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歌想出聲警醒他,想想也忍了,這一路來都是他四處尋找吃食,這臨近邊關地帶地質荒涼,加上氣候寒冷,極難找到獵物,常常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湊和,好不容易碰上一頓大餐,隻盼著他能趕緊飽餐一頓然後溜之大吉。好在這裏他倆誰也不認識,盡管人多嘈雜,卻無人來打擾他倆。

“喲!想不到你們還真來了!”

溧歌聞聲心裏咯噔一下,暗暗皺眉,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我倒想知道,你個窮酸小子拿得出什麽像樣的壽禮來?莫不是來蹭吃蹭喝的吧?啊?哈哈!”正是茶攤碰上的那個胖大漢等人,這胖大漢端著酒碗,臉上喝得通紅,滿嘴酒氣朝兩人食案擠過來。

“關你什麽事?我們既然進的來,自然拿得出壽禮!”溧歌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理他。

“喲!小娘子脾氣不小!你倒說說看,拿了什麽壽禮?要是說不出來,我可要告訴大夥兒這裏有一對兒吃白食的野鴛鴦!哈哈!”

“我說過了,什麽壽禮於你何幹?”溧歌狠狠剜了他一眼。

“琉璃馬一尊,怎麽樣?你要不要去找管家驗驗?”鬆楨冷言答道。

“琉璃馬?就憑你八十個房錢都拿不出來的窮酸?怕是偷來的吧?”胖大漢說完,打了一個酒嗝。

“你!休要血口噴人!”溧歌霍然起身。

“喲,怎麽著,小娘子好烈性!我喜歡!”胖大漢酒勁上來,眯著眼瞅著臉上通紅的溧歌,色膽慢慢湧了上來,伸手竟然去捏溧歌的臉蛋。

“你幹什麽!”鬆楨本來心裏發虛,暗自忖度估計不是這胖大漢的對手,但見此人竟然公然調戲師妹,頓時無法忍耐,一把推開他的胖手,擋在溧歌身前。

“喲嗬!想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那胖大漢將酒碗往食案上重重一頓,擼了袖子就準備動手。

“大哥,這是陳大俠的壽宴,不可亂來!”旁邊一人小聲提醒道。

胖大漢聞言似乎略微清醒了一些,悻悻的放下拳頭。這麽一鬧,周圍不少人都開始將目光投了過來,溧歌容貌本就清麗脫俗,在這一眾粗人當中更加顯眼,頓時成為場中諸人焦點。

“幾位客人,哦,原來是伏虎拳龔老大,發生了何事?可是我等招待不周?”先前在門口迎賓的那位錦袍老者聞訊趕了過來。

“鄒老先生,你來的正好,我懷疑這倆人是來混吃混喝的,您老六十大壽,可不能讓這等小人鑽了空子,壞了興致!”原來剛才門口迎賓的瘦小錦袍老者便是鄒默川,這胖大漢姓龔,大概是拳腳力氣比較大,所以得了個伏虎拳的名號。

“哦,既然來了都是客人。如果老朽沒記錯的話,兩位是姓木吧?”鄒老先生笑眯眯的說道。

“正是,老先生好記性!小女子木弦……”

“他是你弟弟,木楨對吧?”

“正是。”

“哦,龔老大,這當中恐怕是有什麽誤會吧?依老朽的記性,這姐弟倆上的可是一尊琉璃馬。恕老朽眼拙,兩位青年才俊是第一次登門吧?”

溧歌和鬆楨對望一眼,答道:“正是。”

“初次登門便送上厚禮,倒是老朽招待不周了,還請二位少俠見諒。”

這鄒老先生言辭謙和毫無架子,倒令溧歌和鬆楨二人麵上發燙,趕緊低聲回道:“老先生說哪裏話,我姐弟二人久仰老先生威名,一直無緣得見,還請老先生恕我們不請自來。”

“琉璃馬?”龔老大將信將疑,“鄒管家,你可得好好驗驗,可別被他們給騙了!弄不好是偷來的!剛才在茶攤裏,這兩人可是連一晚上的房錢都付不起……”

“噯,龔老大,進了門都是客,便是個乞丐,今日進了我瀚涯莊也得賞他一碗酒肉,何況是兩位青年才俊!”鄒墨川嗬嗬笑道,“好了好了,大家盡管開懷暢飲,酒肉絕對管夠!啊!來來,龔老大,老朽敬你一碗!”

龔老大見主人管家如此說,也不好再找麻煩,隻得狠狠瞪了鬆楨一眼,又在溧歌渾身上下來回打量了幾番,這才悻悻的跟著老先生走了。

“好險!”見幾人走遠,溧歌才發現額頭已生出一層細汗。

“快走吧,晚了當真要被人發現了。”剛才還隻顧埋頭吃喝的鬆楨這時候著了急。

“不用,坐下來盡管吃喝。”溧歌反倒鎮定下來了,安心的坐了回去。

“你……你不怕被他們發現嗎?假的就是假的,斷然蒙混不過去!說不定他們這時候就去查看我們送的東西了。”

“我覺得就算他們發現了壽禮是假的,那老先生也不會當眾趕我們走。我們衣著寒酸,那胖子的話老先生未必一點不信,但顯然這老先生並不在乎這些,反而對我們處處維護,屬下尚且如此,想來這陳大俠果然並非浪得虛名。”

“哦,聽你這麽一說,倒也是!師妹,想不到你人漂亮,腦子還這麽聰明!那我就不客氣了!”鬆楨說完,抓起剩下的羊排大啃特啃起來。

溧歌臉上一紅,不去理他,自顧自的開始嚼著一口鵝肉。

兩人年紀最輕,溧歌模樣又出眾,又送了這麽一份“大禮”,本來無人注意他們,此時院中豪客們不僅都在暗中談論這兩少年人的來曆,卻依然一頭霧水,無人識得他們。

“木姑娘,木少俠,主人有請。”正當鬆楨吃的連連飽嗝之時,一名小廝匆匆跑到兩人身後,躬身說道。

“主人?是鄒老先生嗎?”溧歌一愣,問道。

“是陳莊主。”

鬆楨一驚,臉色頓時煞白,“叫你走不走,連陳大俠都驚動了,這下完了吧?”

“去就去,有什麽好怕?若真是為此事,說明這陳大俠也不過爾爾,咱們道個歉就是了。”溧歌湊到鬆楨耳邊小聲說道。

“勞煩帶路。”溧歌說道。

那小廝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在小廝的引導下連續穿過三進院落,來到第四進東側一間偏房裏。兩人稍事打量,見此房中四周陳列的盡是書籍字畫,文房四寶俱全,想必是主人的書房了,想不到這位陳大俠還是位文武雙全的儒生。書案上一件紅綢包裹的物什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仔細一瞅,正是溧歌用來糊弄人家的壽禮“琉璃馬”。

“壞了!”兩人對視一眼,盡管心中早有準備,見到案上此物時還是禁不住身子微微一震。

正思慮對策間,一陣明朗醇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敢問兩位少俠就是木弦、木楨?”兩人齊齊轉身,隻見門外站著一名雙手背負長身鶴立麵如冠玉的中年男子。

“正是他們。”聽這聲音分明便是方才在酒宴之上連敬三杯的鄒老先生鄒默川。

“正是。木氏姐弟見過陳大俠!”溧歌麵上一紅,施了一禮。

“兩位少俠好是麵生,恕陳某冒昧,敢問兩位師從何門何派?”陳甲還了一禮,緩步跨入房內,鄒默川緊跟其後。

“我姐弟二人無門無派,隻是跟著家父學了一些粗淺的入門劍法。”溧歌隨口撒了個謊。

“哦,是這樣。恕陳某孤陋寡聞,江湖中卻不曾聽聞有姓木的使劍高手。”陳甲撚著頜下黑須,微微笑道。

“家父籍籍無名,且一向隱居山裏,江湖上知道他老人家的不多。”溧歌說道。

“正是,正是。”鬆楨趕緊幫腔道。

“原來如此。不過聽管家說兩位少俠是慕我陳府大名而來?”

“正是。久聞陳大俠威名,我姐弟二人行走江湖路過寶地,正好趕上鄒老先生大壽,我二人便尋思著想一睹大俠尊榮,隻可惜我姐弟二人身無長物,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望陳大俠寬恕我二人欺瞞唐突之過。”

“無妨,無妨。來了就是客,些許薄酒權當我陳某略盡地主之誼。”陳甲嗬嗬一笑,“我陳某江湖上摸爬滾打半生,承蒙各位抬愛,賺得些小許名頭,既然你二人是慕名而來,想必知道我陳某的名號和拿手功夫吧?”

“方才聽鄒老先生介紹,陳大俠尊號銀刀孟嚐,至於您的功夫……”溧歌臉上一紅,顯然沒有料到陳大俠會有此一問,隻好尷尬的垂下頭去。今日純屬是一時興起想來打個秋風便走,兩人江湖閱曆極為淺薄,哪裏知道這陳大俠的來頭,更不知人家的功夫底細了。

“你二人年紀尚輕,想必行走江湖日子也短,不知也不足為怪。”陳甲依舊麵帶笑容,踱到書案之前取下“琉璃馬”上的紅綢,將那匹漆麵殘破的金漆奔馬在手裏掂了掂,繼續說道:“這匹‘琉璃馬’看起來甚是眼熟,如果陳某沒有看錯的話,應該就是前街不遠的周宅房頂上的吧?”

見陳甲一語道破這‘壽禮’的來曆,溧歌和鬆楨兩人麵紅耳赤,臊的不敢抬頭,隻得再次小聲說道:“請陳大俠恕罪。”

“些許小事,無須再提。我陳某江湖人稱‘銀刀孟嚐’,你二人若是知曉我的名號,也不至於行此下策。行走江湖,誰不會遇到點麻煩事?但凡是落難的江湖中人,隻要投到我府上,我陳某定不會撒手不管。二位青年才俊武藝根基不錯,定然是高人門下,能來陳某府上也是陳某的福氣,更是大家的緣分。這周宅已經許久無人居住,‘琉璃馬’一事,就當它沒有存在過吧!”陳甲笑著說完,手上暗暗運勁,將一匹木馬捏的粉粹,如齏粉一般灑落在地上。

兩人又喜又驚,喜的是這銀刀孟嚐居然如此大度,絲毫不怪罪二人欺瞞唐突之無禮諸位行為,驚得是這一手功夫恐怕連觀中諸位師叔師伯也沒幾人能做得到。

“多謝陳大俠!”兩人齊齊深施一禮。

“好了好了,無需施此大禮。”陳甲嗬嗬笑著托住二人胳膊,目光在溧歌臉上有意無意停留了片刻,“相見便是緣分,以後兩位木少俠便是我陳某的朋友了。兩位若是不嫌棄的話,便在蔽府盤桓幾日,洗洗風塵,如何?”

“那正是求之不得!多謝陳大俠!”鬆楨聞言大喜,不待溧歌說話,趕緊一口應承下來,連聲道謝。

“那就這麽說定了,來,帶兩位少俠去房間休息。”

溧歌還待推辭,先前引路的小廝已經顛顛的跑了過來,看他跑路姿勢,顯然也是身負功夫,“兩位少俠這邊請!”

溧歌尚在猶豫,鬆楨已經一把扯了她的袖子跟著那小廝走了。

一連幾天,陳府對二人照顧甚周,每天好吃好喝款待,陳甲每日還必親自來問候一番,把個鬆楨樂得眉花眼笑。溧歌滿心愧疚,不住催促鬆楨早點向陳大俠辭行出關去。

“唉,師妹,你急什麽啦!這裏有吃有喝有住,陳大俠待我們又好,幹嘛著急要走,再好好歇個段日子,等天氣暖和了再走不遲啊!”鬆楨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

“咱們在這白吃白住好些天了,你就沒有一點過意不去?陳大俠確實樂善好施,但咱們也不能就這麽厚著臉皮一直住在這裏吧?”溧歌有些生氣的說道。

“你沒聽說他號稱‘銀刀孟嚐’嗎?孟嚐君哎!他這麽家大業大的,咱們兩人能吃多少喝多少!再說了,我們都有功夫,萬一他家裏遇到點什麽事情,或許我們還能幫上點什麽呢,不算白吃白住,啊!”

“你算了吧,你沒見人陳大俠的功夫嗎?就憑你,能幫上什麽忙?”

“師妹,你不就是想出關去找他嗎?天大地大的,咱們兩個就這麽沒頭沒腦的出去找,猴年馬月能找到?說不定人家根本就沒來這裏!”

“你不去我去!”溧歌聽鬆楨道破自己心思,頓時豁然站起身來,語氣斬釘截鐵。

“好了好了師妹,算我說錯了。”鬆楨見溧歌動了怒,趕緊過來拉她的衣袖,“我看不如這樣,陳大俠交遊廣闊,這一帶定然是熟悉得很,咱不如請他幫忙打聽打聽?”

“那怎麽成?咱們白吃白住不說,還要請人家幫忙,如何開得了口?”溧歌一口回絕。

“不用你去說,我去!我去!”鬆楨說著便往外走。

“哎!你回來!誰讓你去了!”

鬆楨卻不理會溧歌的阻攔,一溜煙的徑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