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祠堂裏躺著。一名收拾的還算幹淨的女難民正守在身邊,見她醒了,女難民立即跑去稟報陳甲。

陳甲裹著一陣寒風飛快的衝了進來,一把抓住溧歌的手驚喜的說道,“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感覺怎麽樣?”

溧歌卻不理他,抽出手伸向外麵虛弱的說道,“他呢?他在哪?在哪?我要去看他!”

“人死不能複生,我替你把他葬了,還望姑娘節哀順變。”陳甲輕聲道。

“誰讓你葬的?誰讓你葬的?我不信他死了!他在哪?我要去找他!”溧歌吼道,突然掀開被子從**跳了下來徑直朝外麵衝去。

“姑娘!姑娘!”陳甲叫著追了出去。

“他在哪!在哪!帶我去找他!帶我去找他!”溧歌紅了眼睛尖叫道。

“我帶你去!我帶你去!”陳甲忙不迭的答應,領著溧歌朝鎮外走去。

鎮外那個大坑已經被填上了,離蓋上的新土不遠處,在一株枯樹底下有一座隆起的新墳,陳甲說道,“那便是了。”

溧歌跌跌撞撞的奔了過去,軟到在墳前,輕輕喚了一聲“小白”,淚水便奪眶而出,張大了嘴巴再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寒風狂亂的卷起溧歌的頭發,幾縷發絲被淚水黏在臉上,纏繞進溧歌顫抖著又發不出聲音的口中,冷氣灌進溧歌接近窒息的喉嚨,將溧歌的臉色憋的青紫。

憋了好久好久,溧歌才又嘶啞的喊出一聲,“小白……”,然後突然瘋了一般的開始刨土,飛起的土渣濺了一頭一臉一身。

“姑娘!你這是幹什麽!姑娘!快住手!”陳甲欲伸手製止她,溧歌卻絲毫不理,突然揚起一團土坷垃朝陳甲沒頭沒腦的砸來。

“誰叫你埋的!誰叫你埋的!他沒死!他沒死!我要救他出來!”

“姑娘,他真的死了,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嗎?你這樣他也無法安身的!姑娘!”陳甲又去拉她,溧歌猛烈的掙脫繼續不依不饒的刨土,很快便刨出了一個大坑。

陳甲無奈,隻得強行將她拉起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緊緊抱住,“弦兒你別這樣!我好心疼!你冷靜一點,他真的死了!你這樣我真的好心疼!”

溧歌起初死命掙紮著,“放開!你放開我!你放開!他沒死!我不信!”陳甲越抱越緊,最後溧歌終於筋疲力盡,軟在他懷裏哭成個淚人。

枯樹上幾隻烏鴉靜靜地看著下麵的一切,一聲不吭。

回去西固城瀚涯莊的路上,溧歌沒有騎馬,靠坐在空空的馬車上一言不發,目光呆滯。陳甲也不去招惹她,隻是靜靜的騎著馬陪在邊上。

回到莊裏溧歌就病倒了,每日茶飯不思,小何細心的前後照料著,陳甲來的更是殷勤,幾乎每日有一半的時間都守在她身邊,不時親自喂藥喂飯。溧歌也不拒絕,也不願接納,大多時候就一直呆呆的望著窗外,要不就摩挲著自己的那匹小瓷馬靈風。

冬去春來,又是小半歲過去了,溧歌的心情也平複了許多,隻是常常鬱鬱寡歡,難見笑顏。陳甲經常來小院陪她,說說江湖趣聞,講講邊關往事,兩人相處逐漸融洽。溧歌本就對他感情複雜,既感激又尊重,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也難免有些心動,隻是之前一直有小白牢牢占據在心裏,便一直對他保持距離。如今舊人已去,溧歌雖然終究不能釋懷,但總歸是慢慢放下了一些,麵對陳甲不時拍拍自己肩膀,握握自己的手這些細小的肢體接觸也不再拒人千裏之外。陳甲是何等人,這些細微變化一一了然於胸,在他看來,時機終於要成熟了。

這一日溧歌早上醒來,發現枕邊多了一張字條,拿起一看上麵是一首小詩:

春夜寂寥思量長,

空枕輾轉情難消。

美人見之思不忘,

死生契闊訴弦音。

溧歌也粗通文墨,自當明白這詩中含義,尤其這弦音分明就是指的自己。雖然故人已逝,但自己這心似乎也隨之去了大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陳甲對自己的深情厚誼自己焉能不知,隻是麵對他始終隻是感激之情占了多數,要論男女之意,怕是十中難有一二。溧歌將字條揉成一團,深深歎了口氣。

用過早膳不久,陳甲便來探望。寒暄幾句之後目光便有意無意的朝床頭枕邊瞧去,溧歌明白他在找些什麽,卻佯做不知,給他倒了杯水便坐下來一言不發。

陳甲咳嗽了一聲,眼光瞥見了揉成一團的紙團略有些尷尬的問道,“想必姑娘已經看見了?”

溧歌知道他問的什麽,低下頭不言不語。

陳甲又試探的問道,“陳甲欲一生一世照顧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雖然早知道他有這些心意,但此刻聽他親口說出,溧歌還是不免心頭一陣慌亂,微微背過身去不知該如何作答。

陳甲心裏瘙癢難耐,突然伸過手去捉住溧歌的一雙柔荑,溧歌抽手陳甲卻抓的越緊,抗拒了幾次無效溧歌也就隨他了。陳甲見她不再抗拒,內心欣喜若狂,喘著粗氣急切的說道,“隻要姑娘願意,無論你出什麽條件,我都願意答應你!我這個莊子都可以給你!”

卻聽溧歌幽幽說道,“陳大俠秉承祖父遺誌,一心懲奸除惡為民伸冤,這才讓木弦心生仰慕,怎的能為了區區一個女子便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是是!木姑娘教訓的是!在下情急一時失言,不過這說明在下對姑娘的心那是絕無半點虛偽,日月可鑒!在下願為了姑娘放棄一切!”陳甲見她言語中並無拒絕之意,心頭狂喜,將她的雙手拉至唇邊顫抖著說道,“姑娘這算是……算是同意了嗎?”

溧歌躲開他的目光,緩緩說道,到最後聲音幾不可聞,“自流落至莊上以來,陳大俠對木弦照顧有加,此番深情厚誼無以為報。倘若……倘若你能依我兩個條件,我便……我便依你。”

“你說!你說!莫說兩個,便是一千個一萬個再多我也統統答應你!”陳甲喜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第一,我想要一匹好馬,上好的馬。”

“這個容易!這個容易!我馬上便去辦!多好的馬我都替你找來!”陳甲不料這第一個條件如此容易做到,真正心花怒放,急急問道,“那第二個呢?”

“第二,我始終心存念想,總覺得他沒有真的死了。即便是真的死了,我也要替他守三年。這三年你不準動我,你若用強,我便死在你麵前!”溧歌抬起頭來,一臉正色望著陳甲。

萬料不到這第二個條件竟然是這樣,陳甲如同被從頭到腳倒澆了一桶涼水,瞬間沒了熱情。“你們又沒有婚約,為何要守這三年?何況即便是有婚約,也沒有拜堂成親,也不必如此啊?”

“若非如此,我絕難心安。即便是嫁了你,那也是不會開心。”溧歌緩緩說道。

“那三年之後呢?三年之後萬一……我說萬一若有一個長的像他的人出現,那我怎麽辦?”

“三年之後無論發生什麽,一切全憑你做主,我絕不反悔。你若不依那便作罷!”溧歌說完,將那揉成一團的字條丟進火盆,頓時化作一縷青煙。

陳甲望著漸漸變為灰燼的紙條,心頭暗暗罵道,“媽的,都死了還要鉗製我!不得到她我誓不罷休!”本想著馬上就能溫香軟玉抱滿懷,沒想到卻碰了這麽大個釘子,一拖又是三年,眼見著嬌滴滴的美人就在眼前卻無法動手,陳甲咬了咬牙,抬起頭來滿臉微笑,“木姑娘對故人念念不忘,相比日後對在下也是如此,三年就三年,反正以後日子還長,在下心甘情願等你。還有什麽條件都說出來,在下統統依你!”

“如此已經足夠了。”溧歌輕聲說道,又慢慢低下頭去。

陳甲望著嬌柔欲滴的溧歌,伸手便欲攔她入懷,卻被溧歌起身躲開,“請陳大俠自重,不要忘了三年之期。木弦說過,若是等不了那也不勉強;若是用強,那木弦更是誓死不從!”

陳甲無奈,隻好起身對著溧歌深施一禮,“在下對姑娘一往情深,一時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溧歌並不回身。

“那在下先告辭了。”陳甲說完,一甩一副下擺恨恨的走出門去。

晚膳時間,陳甲獨自一人在房中喝著悶酒,房門外輕輕傳來幾聲叩門聲。

“誰?”陳甲不耐的喝問道。

“是我,主人。”

陳甲本欲發作,忽然又忍了下來,“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何端了一壺酒跨進房門。

“沒酒了珍香自會送來,你去照顧好木姑娘就行了,我這裏不用。”陳甲沒好氣的說道。

“木姑娘說她想靜靜,我想閑著也是閑著,便給主人送來了。”小何低著頭輕聲說道。

“那放著吧。”

小何將酒壺輕輕放在桌上,卻沒有走的意思。

陳甲隻得說道,“我知道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對吧?”

小何手裏捏著衣衫揉了半晌,方才低聲說道,“主人是想娶了木姑娘,對嗎?”

陳甲並不答話,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這是主人自己的事情,本輪不到一個丫頭多問,隻是小何心裏有些……有些……”

“有些什麽?怕我說話不算數,不要你了是嗎?你是想來質問我嗎?”陳甲將筷子往桌上一拍,重重說道。

“不敢!不敢!小何不敢!小何沒有這個意思!”小何嚇的垂著頭連接後退幾步。

“唉……”陳甲看著她低眉順目驚慌失措的樣子,語氣便軟了下來,“你過來我這。”

小何抬起頭望了主人一眼,慢慢走到他身邊站著。

“我是說過要收下你,你也卻是一直對我忠心耿耿,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不過我並沒有說就不娶別人了啊?那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等我跟木姑娘成了親,我自會勸她同意收你做二房,好不好?”陳甲吃了口菜,慢慢說道。

小何過了半晌,才幽幽說道,“可主人之前不是說隻是想讓她替咱們做事嗎?沒有說要……要……?”

“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娶了她,日後夫妻同心那不是能更好的為堂裏辦事了嗎?”陳甲將她拉到腿上坐下,“我說過的話定然做數,你放心。嗯?”

見小何臉上略微有些淚痕,陳甲心中憐惜之意頓起,在她臉上輕輕一吻,說道,“陪我喝杯酒。”

小何聽話的替陳甲斟滿一杯,又取過一隻酒杯斟滿,端起來和主人共飲了一杯。

幾杯酒下肚,陳甲的眼神略微有些朦朧起來,眼前的小何麵色紅潤,看起來怎麽忽然就有點神似溧歌,陳甲一時情欲大動,一把抱起小何往床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