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宮中百態
四皇兄到底是性情中人,自己若仍是風光無限,隻怕這一輩子也別想和他說上一句話了。但如今不同,親王府倒,自己成了階下囚,於是這哥哥不管從前是怎麽恨自己,看他到了這個地步,也終究不忍心,平常就算了,這大過年的,他卻受不了自己和父親大伯父在這宗人府中冷清受苦,到底還是派人送了這些珍饈美味,隻是,如此境地,縱然有龍肝鳳髓,又有誰能咽得下去?
“爺,這菜還是熱乎的,趕緊著吃點兒吧。”長琴長福把酒拿上來,一麵給沈千山遞筷子一麵勸著。
“祖母和母親還有阿碧不知道怎麽樣了,她們這會兒可是吃上團圓飯了嗎?桌上能有什麽?有魚嗎?阿碧不喜歡吃肉,喜歡吃綠葉蔬菜,隻是這會兒天寒地凍,哪有綠葉蔬菜?往年在王府,還有暖棚裏的菜可吃,現在怕也是沒有了吧?兩個哥哥是無肉不歡的,最愛糖醋排骨,往年的團圓飯,必然有這一道菜,今年也不知他們能不能吃得上……”
麵前全是不多見的山珍海味,沈千山心裏卻全都是家人,飯菜香氣也變成了苦澀,縈繞在鼻尖心頭,當真是五味俱全。
“爺,您別替大長公主和太太奶奶擔心了,之前奶奶過來時候不是說了嗎?人家過得好好兒的,照樣殺豬過年,怎麽會沒有肉?對了,過年的新衣服都做了,爺想一想,若是過得不好,奶奶怎麽說的頭頭是道?”
沈千山的神情放鬆了些。想起上午寧纖碧隔著高牆對自己喊得話,一片冰涼的心裏逐漸熱乎了些,隻是他還有些擔心,看向長琴長福:“你們說。你們奶奶不會是騙我的吧?這事兒她能做得出來。”
“嗯,奶奶是能做出來這事兒不假,不過奴才想,編的瞎話和真正的事兒總是有些差距的。爺您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從小兒生在富貴門中,什麽樣的瞎話沒聽過?您覺著奶奶可像是編瞎話的樣子?”
“也是。”沈千山點點頭,想到寧府的老太君是最重情義的,還有寧纖碧的親母也定然不會坐視女兒受苦;想到妻子說寧徹宣和沈家哥倆如今替他守著那一大家子人;想著她說輕憐被擄走但是被鄭黎救了回來;鄭黎受了傷但不致命等等這些事情,越發覺得不像是編的瞎話,因此總算能稍稍放開心懷,眼看著長琴長福眼珠子都快掉進菜裏麵去了,他不由得苦笑一聲。沒好氣道:“好了。吃吧。如今就咱們幾個團圓著,也不用講什麽規矩了,一起吃還熱鬧些。”
“是。奴才遵爺的命。”長琴長福歡快答應一聲,立刻圍坐在桌邊大吃起來:媽的。進來了這麽些天,可總算是看見肉了。
與此同時,皇宮內的團圓飯卻已經結束了。皇帝陪著太後說了一會兒話,便回了養心殿,這裏太後就和各宮嬪妃去了慈寧宮,大家一起說笑著,正是和樂融融之際,忽然就見太後的麵色黯然下來,看著一個位置,好半晌方神情恍惚的道:“怎麽淑寧沒過來?可是病了嗎?”
嬪妃們麵色陡然一變,麵麵相覷著誰也不開口。蘭妃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麵上卻是笑顏如花,踏前一步道:“太後娘娘忘了?睿親王府前些日子被抄了家,所以今年大長公主沒有過來。”
“抄家我知道。”太後的神色恢複清明,淡淡道:“隻是哀家並沒有聽說皇上把大長公主的的封號給擼去吧?嗬嗬,那是他姑姑,他就是想擼了長公主的封號,也擼不去淑寧和皇家的血脈相連,既是有封號在身,怎麽沒請來?今年是誰主的事?真真是糊塗到了家。”
蘭妃心中一凜,看向站在周鑫身邊,麵色蒼白的容妃,忙又笑道:“太後娘娘別惱,您也替大長公主想一想,她家遭了這樣的事兒,對皇上和太後能沒有怨氣嗎?這會兒讓她過來拜見,隻怕長公主不說是娘娘的好意,反而還會有什麽不辨是非的想法呢。更何況,長公主心裏難受,進宮後看著咱們和樂融融,想到被圈禁了的兒子,她心裏能是什麽滋味?更別提天寒地凍的,如今她們的住處也不能和親王府相比,又隔得遠,太後娘娘也該體諒一二啊。”
容妃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連忙出眾行禮道:“回太後,臣妾心裏也是這麽想著的,所以就沒去打擾大長公主。”
太後冷冷哼了一聲,麵上不悅之色稍稍去了一些,忽見周鑫大步上前,來到她身邊坐下笑道:“太後娘娘也別替姑奶奶擔憂,您忘了她可是有個能幹的孫媳婦呢?孫兒看著她們家雖然被抄了,但過得還好。前些日子孫兒還偶然聽兩個小太監說,千山媳婦要進宮為太後獻藥,許是因為這會兒關係有些尷尬,所以也沒進來。”
話音未落,蘭妃臉上已是變色,連忙上前跪下道:“回太後娘娘,當日沈夫人要進宮,是臣妾沒允準,實在是她們家那個境地,臣妾不敢讓她進宮,臣妾也知道這有些小人之心,可寧願讓人人都說臣妾不對,也不敢冒一丁點兒險,給太後娘娘吃沈夫人的藥。”
“罷了,你起來吧,哀家知道怪不得你。”卻聽太後淡淡說了一句,然後她歎了口氣,喃喃道:“不過有一句話你說的不錯,無論如何,這件事你確實是小人之心了,要知道當年沒有她的藥,哀家早已經死了幾回,哪裏還能坐在這裏,聽你們嘰嘰喳喳的表忠心。”
太後說完,嬪妃們麵上一起變色,接著還不等說話,就見太後站起身道:“罷了,哀家累了,讓鑫兒留在此處陪我說幾句話,你們都散了吧。唉!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麽,皇後不讓哀家見,連太子也被禁足,哀家想見自己的孫兒都見不了,這叫什麽混賬事情?”
一麵說著,便在宮女們的簇擁下回到了後堂。這裏蘭妃神色複雜的看了容妃一眼,卻見她麵上滿是喜色,正偷偷看過來,於是蘭妃立刻換上一臉春風笑容,向她輕輕點點頭,容妃會意,便上前對周鑫道:“鑫兒,太後娘娘心情不好,你多說幾句好話,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雖然太子不在,但其他皇子不都是在這裏?這也是兒孫滿堂的福氣啊。”
“知道了母親。”周鑫心中歎了口氣,他的母親什麽時候起竟變得這樣愚蠢?能從宮鬥中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該是個玲瓏心肝啊,怎麽會被蘭妃幾句好話,一點東西籠絡著,便到了這麽個地步呢?甘心為人家做槍,替她說兩句不痛不癢的好話,便感激的肝腦塗地,甚至言聽計從,讓他這個兒子心裏酸澀不堪。不然剛剛他也不會特意提寧纖碧的事情,便是看不得蘭妃那假惺惺做好人的模樣。
母親向來討厭皇後,隻因為皇後是冷淡疏離的人,從不肯和她們多親近。她卻忘了,在這後宮中,哪有什麽真心實意的好姐妹?越是表麵上對你好的,越是口蜜腹劍;似那冷冷淡淡的,才真正是胸懷坦**,光明磊落的可交之人啊。
周鑫歎息著跟在宮娥們的後麵進了後堂,這裏蘭妃和容妃親熱說著話出去了,周謹落在後麵,和幾個兄弟說了幾句閑話,方慢慢踱到母親身後,待聽到容妃說看見李貴人屋裏擺的那株紅珊瑚漂亮,他便插口笑道:“那算什麽?一個貴人屋裏的東西,再好又能到哪裏去?容母妃也太抬舉她了。這說實在的,四皇兄從來都是公正嚴格,不然的話,以他在內務府的權勢,容母妃想要什麽弄不到?隻是四皇兄這差事終究要避嫌,正好兒我那裏倒是有一株三尺高的紅珊瑚,比不上內務府的珍品,也算是不錯了,乃是去年我過生日時舅舅給的,我嫌它太華麗,也不擺,隻留在庫裏落灰,既是容母妃喜歡,回頭我讓人找出來,給您送過來就是。”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容妃滿臉歡笑,嘴上說著不好意思,眼裏卻分明是已經樂開了花。
周謹把那絲鄙視深深藏在眼中,又說了幾句好話,打發的容妃歡天喜地去了,他這才跟著蘭妃回到晶泰殿內,把宮女太監都打發下去,他方看向母親,沉聲道:“四皇兄是特意落母親的麵子嗎?他什麽意思?看樣子容妃倒還是和從前一樣。隻不過兒臣擔心……”
“不用擔心。”蘭妃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個桔子慢慢剝著,一麵悠悠道:“你四皇兄那個人精明著呢。他這是對我有些不滿,覺著我故意向容妃賣個好兒,就買的她對我言聽計從。嗬嗬!這能怪得了誰?是他母親自己喜歡聽我的,他心中不快也沒什麽。”
“母親素日裏也悠著些吧,四皇兄那個人最狂傲的,如今兒子和他雖是親近,卻也沒敢露一點兒口風呢,這若是將來真有了機會,他的支持對我還是很重要的。”周謹皺皺眉,生怕母親得意忘形之下,做事失了分寸,壞了自己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