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鬆楨便去了陳甲那裏,約莫一頓飯的功夫便折返回來了,匆匆進了溧歌的房間。

“陳大俠交代你做什麽事情?”溧歌著急的問道。

“也沒什麽,還是送信。”鬆楨輕鬆的說道。

“送信?”溧歌有些不相信,“送信這種小事為何還要你專門跑去一趟?直接說不就完了麽?”

“這次送的地方比較遠,有些事情囑咐我一下。”

“送去哪?”

“一個叫什麽霞門的地方,在虎狼關外。”

“關外?”溧歌微微一驚,“那不是狄夷的地盤嗎?送給誰?”

“陳大俠沒說,隻說交給霞門客棧的老板就行了。”

“這個陳大俠交遊還真是廣闊,關外都有他的朋友。”溧歌雙目流轉緩緩說道,“什麽時候動身?”

“明兒一早就走。”

“這麽快?”

“怎麽,舍不得我嗎?先前不是還嫌我煩不讓我跟著麽?”鬆楨立即捕捉到了溧歌的言外之意,嬉皮笑臉的湊了上來。

“你走開!誰舍不得你了!巴不得你去了別回來!”溧歌厭惡的別開臉去。

“你瞧瞧你,明明舍不得,嘴巴上卻死不承認!你累不累?”鬆楨嘻嘻說道,“哪像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大大方方說出來,絕不藏著掖著。”

“誰稀罕你喜歡了!自作多情!”溧歌嗔道,麵上卻是微微有些不自在,女兒家被人當麵直截了當的表白,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心頭總還是有些甜絲絲。“狄夷民風彪悍,不服王化,你可要小心些,不要惹事,送完信便回。”

“這是關心我嗎?這可難得了!”鬆楨又嬉皮笑臉的湊了上來,“有你這句話我就算死在外麵也值了!”

“你胡扯什麽呢?”溧歌站起來走到一邊,“我們好歹也師出同門,我不想你在外惹出什麽麻煩,僅此而已,你別想多了!”

“煮熟的鴨子嘴硬!”鬆楨笑眯眯的回去坐下,“你就放心吧,狄夷也是人,又不什麽三頭六臂,再說了人家隻是不服咱們的王化,人家也有自己的朝廷管著,去送個信而已,又不是去殺人。”

鬆楨頓了一頓,正色說道,“我實話我倒是有些擔心你。”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莊上安全的很,又有小何照顧我,你隻管放心去便是,不要誤了陳大俠的事。”

“別人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的正是他——陳甲。”鬆楨緩緩說道。

“你怎麽可以直呼陳大俠的名諱?太失禮了!”溧歌吃驚的回過頭來,“陳大俠對我們一直恭敬有禮,不僅沒有責怪我們壽禮的事情,還給我們留足了顏麵,又讓我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更是替我治病,還讓小何伺候我,這樣的好人你上哪找去?你為什麽要擔心他?”

“正是因為他太好了,好的有些反常!”鬆楨道,“你難道沒聽說過嗎?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這人怎麽這樣?受人恩惠還在背後說人家?簡直是忘恩負義!”溧歌萬不料鬆楨會說出這些話,頓時有些火氣,聲音提高了不少。

“師妹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鬆楨意外的平靜。

“你好好說話我便聽,若是在胡言亂語詆毀好人,我便轟你出去!”溧歌生氣的叫道。

“你沒有發現陳甲,好,陳大俠,並不是如外麵傳的對每一位莊客都是如此謙恭有禮?”

“你怎麽知道?”

“我有一次親眼見到他在鞭笞一位下人,我起初以為是下人犯了錯,他身為主人責罰也是應該的,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那人並不是下人,而是這裏的一位莊客!”

“你如何得知那人是位莊客?”

“後來那人轉過臉來,我認得他,叫趙三,喜歡賭錢。”

“哼,一個賭徒而已,多半是輸了錢活不下去了便跑到這裏來衝著陳大俠的名聲蹭吃蹭喝,先前小何說的你沒聽見嗎?這種人也不在少數!一個賭徒,打了也活該!”

“你先聽我說!那晚午後我跑出去玩耍,見到街上有人鬥雞便跟著下了幾個注,沒曾想還真的贏了幾個錢,晚上便跑去酒肆喝酒,喝到半夜才回來,我不敢走正門怕遇著人不好解釋便打算從後門溜進來,恰好撞見到幾個下人趁著夜色抬著個大布袋悄悄從後門出去,我一時好奇便悄悄跟在後麵。”

“然後呢?”溧歌隨口問道。

“隻聽那幾個下人邊走邊說,‘這個沒用的東西,這麽點事都辦不好,枉自在這白吃白住這麽久!早該一刀殺了!’隻聽另一人說道,‘噓,小聲點,別讓別人聽了去,壞了主人的名聲!’先前那人說道,‘一個賭棍,殺了就殺了,壞的了什麽名聲!有人問起便說他又到外麵賭錢去了,怕是被追債的抓走了。隻可惜他還欠我錢沒還呢,這下沒處要了!’你想想看,這趙三蹭吃蹭喝不過就是個無賴,為什麽要殺了他?”

溧歌想了想道,“或許他做了什麽壞事,比如偷了東西,又或者殺了人呢?”

“就算他幹了什麽壞事,他陳甲打也打了,剩下的應該報官讓官府去管,怎麽能隨便殺人呢?”鬆楨道,“再說了是不是幹了壞事,那也是你的猜測而已。”

溧歌也覺得鬆楨的話不無道理,但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從相見陳大俠起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實在找不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不光一表人才,而且怎麽看都是個謙謙君子,立即又恢複了之前的絕對信任,隨即說道,“官府!哼!官府才不是個東西!你忘了掌門和師父教導的,現在的官府就會欺壓百姓,就算陳大俠真的懲治了那個什麽趙三,那也是為民除害!”

鬆楨道,“哼!他既然以孟嚐自居,就應該不恤智愚,不擇臧否,一概視之。又怎能鞭打莊客,更把給他殺了,如此厚此薄彼,我看他根本就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此番話從鬆楨口中說出,溧歌不由驚奇萬分,“這些話你都從哪裏聽來的?”

鬆楨說道,“城裏有個說書的,經常講孟嚐君的故事,我好奇孟嚐是個什麽人物便常常去聽,便是從那裏聽來的。”

“不管怎麽說,陳大俠對我們恩重如山,待我們沒有半分不周之處,你自己也應該感覺到了,你怎麽能這樣如此揣度人家?他若是欺世盜名之輩,又怎會有人這麽多人來投他?難道人家都是傻子嗎?”溧歌氣道。

“那是人家不知道他的真實為人罷了!被他蒙在鼓裏!”

“你——你以為就你聰明,就你知道的多!人家天天好吃好喝招待你,逢節還給你些花銷,不然你哪來的錢去鬥雞,還跑出去喝酒!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溧歌氣的身子發顫,指著鬆楨的鼻子斥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對他有偏見!”

“我就是有偏見!怎麽了!他對我好不過是看在你的麵子上!而他對你好,根本就是……”

“就是什麽!你說清楚!”

“根本就是別有所圖!不過是圖你美貌,漂亮,想騙取你的信任好感而已!”鬆楨叫道。

“你!你簡直胡說八道!先前說的倒還有些道理,現在簡直就是在胡言亂語!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說錯了嗎?我是個男人!我最清楚他心裏怎麽想的!他每次進來從來都不看我,眼睛隻往你身上瞟,表麵上裝的文質彬彬的!心裏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隔三差五便往你房裏跑,今天連門都不敲就直接進來了!不過就是想趁機和你親近親近罷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你簡直瘋了!照你這麽說,那你是不是也隻圖我的相貌!那你是奸還是盜?”溧歌氣的渾身發抖,忽然衝了上來一巴掌朝鬆楨臉上扇了過去。

這一掌沒留任何情麵,鬆楨臉上頓時起了五根烏青的指印。鬆楨捧著臉倔強的叫道,“不錯!我就是喜歡你的好看!但我不會幹這種欲擒故縱沽名釣譽的齷齪勾當!我鬆楨跟你這麽久,可曾欺負過你一次?我們獨處這麽久,我可曾有一次乘人之危?我是你喜歡你好看!但我隻希望你能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你若是不願意,我絕不用強!我就護著你的周全便是!”

溧歌見他說的動情,知他心意不會有假,又見他臉上青腫的指印,心頓時就軟了一些,放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對我好,一直在盡心照顧我,但也請你不要胡亂揣度別人,尤其是陳大俠!我早就說過了等我病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裏,要不等你這次事情辦完回來我們便走,如何?也算還陳大俠一份人情。你既然願意為他做事,那也說明你其實心裏也是肯定他的為人的對嗎?你隻是有些過分擔心我,是不是?”

“我之所以願意給他做事,不過是看你實在心有不安,也想讓你在這裏多住些日子罷了!沒來這裏之前你跟著我隻有受苦的份,吃不好穿不暖,住也沒個住處,我是無所謂,但我不忍心讓你也這麽受苦!在這裏有吃有穿有住,病了還有人伺候你,總比跟著我在外麵顛沛流離要強的多。哪怕他讓我當個下人幹些粗活雜活也沒所謂!隻是沒想到他讓我做的事要去那麽遠,順利則來回七八日,若是不順恐怕得十天半月甚至更久,但我話已出口又怎好收回,隻是擔心我不在你身邊怕你會有意外。這姓陳的不對你動什麽歪心思就好,若是動了,我定然饒不了他!就算是打不過,也要拚上一拚!”

“好了,他不會對我怎樣的,我信得過他。就算他想怎麽樣,也要顧忌顧忌自己的名聲。再說我也不是尋常女子,你武功還沒我好呢,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溧歌走近鬆楨身邊柔聲道,“一會用冷水敷敷臉,這個樣子太難看了。”

鬆楨猛然一把抱住溧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溧歌一大跳,“你幹什麽?你放手!你個混蛋!”

“我就抱一會!我喜歡你!弦兒!我好怕失去你!弦兒,就讓我抱一會好嗎!就一會!”鬆楨緊緊不理會溧歌的捶打,緊緊的抱住她不放。

“快放開我!你這個混蛋!你剛才還說你不用強的!你個大騙子!我看你才是想欺負我!說了半天就是你想欺負我!再不放開我喊人了!”溧歌使命掙紮著,怎奈她劍法雖比鬆楨好得多,但力氣卻遠沒他大,無論如何踢打總是徒勞。

鬆楨抱了一會,終於鬆開了手。溧歌氣的滿臉通紅,抬手便欲再打。

鬆楨將臉貼上來,倔強的叫道,“你打呀!你打呀!我讓你打!”

溧歌從未見過鬆楨如此蠻橫不講理的眼神,一時間心亂如麻,這一巴掌便僵住沒有拍下去,眼角的淚瞬間便滾落下來,“你若再敢碰我,我就殺了你!”

“我已經抱過了你,圓了多年的夢想,已經心滿意足。”鬆楨癡癡的望著溧歌,輕輕拿下她的手緩緩說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溧歌望著推門而出的鬆楨,怔怔的站在原地,任憑淚珠從臉上滾滾而下。

所有這一切都被立在暗中的陳大俠聽個清清楚楚,瞧個明明白白。看著鬆楨匆匆離去的背影,陳甲冷笑一聲,轉身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