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小子有良心，想著給你雷叔帶酒來喝！”雷火笑道，“我這可沒什麽精細菜，就這些，將就著下酒吧！”雷火撕下一條烤好的羊肋骨遞給舒陽，“說吧，找你雷叔啥事？”
舒陽便把出兵攻打墨薩和日澤的想法詳細和雷火說了一遍。
雷火用匕首刮著羊骨上的一層膜，讚同的說道，“不錯啊，很好的主意。看不出你小子這幾年越發長進了？”
“雷叔也同意小侄的想法嗎？”舒陽高興的問道。
“天天在這打鐵，這箭鏃都堆成山了，又沒處用，你說急人不急人？”雷火指指周圍堆得到處都是的鐵箭鏃，“我老早就想出去揍揍那些狗日的蠻子了！”
“不過——”雷火瞟了一眼舒陽，“這些你跟雷叔說沒用，雷叔就是個打鐵的，你得去跟你魏叔他們說。該不是他們把你給打發回來了吧，這才想到你雷叔我？”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雷叔您。”舒陽尬笑道，“您所料一點不差。”
“咱們的城主可是個宅心仁厚的大好人，又是姑娘家，絕對不願意隨隨便便起刀兵。這也難怪，眼下黎芷城好好的一片興旺，沒事去招惹人家幹嗎？一打仗總歸要死人，還的死不少，那是他們不願看到的。”
“所以要請雷叔幫我！”舒陽急切的說道。
“我怎麽幫你？幫你打鐵還是可以，要多少箭鏃隨你開口。”雷火嘻嘻笑道，往嘴裏塞進一大塊羊肉。
“雷叔——”舒陽拖長了腔調撒嬌道，“我知道幾個叔叔裏麵就雷叔最疼我了！”
“哎哎少來這一套。你雷叔真幫不了你，他們不同意出兵，難不成你讓雷叔單槍匹馬和你去搶城？你也太看得起雷叔那幾個鳥屎蛋子了，那玩意兒嚇唬嚇唬人還行。攻城？還是省省吧！”雷火不理會舒陽的央求，自顧自的喝著酒。
“那這個呢？”舒陽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拍在桌上。
雷火滿不在乎的瞟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這東西你哪來的？”
舒陽四下看看無人，湊上前去輕聲說道，“大法師給我的。”
雷火慢慢恢複了常態，“果然是她！難怪我說你小子怎麽突然長進這麽多，原來背後有人給你出謀劃策。”
“紅絲纏腕，錦帶背襠。風雲雷電，天下均倉。”雷火慢慢的將那條繡著藍孔雀的紅絲帶折好放進自己懷裏，嘴裏喃喃念叨著，腦子裏閃現出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雷叔，你說什麽？”舒陽沒有聽清，不解的問道。
雷火卻不答話，因打鐵而熏得盡是煙火色的精瘦臉龐平靜得如無波古井，亂糟糟的頭發隨意的用一條紅帶束在腦後，目光變得深邃悠遠，整個人像老僧入定一般，又像一片枯葉落在寧靜的水麵之上。
硝煙彌漫的戰場之上，雷字營的兄弟們被官軍團團圍困，雷火帶著兄弟們衝了數次留下了數百具屍體卻始終無法突破包圍圈，雷火背上中了一箭，氣力漸漸耗盡，身邊的弟兄們一個個的倒下，眼見突圍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統領！我們怎麽辦？”兄弟們絕望的望著自己。
“兄弟們撐住，會有人來救我們的！”雷火咬著牙喝道。
“誰還會來？他們早都撤了！我們就是用來送死的對不對？統領！”身邊的副將顫抖著嘶吼道。
雷火怒極，反手一刀將這副將捅死，用盡力氣厲聲吼道，“誰敢再胡言亂語動搖軍心，他就是下場！兄弟們！振作起來跟你雷爺爺再衝一次！”
雷火舉起刀，率先衝了出去，剩下兄弟們一齊紅著眼睛端著刀槍緊跟在後。對麵的長槍陣幾乎無懈可擊，兄弟們的鮮血一遍遍的噴灑在對麵的大盾之上，雷字營眼見就要全軍覆沒。
一陣滾雷之聲傳來，洶湧澎拜的喊殺聲在幾乎沉寂的戰場上重新卷起巨浪，半空中一聲憤怒的嬌叱，身著鍍銀胸甲、祥雲滾邊戰袍的苗條身影從天而降，手中雙刀舞出一團爛銀頓時將對麵的長槍陣打亂。
“雲姑？”雷火喜極而泣，“援軍來了！兄弟們！衝啊！”奮出最後一絲力氣扔出幾枚雷火彈，煙霧彌漫中僅存的上百名雷字營的兄弟一起衝入敵陣，終於將包圍圈撕出一道口子。
“雲姑，日後我這條命，便是你的……”逃出去的雷火依靠在雲姑懷裏，昏迷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轟轟烈烈的紅腕軍最後還是失敗了，殘部四散各地，想不到竟然在這裏遇到了當年的雲姑，還成了領格身邊的大法師，這麽些年她究竟經曆了什麽？當初在進行鳥卜的平台之上，雷火就隱約覺得大法師甚為相熟，胸口的孔雀紋飾更讓他生出無限猜測，隻是兩人相隔距離較遠，將近二十年未曾謀麵，她的妝容又和以前有顯著區別，故而一時不敢確認。沒想到她竟然率先留意到了自己。
“雷叔！雷叔！”舒陽晃著雷火的胳膊。
雷火回過神來緩緩問道，“她是如何找上你的？”
舒陽道，“我也不知道，就是那日在羅氏酒肆裏她找到我，說是因為敬仰我父親，自己又是洛朝人，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又說自己有野心想讓這蠻荒之地歸於王化。”
“想不到時隔多年她還是那麽雄心勃勃，一點都沒有變。”雷火感慨道，他知道敬仰王相爺未必是真，但讓這蠻荒之地歸於王化卻的確像她的性格。
“雷叔那你是肯幫我了？”舒陽興奮的說道。
雷火沒有答話，隻是悶悶的喝著酒，舒陽也不好再追問，便陪著雷叔一同安靜的飲酒。直到一大塊羊排被兩人吃的幹淨，雷火這才拍拍手，緩緩說道，“那些西麗蠻子野蠻成性毫無教化，普通百姓過的亦是很苦，占了他們的城讓這些人歸於央格治下也的確是件好事。你小子這些年也確實閑散過頭了，需要些功勞來證明下自己，否則在這裏你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我就知道雷叔定人會幫我！”舒陽大喜過望。
“我是衝她的麵子，也衝相爺的麵子。”雷火笑了一下。
“你如何認得大法師？你們……”舒陽好奇的問道。
“不該問的別多問。”雷火淡淡答道，“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過了兩日，一名學徒來羅氏酒肆找到舒陽，“將軍說兩日後城外的樹林中與公子會麵。”
舒陽大喜。
兩日之後，舒陽早早便收拾齊整騎馬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密林而去。果然不多時便看見一隊人馬由練兵場方向緩緩朝此處而來，領頭的將軍正是雷火。
“雷叔！”見人馬進了樹林，舒陽立即興奮的迎了上去，“雷叔你果然有辦法！真是太好了！”
“走吧。”雷火淡淡笑道。
“怎麽才這麽些人？”舒陽看著身後並不算長的隊伍，有些失望的問道。
“一次出來太多太過顯眼，昨日已經分批出來兩撥了，就在前麵山穀。咱們過去與他們匯合。”雷火笑道。
“真的？雷叔你太厲害了！你用的什麽辦法調出的兵？”舒陽佩服的五體投地，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議。
“噓——”雷火在唇前豎起食指，“我能調出兵來，卻調不出補給，咱們每人隻有三天的隨身幹糧，必須速戰速決拿下墨薩城，否則大事不妙。此行絕對不能透露出任何風聲！”
“是，侄兒明白！”舒陽興奮的答道。
人馬進入山穀，果然前麵有大隊軍士正在等候，兩名副官上來見禮，兩股人馬合為一處浩浩****往前開去。
雷火轉頭望望長長的隊伍，軍容齊整甲胄鮮明，雖然都是簡易的皮甲裏麵襯著布甲，但製式統一看起來也甚為精神，忽然有了當年統帥雷字營的氣概，當下高聲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快速前進！”
墨薩城與黎芷相隔不到兩百裏，中間被南迦山脈隔開，隻有一道被當地人稱為彌林穀的山穀相連，穀中巨石亂橫植被茂密，隻有被獵人踩出的羊腸小道，極是難走。好在這些軍士都是當地人行走起來如履平地，行軍速度倒也不慢。
到了第二日晚上，這支千人部隊已經抵達山穀邊緣，墨薩城已經遙遙在望了。
等不多時，派出去的幾名斥候先後回來了，無一例外報告城頭上看起來沒有任何防備，沿途僅有的兩處瞭望哨也已經被解決掉。雷火命令所有人不準點火把，借著月色摸黑前進，醜時過後，部隊已經摸到了墨薩城下。
月色隱在了濃雲之後，城頭上果然隻有稀稀拉拉幾名衛兵，或坐或立，看起來似乎還在打盹。低矮的土石混合的城牆根本難不住雷火，他與幾名斥候親自攀上城頭去悄無聲息的解決了那些尚在神遊的衛兵，跳下城牆去打開了城門。
一千士兵蜂擁入城。幾乎沒有遭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除了幾處零星的戰鬥也是很快便解決掉了。雷火和舒陽帶著人衝入城主堡中將墨薩城主從被窩裏拽出來的時候，一臉懵然的墨薩城主完全不清楚站在眼前的這些天降神兵是什麽人。
天剛剛微亮，整座墨薩城似乎一覺醒來便已經換了主人。
舒陽與雷火站在城主堡頂上，看著這陷入自己掌控的整座墨薩城，雖然比黎芷小了許多，但好歹是自己親手打下的一座城池，舒陽興奮的似乎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噴著火，就像一捆被壓在柴禾堆最底下已經幹枯得掉粉的枯枝猛然遇到了火星，騰的一下便燃起爆炸般的火焰，似乎要將壓抑的無處隱藏的能量在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
“再往那邊便是日澤，我們現在幾乎未損一兵一卒，隻要留下兩百兵守城，其餘八百一鼓作氣殺到日澤，那我們的計劃就全部實現了！”輕而易舉的便拿下墨薩，令舒陽信心頓時猛烈膨脹。
雷火反倒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多年行軍打仗的經驗讓他感覺這座城拿下的實在是太容易了，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幾乎是拱手相讓。
“雖然我們已經封鎖了城池，但難免會有風聲泄露出去，日澤城恐怕會有所準備，下一城絕對不會有這麽容易。”雷火望著遠處緩緩說道。
“這一點侄兒也想到了，所以我們動作一定要快，趕在他們還沒有準備好之前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舒陽意氣風發的叫道。
“咱們還是不要貪多，馬上修葺城牆，以現在的一千軍士當能固守此城，同時將消息傳遞回去，萬一蠻子大舉來攻黎芷還可發兵救援。”
“雷叔！你怎麽突然這麽畏首畏尾起來了？就算日澤有所防備，咱們八百精兵加上強弓一定能打下日澤！他們那些破爛弓箭如何是咱們的敵手？”
“打下來又如何？能守得住麽？日澤已經觸到蠻子腹地邊緣，他們一定全力反撲，一旦形成合圍咱們缺乏後援搞不好就會全軍覆沒！”雷火正色說道。
“雷叔！你忘了當初咱們四百人便將他們兩千人打的落花流水！而眼下我們有八百人！雷叔你到底在怕什麽呢？”舒陽激動的叫道。
“那是守城！守城你懂不懂！現在我們是攻城！就算打下日澤，能不能有四百人活下來還不知道，就算我們還有四五百人留下來守城，你的強弓還能有多少箭矢可用？我們毫無補給你在日澤上哪去找這樣的箭矢去？更何況蠻子隨時可以調集大隊人馬，數千甚至上萬！你打算用這區區四百人去擋住他們嗎？”雷火也動了怒氣，他忽然有些後悔這次貿然行動，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局勢。
“那不過是最壞的結果而已！雷叔，我知道您征戰沙場多年比侄兒要有經驗的多，您的顧慮也很有道理。但眼下我們已經打到了這裏，如果不試一下侄兒實在不甘心！隻要我們加強戒備，如果發現敵人大舉來襲我們便立即撤回，隻要能打下日澤，那便能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我的行動也沒有問題，隻是我們兵力不夠守城而已！然後我們全力守好墨薩與黎芷互為呼應，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舒陽見雷火動了怒氣，心中還是有一些懼怕，他知道這些軍士自己多半是指揮不動的，語氣便軟了下來。
“今日暫且休整，加強防衛，待我仔細思量明日再做定奪。”雷火說道，聲音也輕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