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雪便停了。鬆梅和鬆桃兩人第一次修習這深奧的內功,兩人都是興奮無比,一口氣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待醒來的時候滿鼻孔嗅到的都是烤肉的香味,睜開眼一瞧,見眉朵正在烤著兩隻山雞,皮脆金黃,滴滴油脂落在火堆中不時濺起簇蔟火星。兩人食指大動,鬆桃歡呼一聲便來搶眉朵手上的烤山雞。

鬆梅忽然問道:“師父呢?”

“在外麵練劍呢。”眉朵答道,繼續翻著手上的烤枝。

果然洞外隱隱傳來劍鋒破空之聲,間或夾雜著師父的一聲清叱。

“瞧你猴急的,師父還沒吃呢!”鬆梅嗔怪道。

鬆桃吐吐舌頭,扮個鬼臉道,“我是想幫眉朵妹妹烤雞呢!”

“朵妹妹,你那一手甩箭跟誰學的?好厲害!”鬆桃忽然問道。

“這……”

不待眉朵答話,柏坤的聲音就在洞外響起:“貪多嚼不爛,自己功夫還沒到家,就想著別人的本事。昨日練功如何?”話音剛落,便見柏坤倒提了長劍神清氣爽的邁進洞來。

“師父!才練一晚我便覺得很有長進,早上醒來胸口都不覺得疼了!這門功夫真是神奇!”

“嗯。”柏坤點點頭在火邊坐了下來,“這門功夫入門簡單,越往後越艱深,你們初次習練自然是見效的快,切記不可逞強蠻練。”

“知道了師父。”

眉朵知道她們在談論本門武功,因而靜靜的一言不發。

“對了眉姑娘,怎麽不見你練功?若是覺得我們師徒三人在場不大方便,盡可以招呼一聲,我們另尋場地便是。”邊坤接過眉朵遞過來的一直燒雞,輕輕咬了一口,道:“嗯,烤的正好,謝謝眉姑娘。”

眉朵一笑,答道:“小女子這點粗淺功夫,哪敢在幾位道長麵前獻醜,練與不練都沒多大關係。”

柏坤將烤山雞撕下一半遞給鬆梅,說道,“習武之道當練功不輟,練一層便精深一層,日積月累方可成大器。我上次觀你刀法頗有造詣,想必也練了很久吧。”

“實不相瞞,小女子武功並非家傳,上次貿然見麵,小女子信口胡謅,還望到道長見諒。”眉朵微微欠身答道。

“無妨無妨,初次相見,有防範之心乃人之常情。”柏坤微微一笑,說道,“現在可以說一說,那些追殺你的是什麽人了嗎?尤其是那個馬臉家夥,功夫著實不低,顯然並非一般人物。”

眉朵臉上一紅,說道:“那是‘鬼見愁’孔亮。”

“‘鬼見愁’?果然是他,貧道早該想到的。”柏坤微微一驚。

“師父,你認識他?”

“貧道聽你柏楠師伯說起過,此人劣跡斑斑,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一雙鐵鉤很有些門道,眉姑娘怎麽會招惹上他?”

“他……他是我師兄。”眉朵低頭答道。

“師兄?”這下柏坤師徒三人齊齊大吃一驚。

“此事說來話長。”眉朵頓了一頓,“不知道道長可否聽說過一個組織叫做‘桑蘭閣’?”

“‘桑蘭閣’?”

“正是。”

“是那個不問道義隻問錢財的殺手組織‘桑蘭閣’?”柏坤驚問道。

“正是。”

“你……你是桑蘭閣中人?”

“以前是,現在已經不是了。”眉朵有些歉意的答道。

鬆桃噓了一口氣,看得出來她聽到這個回答神情頓時輕鬆了不少。

“就是因為我退出桑蘭閣,他們才來追殺我。”眉朵不想解釋太多細節,隻撿關鍵處說了一說。

“我說呢,眉朵妹妹這樣的好人怎麽會和那些人混在一起!”鬆桃笑道。

“謝謝。”眉朵道,“我的刀法就是在桑蘭閣的師父教我的。”

“哦,是這樣。難怪貧道看你的刀法精奇,但又帶著很重的殺掠之氣。”

“可那個什麽‘鬼見愁’卻不用刀啊?他使的是一對鐵鉤?”鬆梅插嘴問道。

“他是後來帶藝加入的,因他武功較高,因此做了大師兄。”

“哦,是這樣。那你這一手甩手箭也是在桑蘭閣學的?”

“不是,算是機緣巧合,從另一位高人處學來的。”眉朵如實答道。

“嗯。”柏坤點點頭,“看你樣貌,不像我大洛人氏?”

“嗯。”眉朵點點頭,卻不願多加解釋,低著頭慢慢的撕下一塊烤肉塞進嘴裏。

“年紀輕輕,想來也是受了不少苦。”柏坤見她不願說,也就不再追問,輕輕的感慨了一句,言語中滿是愛憐。

眉朵極少聽到此等溫情的話語,林若錚那一句“我不管你誰管你”又在耳邊清晰的響起來,不禁眼眶一熱,趕緊將頭垂得更低。

填飽肚子,幾人稍作收拾便繼續上路。天已經放晴,好在雪並不大,一夜下來也並沒有積的多深,剛剛沒過腳踝而已。鬆桃為了顯示昨夜練功的成就,拉著眉朵一路風風火火的趕在前麵。這幾日的相處下來,眉朵和師徒三人的關係愈見親近,尤其是和鬆桃簡直已經情如姐妹一般,不論趕路還是休息都湊在一塊。惹得鬆梅不住抱怨她有了新姐妹就不要師父和師姐了,鬆桃總是嘻嘻一笑扮個鬼臉蒙混過關。

這一日清晨柏坤做完早課,卻聽見颯颯風聲之中隱隱有利器破空之聲傳來,柏坤立時警覺,循聲悄然尋去,卻發現是眉朵正在林中練刀。柏坤正欲回避,不想眉朵卻也發現了她,停下來雙手抱拳頷首脆聲說道:“小女子刀法不精,還請道長指點一二!”

既然對方誠心相邀,柏坤便微微點頭,立於一旁細心觀看。

眉朵單刀一舉,身形立動,將一套刀法完整的使將開來,隻見刀光翻滾人影翩飛,劈砍削刺招招恰到好處,既有精準對敵步步緊逼也有亂戰八方刀刀團殺,柏坤雖不曾研習刀法,但武技一道殊途同歸,暗暗讚歎此路刀法若不是暗含狠辣陰險之意,實算得上高明之極。柏坤越看越讚賞,臉上微露笑意。但看到後來,臉上卻漸漸變成驚異之色,再看得幾招更是神色大變。

眉朵許久不曾練刀,一時練的興起,不禁將一路刀法連使三遍這才酣然收招。

“道長,是我使得不好麽?”眉朵見柏坤臉色凝重,有些怯怯的問道。

“不,你使得很好。”柏坤緩緩說道,“貧道觀你招數中既有刀法也有劍意,更隱含征戰殺伐之氣,能將此兩種截然不同的兵器氣象如此不著痕跡的融合在一起,天衣無縫,貧道還是平生僅見。”

“道長果然獨具慧眼,主人當年教我們的時候也是如此說。”

“你家主人何門何派?此路刀法如此精奇,江湖中應鼎鼎有名才是,為何貧道從未聽說過?”

“主人說此路刀法是他自創,至於他出身何門派,小女子就真的不知了。”

“哦,是這樣。”柏坤點點頭,“此人能自創如此精妙的刀法,足見其能。隻是你現在內力淺薄,尚不及我那兩個小徒,僅能發揮此刀法威力之三成尚不足。假以時日倘若內力大進,貧道恐怕都得小心應付才是。”

“道長謬讚了,眉朵資質平庸福緣淺薄,哪裏會有道長這等成就。”

“眉姑娘不必過謙。貧道也有一最小徒兒,與你年齡相仿,也是一般的聰慧伶俐,容貌過人,隻可惜與貧道失散了,不知現下是生是死。唉……”柏坤看著楚楚動人身手矯健的眉朵,不由又想起鬆弦來,忍不住深深歎口氣。

“這位姐姐能得道長如此掛念,定然福澤深厚,處處逢凶化吉,道長不必太憂心。”眉朵說道。

“謝你吉言,但願如此吧。”柏坤緩緩說道,“對了,你那一招叫什麽名字?可否再使一遍給貧道瞧瞧?”

“哪一招?”

柏坤手中劍不出鞘,以此為刀,將那一招依樣使出,見她手腕一抖,倏忽之間身前身後都是“刀”影,隻是此招在柏坤使來,淩厲之中更顯輕靈。

“道長記性真好,真是過目不忘!使得比我好多了。”眉朵拍手讚道。

“貧道可不是記性好。”柏坤微微一笑。

“這招叫‘刀林刃陣’。”

“刀林刃陣?”柏坤若有所思。

“正是。”眉朵答道,“這招是用於陷入重圍之中使用,怎麽,這招我使得不對麽?”

“沒有,你使得不錯,貧道用慣了劍,所以使來和你稍有不同。戰陣之中,你的使法更直接有效。”柏坤解釋道。兩人說著話,一路往回走,卻見鬆梅鬆桃二人也在一一處空地上練劍。眉朵見了正欲避開,柏坤道,“不用了,我師徒三人現無門無派,不用講這許多規矩。你盡管看便是。”

眉朵這才駐足下來凝神觀看。

鬆梅鬆桃兩人內力本就比眉朵勝出一籌,尤其是鬆梅更是要強出一截,加之這幾日初步習練太玄心經,進展頗速,劍招使來綿延不絕,雖無大江大河那般磅礴氣勢,卻有如山澗溪流一般靈動飄灑,時而靜如古井,時而墜如山瀑,把眉朵瞧得心驚不已。

待兩人都使道花林粉陣這一招時,眉朵經不住叫了出來,道:“難怪道長剛才會問我那招叫什麽名字,這一招和我的‘刀林刃陣’好像!”

柏坤微微點頭,讚許道,“眉姑娘眼力果然不錯。”

“對了,我似乎聽師兄們說起,主人劍法也是極高,但我卻從未見他使過。”眉朵忽然說道。

“噢,是嗎?”柏坤雙眉一挑,眼神頓時明亮無比。

鬆梅鬆桃二人聽見眉朵叫聲,立即收招,見師父也站在一旁,急忙收劍過來問安。

“想不到才這麽幾日,兩位姐姐的功夫就進步這麽多,當真可喜可賀!”眉朵由衷的讚道。

“都是師父教導的好!還有這……真的好厲害,師父我覺得我的傷已經好了很多了!”鬆桃興奮的叫道。

“還差得遠呢!你當那個惡賊哪一掌是那麽好受的?若不是他未出全力,況且你也有些內力根基,怕是早就命喪當場了。好好習練,在過上百日,或許能恢複如初。”柏坤給鬆桃澆了一頭冷水。

“知道了,師父。”鬆桃怏怏答道。

“今早練過幾遍了?”

“剛才是第四遍。”鬆梅答道。

“嗯,很好。吃點東西,然後收拾收拾準備趕路吧。”柏坤吩咐道。

“是!師父。”

桑蘭閣內,一名麵容俊朗、神情卻有些陰狠的中年人正在給麵前的香爐裏添香,正是淩霄。

“眉朵有消息了嗎?”淩霄取過三炷香,淡淡問道。

“回稟主人,昨日收到傳書,說是已經發現了眉朵的行蹤,隻是……隻是……”一名臉長如馬麵的黑衣人答道,正是‘鬼見愁’孔亮。

“隻是什麽?”淩霄晃滅香頭上的明火,語氣有些不耐煩。

“隻是眉朵與那三名道士在一起,那個領頭的武功極高,我們的人不敢跟的太近,所以……所以……”

“所以什麽?”淩霄略微提高了聲音,“你幾時變得這麽結結巴巴了?”

“所以小的們不敢動手。”

“蠢貨!我說過讓你們動手了嗎?”淩霄罵了一句,“讓你們跟著就好,看她們要去哪,做什麽。”

“是!可是太後不是有旨要幹掉她嗎?”孔亮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露出一絲疑惑。

“你怎麽知道的?” 淩霄倏然回頭,眼神鋒銳如鋼刺,深深盯了孔亮一眼。

孔亮被這眼神盯得渾身一顫,“那日太後召見主人,小的就守在殿外,因而……聽到了太後的話。”

淩霄回想起來卻是自己讓他守在殿外的,孔亮內功不弱,聽到殿中太後的話也不算出奇。

“該動手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們動手!”淩霄將三炷香插進香爐,聲音變得又冷又硬,“還有,以後有些話,該聽的聽,不該聽的,就讓它爛在耳朵裏,明白嗎?”

“是是!小的明白!”孔亮連聲應道。

“給我盯好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