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互相折磨

地上的積雪有多深,燕昭身上的積雪就有多厚。*非常文學*

一陣朔風呼嘯而來卷起漫天飛雪,瞬間燕昭的身影便模糊不清。凜冽的北風中,他身上的袍子下擺不停地翻卷,被雪水浸濕的頭發結了薄冰,一縷一縷的被狂風糾扯,像暴雨中驚恐的鳥翅。

肩頭似扛著無形的巨石,身影不再挺拔。一向自信的眸子黯淡無光,臉上滿是痛苦,整個人沒了往日的張揚與孤傲,脆弱的像是怒海中漂浮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覆滅的可能。

看著雪人似的燕昭,雲錦隻覺得方才那股冷風灌進她心中,瞬間幾乎將她酸痛的心撕裂。她猛地回身將門關死,再看下去,她不知會不會心軟原諒他!

燕昭俯身撿起麵具,上麵沾染的雪花慢慢融化,點點水珠匯聚在麵具下頜處,仿佛是一個有生命的人在傷心痛哭……

見燕昭一動不動地在漫天飛雪中站了半宿,仍沒有離去的意思,躲在院門外陪了兩個時辰的胡二暗自咧嘴。

一邊把手攏在袖子裏來回倒腳取暖,一邊對聞訊趕來的全叔等人低聲道:“你們誰進去勸勸蘇小姐?不論大爺做錯什麽,都不能就這樣扔院裏不管阿?”

雖然雲錦有時吵嚷的厲害,可她是什麽脾氣全叔這些人各個心知肚明。不論燕昭做了什麽讓她惱怒的事,憑燕昭的心思,還有張嘴會哄不好她?

想起上次燕昭和雲錦翻臉,燕昭隻是在院中站了半宿,雲錦便心疼不已主動去找他回來,也許這次也是燕昭用的苦肉計!全叔咧了咧嘴,低聲道:“主子們的事。咱們就甭跟著摻和了!興許明天就好了!”說著又對胡二道:“你也多跟大爺學學!”

學什麽?胡二一頭霧水,不解地看了看全叔。

全叔故作高深地瞥了一眼雨荷,轉身招呼著全嬸離去。

瞧見全叔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雨荷雙頰緋紅,忍不住扯了下胡二的袖子,埋怨道:“你瞎操什麽心?小姐比你還心疼燕大爺呢!用不了半個時辰定會原諒大爺!”

胡二狐疑地看了看雨荷。“真的?”說完瞧四周無人。忽湊近她跟前低聲笑道:“以後你要發脾氣怎麽罰我都成,讓我在屋裏跪著都行!千萬別把我趕出來,忒丟人!”

霎時間,雨荷滿臉通紅。連耳朵後都燒得要滴出血。羞的連話也說不出來,站起身飛快地回了廂房,連看也不敢再看胡二一眼。

胡二低笑不已。轉眼瞧見燕昭仍站在雪地中,他忙把這笑聲憋在喉嚨中。想了想,揉著憋地發疼的肚子。轉身也回了自已的房間。

出乎所有人意料,雲錦這次竟沒有原諒燕昭。

她不但三天三夜未踏出房門半步,連水米也不沾一口。非常文學飯菜是怎樣端進去的,又怎樣端出來。除了丁香能偶爾進去伺候外,任何人她都不見,甚至連雲濤也被她擋在門外。

眾人此時才明白,燕昭一定是做了極對不起雲錦的事。才惹得她如此傷心。燕昭的積威之下,眾人雖不敢明著指責他。可看他的眼神卻越來越疏離。

再一次將飯菜從雲錦房中端出來,看著守在門外的眾人,丁香的小圓臉皺成一隻包子,“小姐還是吃不下!”

“你進去喂她吃!”燕昭一拳打在樹上,枯枝亂抖上麵的積雪落進他衣領中,瞬間化成雪水,他竟渾然不覺。

飛快地瞄了燕昭一眼,丁香差點被他血紅的眼睛嚇破膽,帶著哭音道:“方才小姐勉強吃了幾口,可轉眼就全都吐出來了!連早上喝的一杯參茶都吐出來了,奴婢不敢……”

“這可怎麽好?小姐這是把自已往死裏作踐阿!老天爺你沒良心阿!我們小姐那麽好的人,你居然對不起她阿!”全嬸雙手一拍,一屁股坐在雪地裏放聲大哭。不敢明著罵燕昭,便拍著大腿指桑罵槐。

“這成何體統?”全叔拽了兩把全嬸,看她不肯起身便放了手。眼角瞥了燕昭一眼,也未大聲嗬斥全嬸,反勸道:“你好歹是小姐的乳娘,你進去勸小姐幾句。人心隔肚皮,莫要為不相幹的人傷了性命!”

聽全叔也含沙射影地暗罵燕昭,胡二摸了摸鼻子想替燕昭解釋幾句,卻無從說起。

看見全嬸的模樣,雲濤也跟著大哭,“姐姐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錦兒不會死的!”一把揪住雲濤的衣領,燕昭怒喝道:“你再胡說八道,我決不輕饒!”

雲濤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可轉眼就瞪著燕昭尖叫道:“都是你這個大壞蛋,是你害死姐姐的!姐姐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惹姐姐傷心?”

瞧著雲濤發怒時與雲錦如出一轍的神情,燕昭忽地閉了眼輕輕放下他,歎了口氣道:“你說的對,是我對不起錦兒!”

用小手拚命地往外推燕昭,雲濤叫道:“你走!你走!姐姐不想看見你,我們都不想看見你!”

示意胡二將雲濤抱走,燕昭黯然地對丁香道:“你再去跟小姐回一句,我有話跟她說!”

輕輕搖了搖頭,丁香道:“小姐這三天三夜都躺在**,也不跟奴婢說話,也不應奴婢。【悠*悠】奴婢怕回多了,她也不讓奴婢進門了!”

燕昭臉色鐵青,負在身後的手緊攥成拳。滿臉痛苦的閉上眼,微仰起頭生怕眾人瞧見他眼底的水霧。

將手中的食盒交給雨荷,丁香忽然道:“昨天半夜,小姐迷糊迷糊說了許多話!”

猛地睜開眼,燕昭盯著丁香,急問道:“都說了什麽?可有問起我?”

“小姐說……”瞧了燕昭一眼,丁香猶豫地道:“小姐像是在做夢!不停地說什麽,為什麽不一刀殺了她……為什麽要騙她之類的話!”

雲錦最恨別人騙她,可他卻偏偏騙了她!難道她真的不能體諒他的苦衷,再不肯再原諒他了嗎?

那幾句含糊不清的話。竟強敵的一把利刃筆直地插進燕昭的身體。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若不是胡二手疾眼快扶住他,幾乎摔倒。心口處莫名地氣血翻湧,強壓了半晌卻再也牛忍不住,一口腥甜的血噴了出來……

“大爺?”胡二驚叫一聲,轉臉朝全叔怒吼道:“大爺內傷發作了。您快去請美玉前輩!”

暗紅的鮮血映在雪地中。觸目驚心。眾人早嚇傻了,被胡二大喝全叔才醒過神,飛奔著往西跨院去找美玉。

聞訊趕來的皇甫昆侖飛快地截住燕昭的幾處穴位,轉臉衝著他怒罵道:“那個臭丫頭又蠢又糊塗。有什麽好?她不理你,你竟然傷心到逆行經脈的地步?你要想死老子就成全你!省得你們倆人鬧死鬧活的,看的老子心煩!”

避開美玉遞過來的藥丸。燕昭抹掉唇上的血跡,低聲道:“求前輩進去瞧她一眼!”

輕聲歎了口氣,美玉站起身走到正房門口。略一沉吟便踹開房門。走到雲錦榻前,扯開幔帳就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

元宵燈會上那個明豔照人的女子蹤影皆無,床榻上的雲錦隻剩下半口氣。平靜地躺在榻上,若不是心口處微微有些起伏,哪還能看出半點生機。

已燒糊塗的雲錦被門外吹進來的冷風刺激,輕輕皺了皺眉頭。略睜眼瞧見有人影走近,以為是燕昭便下意識地轉頭。

感覺有兩隻溫熱的手指搭在她胳膊上。勉才強辨識出來人是美玉。想把胳膊縮回來,卻半點用不上力氣。咬著牙道:“不用……你們假好心!我不想……見到你們!”她雖用盡力氣可話仍說的斷斷續續,

看著榻上氣若遊絲的雲錦,又想到外麵經脈逆行的燕昭,美玉無聲地歎了口氣。用被子將雲錦包好,打橫抱在胸前出了房門。

搖晃著站起身,燕昭攔住美玉,“你要帶她去哪兒?”

冷眼瞧著燕昭,美玉麵色陰沉,“去美麗坊,你若想她死就攔著!”

燕昭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又慘白了幾分,“她……她……”連著說了幾個她,卻不敢把下麵那幾個字問出來!

“她素有心疾,不可急怒急痛,你不知道嗎?”咬著牙瞪著燕昭,美玉抬腳就往外走。經過皇甫昆侖身邊時,突然問道:“若此事發生在你身上,你選騙我一輩子還是當麵承認?”

撓了撓頭,皇甫昆侖忽地笑道:“老子可從沒騙過小師妹!萬一老子神智不清時,有過一次半次的沒說實話,老子肯定一輩子都想不起來!要是誰敢在小師妹麵前搬弄是非,老子一定剁了她!”

滿意地點了點頭,美玉轉臉瞧著燕昭歎了口氣,“她不會有事的!隻是心病難除,你要多等些日子!”

燕昭怔怔地瞧著美玉將雲錦抱走,忽地跌坐在雪中。反複琢磨皇甫昆侖的話,越想心中矛盾糾結!

如果繼續對她說假話,這一切也許都不會發生了!

可騙得了一時,終究騙不了一世。日後讓他如何麵對她?

看著燕昭滿眼迷茫,皇甫昆侖暗中大罵簡狄,你他娘的為情而死,你的孫子居然也他娘的是情種!偏偏扔下的爛攤子都要老子替你們收拾。

一腳將燕昭踹翻在雪地中,皇甫昆侖將李熊飛的麵具扔到他臉上,罵道:“別他娘的要死要活的!把你老子的仇報了,你再去哄那臭丫頭!萬一你活不到報仇雪恨那天,也省得那臭丫頭沒完沒了地為你傷心……”

這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得燕昭瞬間清醒!

事到如今他尚且生死難料,又何必讓雲錦跟著提心吊膽?

恨一個人終究會忘記,可愛一個人卻會糾纏幾世!

若自已一去不回,與其她惦念自已,不如讓她恨自已!

緩緩站起身,燕昭將森寒的麵具納進懷裏,貼著皮肉放好。被透骨寒意刺激,溫熱的肌膚頓時凝起無數小疙瘩,捂了半晌肌膚上的涼意漸褪。可麵具中隱藏的刻骨仇恨,卻讓燕昭的心冰冷堅硬起來。

用從未有過的恭敬態度給皇甫昆侖施了一禮,燕昭張了嘴剛想說什麽,卻被皇甫昆侖打斷,“老子用性命擔保,蘇家人無事!”

深吸了口氣,燕昭又朝他施了一禮。

瞧了眼空**無人的正房,燕昭轉臉吩咐胡二道:“備馬,啟程去昌陽!”

“大爺!”瞥了一眼雪地上的血跡,胡二滿眼擔憂。

燕昭彎起嘴角,冷笑道:“不礙事!”

看著燕昭挺直脊背大步往外走,胡二無奈地搖了搖頭。彎腰從靴筒裏掏出一截竹筒拋上半空。

幽藍的煙花瞬間閃動在天際,與同圍零星的鞭炮聲混雜在一處無人注意。可閃爍不明的微光卻映得燕昭的背影分外孤寂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