嘉安不是會苛責自己的人。手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她猶記得當時的傷口深可見骨,所以又怎麽會頂著這樣的傷繼續為難自己呢?

她去了紙醉金迷,並在附近包了一個星期的酒店。

她要蹲點、蹲秦子臻。

紙醉金迷作為一個標準的上流社會銷金窟、風月場,白天都是不會開門的。

夜晚8點開門時也沒有什麽人,但一到了午夜就化為了成年人的歡樂場。

林嘉安這幾天踩著紙醉金迷開門的點,到點之後就搬個小馬紮坐在店對麵,戴著眼鏡、捧著一杯奶茶,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每個進出的人。

她是一秒也不敢分神,生怕錯過了秦子臻。

秦子臻和冉紹到底還是不一樣,作者親媽給了他冷心冷情禁欲的性格。故而林嘉安這幾天幾乎是天天能夠看到冉紹,卻一次也沒能見著秦子臻。

就在她有些絕望的時候,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秦子臻罕見的沒有穿一身正裝,而是單單隻穿了一個西裝褲和一件白襯衫。白襯衫的扣子也不如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扣到了最頂端。

此次他是特地鬆了兩顆扣子,隱隱可從領口看見一大片雪白又覆蓋著肌肉的胸膛。

林嘉安激動地一抖,手裏的奶蓋紅茶險些被打翻。她大大地嘬了幾口之後扔了垃圾桶,又藏好自己的小馬紮,才跟著進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幹些什麽。

近期她能交換的籌碼都已經和吳莩薪交換了,再多也是後麵的情節。倘若現在就透露出來,實在是太可疑、太奇怪了一些。

所以她現在沒有辦法去求得一個庇護,保的史若彤和吉安周全。

思及此,她歎了一口氣。

林嘉安常常會因為人的精力有限、她的閱曆而有限而不住地歎息。

有時候她會在想,如果她今年不是二十歲,而是三十歲、四十歲甚至五十歲,那在那些年歲月的蹉跎之下,時光一定會贈予她更大的智慧、更堅定的內心、更淡定的自我。

也許彼時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迷茫無措、彷徨無果。

她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些什麽。

她賭著一口氣在心中,總覺得自己要給秦子臻一些教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