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璉哭得太過忘情和投入,抽抽噠噠哽咽著不能回答問題。
平複了好一會兒情緒,她才打著哭嗝說:“林嘉安,是林嘉安!她說她知道了,她說她什麽都知道了!”
“她知道了八年前暴雨洪水的那件事情,還知道了我們挾恩圖報。最主要的是,她知道救秦子臻的人不是我們,還知道玉佩不是我們的!”
“她說她有證據,她要威脅我!”
興許是恐慌還占據著她的情緒,她的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邏輯不清晰,但平陽輝還是從她混亂的語句當中聽出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倘若她說得是真的,那這確實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但眼下對於他而言,最要緊的是平複住白璉的情緒。
“璉璉,不要害怕,哥哥在這裏!”他把還在抽抽嗒嗒的白璉攬入自己的懷中,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哥哥會解決一切的,你要相信我!”
“而且也許她隻是知道內情,但手上並沒有掌握著這些證據。她隻是在嚇你,璉璉。”
平陽輝的懷抱溫暖,心跳強勁有力,拍撫在她背上的力道又十分輕柔。白璉嗅著這股熟悉而又安心的味道,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在平陽輝的麵前,她一直都是那一個身體孱弱、被親生父母拋棄、窩在他懷裏撒嬌的女孩。
幾十年來一直如此。
“可是哥哥,她為什麽什麽都知道呢?”白璉伸出手,緊緊地圈著平陽輝精瘦的腰部。“她說得那麽篤定,也許她真的有證據呢?”
見白璉的情緒穩定了下來,他又輕輕地拍了幾下她的背,然後就把她半抱半扶的擁進了房內。
這間公寓並不在市中心、麵積也不算大,隻有九十多平米。在這寸土寸金的檾孟,這樣的公寓十分符合他一個it男的身價。
公寓的裝潢和白璉住的那間高級公寓相差無幾,簡潔而又處處顯露出溫馨。陽台上的秋千和綠植,又多添了幾分盎然的生機。
房內的一切都是由白璉布置的,即使她不住在這裏,但處處又都有她的痕跡。
他讓白璉坐在了沙發上,往她的手裏塞了一個抱枕,隨後又倒了一杯熱開水給他暖手。
白璉身體不好,手腳常年都是冰冷的。
見她開始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平陽輝又跑去用熱水打濕了一個細軟的毛巾,接著拿過來幫白璉擦了擦滿是淚痕的臉。
白璉早已習慣了他的照顧,即使二十多歲了她還被幫著擦臉,但她也沒有覺得有絲毫的不妥之處。
等這一切都做完之後,平陽輝才坐到了白璉的身邊。
“都說了我的璉璉不要哭,你看你每次一哭,哥哥都要做這麽多事情來哄你!”他輕輕地用指尖觸了觸她發紅的眼角。“你看眼睛都哭腫了。”
說到這個,白璉才像是又重新想起了自己悲傷的原因。她嘴巴一癟,眼睛眨巴了幾下,像是又要落下淚來。
“不許哭了,跟哥哥好好說一說事情的經過。你總是哭,哥哥光顧著哄你了,又要怎麽去解決問題呢?”
白璉吸了幾下鼻子,強行把淚意憋了回去。
平陽輝看著她這一副模樣,有些無奈又有一些縱容地歎了一口氣。“跟哥哥好好說一說吧!”
白璉事無巨細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重複了一遍,甚至連她新做了個滴膠貓爪擺件給小尹、沈憐新訂做了一條很好看的裙子……這樣的事情都詳細地講了。
在平陽輝麵前,她無須戰戰兢兢、處心積慮、汲汲營營,即使是最無聊、最瑣屑、最日常的事情,她都會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
“你是說……你用秦楩去威脅她了?”她贅述了很多,但平陽輝還是很快地就抓住了重點。
白璉點了點頭。
平陽輝立刻接了一句:“今天她說這些的時候,你有承認自己不是秦子臻的救命恩人嗎?”
白璉思索了兩秒,然後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萬一她手機上錄著音,說這些話隻是誆你的,那你一旦承認這就難辦了!”
他又沉吟了幾秒,複而才說:“林嘉安知道真相,但卻不一定有證據。就像你說要告知秦楩,但實際上你們二人並不相識。”
“她說那些不過是搪塞你罷了,如果她真的想要安寧,直接把證據遞交給秦子臻,豈不是一勞永逸?”
他想讓白璉不要害怕,但此刻白璉卻急急地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哥哥,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我們賭不起啊!”說到這裏,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對了,她還知道你!還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
好像是十分的不能理解,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開始神神叨叨了起來。
“她怎麽會什麽都知道呢?她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呢?明明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大學生而已!”
“難道是……難道是秦子臻告訴她的?其實秦子臻已經知道了我們在騙他,知道了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白璉不可置信地看著平陽輝,急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如今她隻恨自己的腦容量不夠大,那個象征著IQ的數值不夠高。
看著她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平陽輝立刻強硬地阻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璉璉,你冷靜下來,聽哥哥說!”
重複了好幾遍之後,他才又重新安撫好白璉的情緒。
“你不要胡思亂想,不要杞人憂天!不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他往白璉的水杯裏又加了一些水。“我們對秦子臻有什麽價值呢?如果他早就知道我們不是的話,又何必虛與委蛇、繼續和我們周旋下去呢?”
“如今他還沒有對你態度轉變,就說明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麽!至於林嘉安為什麽又會知道……”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有些遲疑了,知道當初的事情不算什麽、知道玉佩不算什麽、知道他和白璉之間的關係也不算什麽,但……幾個要素同時都知道,這確實就讓人不得不心生困惑。
林嘉安到底是什麽身份?
他想,也許不僅僅如他們所知道的這麽簡單。
平陽輝的那句話隻說了一半就止住了話頭,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在房中不停踱步。
白璉沒有催促他,兩人相處共同生活了這麽多年,她知道這是他思考時候的習慣。
彳亍了好一會兒,平陽輝都沒有得到答案,於是他又掂了個小噴壺,跑到陽台上給綠植噴水去了。每個葉片他都有照料到,十分精細。
白璉見他思考了半天,也沒得出個答案,也沒敢打擾他,於是從茶幾下掏出了一盒蜜桃粉的史萊姆,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弄了起來。
“璉璉!”好一會兒之後,平陽輝忽然放下噴壺,跑進了客廳。
他麵上的鬱結之氣散去,顯然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合理解釋的答案,但又浮現了一層凝重的色彩。
“那個林嘉安,她會不會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白璉再一次顯露出了那種震驚的神色,嘴巴微微張合得無法閉上。
平陽輝一時之間無法安慰她,仍舊把自己想說的話繼續說下去。“當時那個小女孩的年紀也不小了,秦家來接秦子臻的時候,他還特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小女孩一定是記得的!”
白璉怔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接著平陽輝的話繼續說了下去,“當時我們兩個是和他們一起獲救的,我們還拿了她的玉佩,她一定記得我們!”
她像是自動接受了,林嘉安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的事實。
“然後她來檾大上學,遇見了秦子臻,又遇見了我,所以她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對不對?”
她渾身顫抖了一下,然後失神脫力地靠在了沙發背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頹喪懊惱的氣息。
“都怪我,我不應該去找她的!如果我不找她,她就不會發現這些!”說完之後她又立馬否定自己。“不不不,就算我不去找她,她還是會知道,因為她遇見了秦子臻!”
“她說隻要我不為難她,她就不會為難我,不會戳破真相!”她紅著眼睛看著平陽輝,語氣有些歇斯底裏。“我不信,我不信!”
“她想把我現在擁有的一切搶回去,對不對?她想要把這些從我手裏搶走,對不對?
我不要!我不要!
怎麽辦?哥哥。我的病還沒有治好,我還是有可能病情會加重、隨時會死掉。
如果真相大白了,我們該怎麽辦呢?秦子臻絕對不會再管我,也許他還會因為我們鳩占鵲巢了這麽久、瘋狂地報複我們!”
白璉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她因為心髒不好、天生孱弱,所以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成為了一名棄嬰。彼時她不能跑不能跳,一做什麽劇烈的運動可能就會喘不上來氣。
她記得幼年時,福利院裏的小夥伴經常三五成群地玩一種遊戲——跳皮筋。
這個遊戲她很喜歡,但她從來都沒有與她們一起玩過。不是因為被冷暴力、被孤立。
小夥伴人都很好,她們都是沒有父母的孩子,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拋棄、成為孤兒。大家在一起抱團取暖,誰又有嫌棄誰、排擠誰的資格呢?
不能一起玩的原因很簡單:她心髒不好,不能做劇烈運動,她們都害怕這個孱弱的女生,會在遊戲的過程當中突然死去。
她明白這些,按道理也不應該有什麽情緒。
但被拋棄的孩子天生敏感、但無父無母陪伴的孩子天生孤獨。
遊戲她沒有一次參與過,卻也沒有一次落下過。每次她都會蜷縮著身子躲在角落,看著她們進行遊戲。
那幾句“馬蘭開花”口訣她記得滾瓜爛熟,那幾個重複性的動作也像是刻入了她的骨子裏。
她一遍又一遍,在自己的夢中描繪著那些過程,直至如今,她都沒有絲毫忘卻。
她的病並非無藥可醫,隻是治療的費用太過昂貴,也許等到她和平陽輝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好幾年,也湊不齊這個費用。
8年前和平陽輝逃出福利院,是她做過最大膽、最不要命的事情,也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她遇見了那場洪水暴雨、遇見了秦子臻、也遇見了一個比從前健康的自己。
她和平陽輝汲汲營營了很多年才得到這樣的結果,她不能接受一切都回到從前。
……
‘你更不能接受失去秦子臻,不能接受失去他的寵愛和縱容!’忽然間,腦海中有道聲音這樣跟她說,用著同樣的聲調不斷重複著。
像是要給她洗腦。
‘你愛他,你如此悲傷是因為怕會失去他!不是因為自己會死去!’
‘失去秦子臻的愛才會讓你死亡,疾病不會、鬥爭也不會。’
‘你留在秦子臻身邊是因為愛他,不是因為健康的身體和榮華富貴。’
‘你的目標就是嫁給她,做秦夫人!’
‘白璉,你愛他!’
她想保持清醒,但那道聲音卻控製住了她的意識,把這些想法縫補進了她的腦海裏。
她呆滯地坐著,最終對腦海裏的聲音讚同地點了點頭。
……
“你不會!璉璉你不會死!”平陽輝聽到她那麽說自己,整張臉都被氣得通紅。“你在說什麽胡話?你告訴我。”
“就算她是,那又怎麽樣呢?已經到我手上的東西,她還妄想拿回去嗎?
璉璉,你這麽自怨自艾、自暴自棄,有想過哥哥同意了讓她從我手上搶走這些嗎?”
他一把抱住了崩潰的白璉,整個人都在發抖。“她要是想搶走,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那我就讓她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懷裏的白璉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又有些疑惑地抬頭看著他。
“哥哥?”
平陽輝摸了摸她的頭,“我不會讓那樣的結局出現的,你要相信哥哥!”
白璉懂他在說些什麽,他表達的意思這麽明顯,她又怎麽會聽不出來呢?
可她在猶豫。
她確實不想讓林嘉安好過,也曾經把她推下過湖。但她卻從來沒有想要過林嘉安的性命。
該說她壞的不徹底嗎?該說她優柔寡斷嗎?
可那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她還曾經見著那條生命在她麵前耀武揚威、得意洋洋、黯然愁苦……她又怎麽能夠呢?
平陽輝一瞬間就看出了她的猶豫,他罕見地對白璉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璉璉,不要對你的敵人心慈手軟,對他們的寬容就是對你自己的殘忍。”他扶著白璉的肩膀,把她麵向自己。“我希望你能知道,哥哥不會時時刻刻都在你的身邊。”
“心軟是最無用、最雞肋的東西,它隻會讓你永遠都成不了事。”
白璉又顫抖了一下,紅著眼睛想說些什麽。
“不要退縮,哥哥要你和我一起做。
隻有她……我們才能安穩幸福地繼續生活下去,這是我們從小到大的願望,不對嗎?”
白璉低著頭不說話了,平陽輝又把她攬入了懷中。
“哥哥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我們的願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