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麽你自己不會看?”雲姑淡淡說道,忽然隻見她的身子側了一側,一隻腳從籠柱之間的縫隙裏伸了出來。這牢籠籠柱之間的縫隙伸出手腳並沒有什麽稀奇,何況雲姑身材本就苗條。但接下來的事情就令眾人目瞪口呆了,隻見她將身子也慢慢往縫隙裏擠,兩根籠柱發出輕微的哢哢之聲,她竟然將整個身子都從狹窄的縫隙中擠了出來,而且似乎看起來很從容。

“八弟!快!她要出來!”筠娘驚叫道。

夜白正欲上前,舒瑢卻拉住了他。

“瑢兒!”丁夫人也叫道。

舒瑢擺擺手,平靜的看著雲姑的動作。

腦袋顯得稍微吃力了些,雲姑用雙手撐住兩根籠柱緩緩用力,口中輕嘿一聲,隻見籠柱微微變形朝兩邊稍稍移動,咯吱之聲又略微響了一些,雲姑的雙耳緊緊擦在兩邊籠柱之上一絲一絲的往外慢慢掙脫。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望著她,似乎都在擔心如成年男子大腿一般粗的籠柱會不會將她的腦袋卡住無法動彈甚至夾碎。

“縮骨功?”夜白喃喃道。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雖然有些艱難,但雲姑整個腦袋最終還是好端端的從夾縫中擠了出來。雲姑轉過身來氣定神閑的站在幾人麵前,白皙的雙頰上兩股淺紅的擦痕極是醒目。

除了舒瑢,所有人都像見了鬼一樣驚異的望著脫困而出的雲姑。

夜白自忖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徒手拍斷一根籠柱不算難事,但動靜太大難免驚動看守之人,像她這樣幾乎沒有太多聲息的將自己從縫隙中擠出來決然是做不到,這等功夫卻不是人人都能練成的,沒有異稟的天賦絕無可能,不由心中暗自驚佩。

“你既然有如此本領,為何不逃走?”舒瑢淡淡問道。

“因為我在等你。”雲姑道。

“等我?”

“正是。”雲姑繼續道,“失手了好幾次,這次還身陷囹圄,讓我不得不重新琢磨你這個對手。關在這裏麵的時候我觀察了下這個牢籠,發現我的縮骨功可以應付的來,若是換成銅鑄的或是鐵鑄的,怕是有些麻煩了。不過,在我發現可以脫身的時候,我也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就算你出的牢籠你也出不了這牢房!我們這就去打造個鐵鑄的籠子!”筠娘喝道。

“什麽事?”舒瑢擺了擺手,平靜的問道。

“我想我們可以單獨談談。”雲姑轉過身去撫摸著牢籠的柱子,似乎在回味自己剛才唬住眾人的傑作。

“不能相信她!”筠娘緊張的叫道。

“沒事的,要不你們就在外麵等我好了。”舒瑢望了筠娘和丁夫人一眼。

“那讓八弟留下陪你。”丁夫人警惕的望著雲姑的背影說道。

夜白也望向舒瑢。

“沒事的,放心。”舒瑢淺淺一笑,“別忘了,你也教過我功夫的。”

夜白略微遲疑了一下,率先走出了牢房。筠娘和丁夫人對視一眼,也隻好慢慢的走了出去。

“說吧,你想通了什麽?”

“我之前一直視你為敵人,但現在我發現我應該可以視你為幫手。”雲姑轉過身來說道。

“幫手?”舒瑢一笑,“幫你篡奪領格之位嗎?”

雲姑顯得毫不意外,“那不叫篡奪。領格沒有女兒,按規矩這位置本來就是我的。”

“那也未必。”舒瑢冷冷道,“我可是聽說若是領格沒有女兒,便要在全國推舉德行威望均能服眾之人擔當,可沒說一定是大法師。”

“話雖不錯,可舉國上下誰還能比我更有威望?”雲姑傲然說道,“除了你。”

“你倒是有自知自明,去掉了德行兩字。”舒瑢道,“我雖沒有和你相爭之心,但也絕不意味著我會幫你。若是我將你的惡行公之於眾,怕是你所謂的威望會大為受損吧?”

“我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有何惡行?你所說的不過是針對你的那些動作罷了,對於這些我自有一套說辭,怕是那些愚民未必信你。”

舒瑢心道,“這話倒是不錯,這些年自己致力於黎芷的治理,根本沒有關心過這個大法師的所作所為,若說有其他的惡行還真是空口無憑。”

“你如何確信我定然會幫你?”舒瑢問道。

“就憑咱們都是洛朝人,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東土去。”雲姑盯著舒瑢眼睛說道。

“你這等紅腕軍的餘孽,回去了不一樣是東躲西藏,難不成你想以東麗之兵力殺回去麽?怕不是以卵擊石吧?”舒瑢冷冷說道。

“以我一人之力當然不行。據我所知,當年的黑衫軍也並未完全剿滅,也一直在暗中蟄伏,現在北麵又多了瑾國這麽個絕佳的盟友,東齊與羅夏也並非良善之輩,若是數路並起洛朝自身本就內亂不息,瓜分了洛朝並非難事。”雲姑道,“我紅腕軍當年轟轟烈烈,怎奈時運不濟大事未成,部眾四分五裂再難起事。我一人偶然流落到此,本來以我一人之力想要掌控東麗並非不行,但東麗國小力弱,舉全國之力也未必有當年紅腕軍的聲勢,但若是加上你的力量,咱們就可以掃平西麗,兩家合二為一那實力便大大增強了,比起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一來大事可期!你若沒有逐鹿天下之願,隻要配合我起事,日後回到東土咱們重整朝綱替你父親掃平冤屈,為其正名,從此你兄妹二人堂堂正正做人,你手下這些人也都可以挺直腰杆,豈不是大好的事情?”

“這些事情太複雜,我不懂,也不想弄懂。”舒瑢的聲音聽起來比較疲累,像是不願去思考某些事情,“我隻想簡簡單單平平安安的活著,無風無浪慢慢老去就知足了。”

“那好辦,明天你便搭一艘船去南界,那裏誰也不認識你,以你的機智武功大可以做個俠隱平安到老。”雲姑道,“這黎芷城你便交給我,我自然不會讓它衰落下去,如何?”

“黎芷有了合適的城主我自然會考慮讓位給她,但絕對不會是你。”舒瑢冷冷說道。

“說到底,還是舍不得這些功名利祿吧?”雲姑笑道,“你交給別人,說不得到最後還是落在我手裏,有何區別?你既然抱了出世之心,又何必在意這些入世的林林總總?這世上不少人都以隱士為高潔,其實他們哪裏知道那些個隱士不過是自知出仕無望無奈之下掙個清雅的名聲罷了,內心無一不在期望著有朝一日還能貨於帝王家,真正心無羈絆閑雲野鶴的高人鳳毛麟角。”雲姑繼續說道,“好吧,或許我的話刻薄了些,你還年輕,或許心底的純良還在堅持,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已經是這些個愚民心中的嘉木,央格,即便你想一走了之隻怕也是不能吧!你下麵還有這麽多人,他們都願意跟著你一起什麽都不管不顧的一輩子寡如清水的過下去?你如何對得起他們忠心耿耿輔佐你這麽多年?更別說你的父親一世英名換來個罪臣之身遺臭千古,你兄妹倆身為人子就這麽窩窩囊囊的躲一輩子,虧你還是受教於相府,孝順二字還知道怎麽寫麽?”

舒瑢靜靜的聽著,起初並不以為意隻道她不過巧舌如簧牙尖嘴利想說動自己與她合謀而已,但聽到後來覺得她所言竟然也頗有幾分道理,能不能回到東土倒未必那麽重要,但父親的名聲如果不能從自己手裏為其洗刷,再過些年歲可就真的將永遠會以逆臣之名載入史冊受萬民唾罵了。這些問題自己之前從未考慮過,現在想來不由背上一陣發涼。哥哥好大喜功眼高手低,動輒憤世嫉俗,顯然是指望不上他了,難道這些事情都要落到自己這個柔弱的女兒家肩上嗎?

雲姑察言觀色知道自己所言已經起了作用,便打鐵趁熱說道,“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咱倆合作各取所需,我完成紅腕未竟夙願,你替父親洗刷冤屈——這史書要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舒瑢想著雲姑所言,一時沒有說話。雲姑輕輕笑了一下,轉身往牢房外走去,“我還會來找你。”

“站住!”牢房外響起夜白的阻攔之聲。

“讓她去吧。”舒瑢衝著牢門疲憊的說道。

丁夫人、夜白、筠娘三人衝了進來, “瑢兒你沒事吧?你怎麽放她走了?咱們好不容易抓住她,怎麽能放虎歸山呢?” 筠娘急切的問道,言語中隱隱帶著責備之意。

“別忘了黎芷始終是東麗的屬地,我們都是領格的臣民,還能真的殺了大法師不成?”丁夫人道。

“可……那也不能就這麽放她走了呀,不是太便宜她了麽?”

舒瑢沒有說話,一言不發的往外邊走。筠娘還想追上去說些什麽,丁夫人一把拉住了她,朝她遞了個眼色。筠娘立即會意,隨即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