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瀚涯莊主銀刀孟嚐陳甲陳大俠大喜的日子,莊上四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四裏八鄉的賓客以及遠道而來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齊聚一堂。尤其聽說今天的新娘子是個絕世大美人,半個西固城幾乎都趕來看這場熱鬧,將偌大個瀚涯莊擠的是滿滿當當,裏裏外外都是人。

莊丁們忙著四處檢查,忙的個個是滿頭大汗不可開交。

陳甲一身新郎官打扮笑嗬嗬的四處招呼客人,他人本就生的模樣俊俏,再加上這大紅禮服上身,人又心情極佳,更顯得麵如冠玉神情飛揚。

溧歌坐在房中不苟言笑,任憑丫鬟們將自己裝扮一新,各種誇讚諂媚之詞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待收拾停當蓋上蓋頭,溧歌緩緩說道,“你們都出去候著吧,把門關上,我想靜一靜。”

“是。”丫鬟們應了一聲依次出了房門,將房門關好。

莊中賓客寒暄了一陣,眼看吉時將近,隻聽禮官高聲叫道,“吉時已到,有請新郎新娘!”

眾人翹首期盼中,正廳中陳甲滿麵春風的牽著新娘款步而來。見這新娘腰身苗條蓮步輕移,眾人都心癢難耐各自豔羨不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新郎新娘互拜之時,陳甲猛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蓋頭下隱約露出的下巴和嘴唇似乎有些異樣,陳甲低頭悄悄瞄了一眼,頓時大驚失色,一把將對方蓋頭掀掉猛喝一聲,“你是何人?竟敢到我陳某婚禮上搗亂?”

卻見新娘抬起頭,一頭黑發搭在眼前遮住了大半個麵門,“夫君,我是你的娘子,怎麽你不認得我了麽?”

聽到這聲音陳甲頓時魂飛天外,嚇得往後連連倒退,“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這一下變起倉促,喧囂熱鬧的客席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著廳內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外院的賓客聽聞消息擠不進來,於是攀上牆頭往裏張望。

“夫君,我沒死你很不開心麽?我是你的娘子啊!”風娘幽怨的說道,一步步朝陳甲走進。

“你……你……你別過來!”陳甲驚慌失措的叫道,“不是我害了你!你別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夫君,你別怕,你今天再娶我一次好不好?我還願意做你的娘子!你看我!你看我!你看我是不是還是那麽好看?”風娘輕輕撩起自己眼前的頭發,露出自己的整張臉。

陳甲戰戰兢兢的一瞧之下更加嚇得肝膽俱裂,“你別過來!你放過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騙你去……你饒了我!風娘!你饒了我吧!風娘!”陳甲渾身直哆嗦,最後腿腳一軟竟然當堂跪了下去,連連叩頭。

“你為何這般怕我?我們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麽?”風娘步步緊逼,哀怨纏綿的神情和陰幽回轉的嗓音隻讓所有賓客均感覺深陷百年鬼屋,膽小的更是開始背脊泛起冷汗。

鄒管家也是驚慌錯愕了半晌,不過他到底不是當事之人,沒有像陳甲那樣猛然驚嚇之下方寸大亂魂不守舍,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厲聲叫道,“哪裏來的野女人在此裝神弄鬼!我主家娘子已過世多年眾人皆知,我看你是存心來搗亂的!吃老夫一掌!” 喝罷右手一晃一掌朝著風娘背後迅疾拍出。

風娘猛然回頭,森然喝道,“找死!”不閃不避也是一掌迎上,砰的一聲雙掌相交,兩人各退了數步。

風娘功力不在鄒管家之下,但她與鄒管家並無大的仇怨,故而這一掌僅使出五分力道,而鄒管家卻是心知肚明,眼見主人的神色便知當年風娘的死必然另有隱情,因而出掌之時心中便存了念想,即便一掌無法將其製住至少也要讓她血氣翻湧無法開口說話,否則她在激憤之下當著眾人的麵將當年的醜事揭穿,那主人這麽多年苦心經營的局麵就將土崩瓦解,尊主一定不會輕易饒過角觜堂,故而這一掌鄒管家是使出了全部力道。

鄒管家隻是晃了幾晃,而風娘卻是麵如金紙雙眼泛紅,勉力支撐著沒有倒下,正欲開口說話喉頭突然一陣腥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陳甲見到風娘吐血,猛然醒悟了過來,知她確然是人不是鬼,當下恢複了神智立即如風出手點住了風娘身上幾處穴道,令其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稍稍調理了一下上前幾步朗聲說道,“各位朋友!我家娘子已過世多年,這是大家都清清楚楚知道的事情,人死絕不可能複生,況且我家娘子生前風華絕代,怎可能是這等醜八怪模樣。想來定然是平日裏陳某言行不周得罪了哪位江湖朋友,故而今日來給在下開了這麽個玩笑,好讓在下當眾出醜!讓諸位見笑了!諸位朋友遠道而來本是為陳某賀喜而來,卻不曾想碰到一場如此鬧劇!陳某深感慚愧!今日這大禮雖然出了差錯,但這宴席照舊,來我陳某先敬大家一杯,給大夥陪個罪!”

一名莊丁立時奉上一杯酒。

陳甲端起酒杯團團相敬然後一口飲盡。

眾賓客隨即叫了一聲好,也各自幹了一杯。

陳甲又深施一禮說道,“諸位,酒菜盡興!今日不醉不歸!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朋友們見諒!”

“陳大俠客氣了!此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不成,換個日子再拜堂便是!咱們兄弟幾個照樣來賀喜!不過,下回可得把人搞準嘍!”一名絡腮胡子的漢子站起身來叫道。

眾人一陣哄笑。

又有人叫道,“就是,區區小事,陳大俠不必介懷!這些蛇鼠之輩也隻能搞下下三濫的勾當!當年的風娘子什麽風采?在下可是親眼見過!豈是這等醜八怪裝的來的?”

“對!人死不能複生,陳大俠為人仗義嫉惡如仇,有歹人趁機尋事也是在所難免!隻不過也太自不量力了,一招便被人擒住,實在丟人現眼!哈哈!”賓客中又有人叫道。

“謝諸位朋友為陳某仗義執言!陳某感激不盡!恕陳某先失陪一會將此人帶下去盤問一番,待會再來陪諸位痛飲幾杯!”陳甲笑道。

“好好好!陳大俠先去忙吧!來來咱們喝酒!”

風娘被押了下去,鄒管家留下招呼賓客,陳甲心急火燎的趕到了溧歌所住的西跨院,哪裏還有溧歌的影子?

“人呢?”陳甲厲聲喝問,“去吧小何叫來!”

“早上換裝人還在……小何……小何也不見了……”一名丫鬟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回道,頭也不敢抬。

“廢物!一群廢物!”陳甲氣急敗壞的罵道,正欲轉身出門忽然聽聞房內隱隱約約有動靜傳來,沉悶的響聲一下接著一下,像是在捶打木頭一類的東西。陳甲立時警覺,循聲慢慢找去發現聲音似乎是從床下傳來,貼近一聽確然無疑,還隱隱夾雜著含混不清的“嗚嗚”聲。陳甲立時將**的被褥扯到地上,掀開床板,卻見小何赫然躺在裏麵,手腳都被人困住,口中也被破布塞得嚴嚴實實。

陳甲一把將其拖了出來,扯出她口裏的破布厲聲喝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她人呢?”

小何大口大口喘著氣,好一會才說道,“昨天夜裏我給姑娘送點吃的,發現風……風娘也在,她就把我捆起來了,今天早上她把我塞進床下麵,後麵我就不知道了……”

陳甲見也問不出什麽名堂,便無心再跟她廢話,隨手一推,小何手腳繩索還未解開無法保持平衡,這一推之下重又重重摔進床板之下。小何摔得眼冒金星,嘴裏仍在尖叫著“主人!主人……”

陳甲卻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去。

陳甲帶了莊上得力的十多名莊丁各騎快馬出了莊,兵分兩路,一路朝著虎狼關方向,陳甲帶著一路朝著中原腹地方向急追。

賓客中有一人自始至終注意著陳甲的動向,見他出了莊也閃身跟了上去。

陳甲一路詢問一路急追,他在這一代名頭甚響,幾乎人人識得他,故而很快便打聽到有兩名下人打扮模樣的男女從莊上出來又出了城,往武州方向去了。

溧歌和鬆楨扮作丫鬟仆役偷偷溜出莊去,怕惹人懷疑沒敢去馬廄牽馬,出了西固城也不敢走官道,盡在荒山野嶺中亂走,自然走不了太快。沒多久便聽聞遠處的官道上有馬蹄疾響,兩人立即閃身伏到一株大樹之後,遠遠看著陳甲帶著一溜人馬迅捷而過。

“看來風娘沒能拖住他。”鬆楨有些擔憂的說道,“不過好在已經出了城,他也沒那麽容易找到我們了。”

待馬蹄聲完全聽不見,鬆楨又探出頭去查看了一番,“我們沒有騎馬,他們說不定一會還會折回來找,我們先找個地方躲一下吧,等天黑了再走。”

溧歌默默的不做聲,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手裏緊緊握著自己的劍。

鬆楨站起來四下裏張望了一番,指著不遠處說道,“那片土坡之後有片小樹林,我們就去那裏麵躲躲吧。”

溧歌默默的點了點頭,跟著鬆楨一起翻過土坡進了樹林中。時節已近深秋,林中枯葉層積,踩上去簌簌作響。大多數樹木已經光禿的不成樣子,隻有鬆樹和柏樹等依舊還算鬱鬱蔥蔥。鬆楨瞅準了一株極大的鬆樹,樹冠如雲蓋密密匝匝,是極佳的藏身之所。

鬆楨扯了扯溧歌的衣袖,用嘴朝那株大鬆樹上努了努。溧歌懶懶的朝上瞟了一眼,微微頷首。

鬆楨當先嘿的一聲躥起,踩著枝椏幾蹬之下上了樹冠,溧歌隨即也飛身上了樹。

出了城,又躲在這麽荒無人煙的高處,溧歌心裏略微放鬆了一些。過細細密密的鬆針往外看去,遠處連綿高聳的山脈灰突突的全然沒有半分生氣,遠不如青陽峰上看過去那些峰頭青翠欲滴,在雲霧繚繞中如海上仙島。不過這縫隙間的天空倒是藍的出奇,純淨的如小白彎月一般的雙眸中映襯出來的顏色。

想到小白,溧歌心中又是猛然一緊,不過隨即又激動了起來,“既然這一切都是騙我的,那我看到的那個人多半也是假的!小白一定還沒死!”想到這裏溧歌心中狂喜,不由失聲叫道,“他一定沒死!”話剛剛出口卻被鬆楨一把捂住了嘴巴。

溧歌吃了一驚剛想掙脫,卻見鬆楨神色緊張連連給自己遞眼色,低頭往外看去,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陳甲等人已經回轉了過來,正向這片樹林靠了過來。

“他們沒有騎馬定然跑不了多遠,在這一片好好搜一搜!別讓他們跑了!”陳甲高聲吩咐道。

一行莊丁立即分散開來彼此間隔了一段距離緩緩進入林中。

鬆楨和溧歌大氣也不敢出,緊張的盯著下麵的情形。

卻見陳甲騎著馬緩緩走入樹林中央地帶,勒住坐騎,目光冷冷的逐一掃過每棵樹木,凝神聽取林中的任何動靜。

一群人逐漸向鬆樹靠過來,但依舊保持著分散的隊形,看樣子並沒有發現他倆。

溧歌蹲的腿腳酸麻,忍不住腳下微微動了一動,一塊樹皮被蹭掉脫落了下去。鬆楨眼疾腳快,探腳輕輕一勾,將那塊樹皮穩穩勾住撈了上來。溧歌感激的望了鬆楨一眼,兩人各自微微鬆了口氣。

莊丁們緩緩從鬆樹下經過,陳甲也慢慢的走到了鬆樹另一側繼續往前搜索。

鬆楨和溧歌緊張的對視了一眼,心中暗叫僥幸。待他們走出樹林,便應該真的安全了,找過的地方當是不會再來。

就在這略微鬆氣的當口,溧歌忽然覺得身後有勁風襲來,立時警覺的回頭望去,隻見一把寒光閃閃的刀鋒穿破層層綠障直奔自己背心而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刀溧歌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待準備有所動作之時已經來不及了,隨著鬆針四散飄落,這如鬼魅般的一刀已經刺倒近前不足一尺之處。

溧歌下意識的閉了雙眼,腦中一片空白,準備迎受這致命的一擊。

猛然間溧歌覺得自己被人一把抱住,然後是金屬刺到某物的奇怪的刮擦聲,一聲沉悶的痛叫之後自己被人抱著從鬆樹上栽倒下來,隻聽幾聲哢擦脆響,大片的鬆針及枝幹從耳邊一閃即過,再接著便是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鬆楨痛苦的哀叫,自己渾身猛然一震,似乎五髒六腑都要離了位。

溧歌被震的頭暈眼花,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略微清醒之後立即伸手去摸自己後背,發現自己毫發無損,身下的鬆楨卻是灰頭土臉麵孔扭曲,顯得極為痛楚。

“難道這一刀他替自己受了?”溧歌旋即想到,頓時驚叫了出來,“鬆楨!鬆楨!你怎麽樣了?”

“還真是情深義重!想不到你竟然偷了我的軟甲!”耳邊傳來陳甲詫異又譏諷的聲音。

“你既然給了我師妹,那就是她的,她不肯穿我便拿來穿穿,跟你有什麽關係?”鬆楨悠悠醒轉過來,慢慢說道。

溧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不願再要他的任何東西,便將這軟甲脫了放在桌上,卻不知何時被鬆楨給拿了穿上了,誤打誤撞救了兩人一命。

“你是怎麽知道我們躲在樹上的?”鬆楨垂頭喪氣。

“新娘子的脂粉味,在這林子裏可是新鮮的很,風一吹,到處都是。”陳甲淡淡說道。

“你還真長了個狗鼻子,不對,你本來就是條狗。”鬆楨悻悻的罵道。

“木姑娘,今兒大喜的日子,咱們堂還沒拜,你怎麽招呼都不打就急著走了?”陳甲不理鬆楨,用刀尖略微抬起溧歌的下巴,陰陰的問道。

“我呸!你這個沽名釣譽的齷蹉小人!虧得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響當當的大俠!你去跟你的風娘拜堂吧!”溧歌冷冷望著他,恨恨罵道。

“風娘早就死了,那不過是個來搗亂的瘋子而已,你怎麽能聽她胡言亂語?乖乖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待你的,風風光光做個莊主夫人不比跟著這個蠢貨四處浪跡要好的多麽?”陳甲盯著溧歌的眼睛緩緩說道。

“他才不蠢!蠢的是你這等自以為聰明的小人!蠢的是……我……”溧歌想到這些年被他欺騙的種種,不僅悲從心來,眼淚便慢慢滴了下來,“枉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英雄,是個豪傑,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所有人都在騙我!”

“我騙你什麽了?你憑心而論這五年我對你不好麽?我願意把什麽都給你,隻要你想要的!你說說看,我騙你什麽了?我誠心誠意娶你為妻,你要等三年我便等三年,如今就憑那個瘋女人幾句沒頭沒腦的話,這五年我對你的深情便一筆勾銷了麽?”陳甲慢慢蹲了下來收回刀鋒,愛憐的伸出手去欲去替她拭淚,“我陳某從未對一個女人如此動情,難道你絲毫感覺不到我對你的真心麽?”

溧歌猛然扭過頭去躲開了他的手,怒視著他,“這些話怕是你當年對風娘也說過吧?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半個字?”

“對!不要信他,他就是個人麵獸心的狗賊!師妹,你終於明白了!”鬆楨痛快的叫道。

“你給我閉嘴!你這個偷雞摸狗的小賊!”陳甲“啪”的賞了鬆楨一個耳光,鬆楨的臉上頓時泛起五根黑手指印。

“你幹嘛?”溧歌驚叫道。

“就算風娘的事我對你有所隱瞞,那也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何況這女人是真是假都不清楚,即便她真的沒死,我再把她留在府上好好安置便是。可是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卻是從來沒有變過,你不信可以把它挖出來看看!”陳甲柔聲說道,用空著的一隻手撕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事到如今你還要來花言巧語的騙我!你不要再演戲了!我感到好惡心!你玩膩了風娘便讓她去送死,不僅如此你還玩弄小何,還要把她送給姓鄒的老頭!你根本就不是什麽陳將軍之後,你那個角觜堂根本就是個殺手組織……”

這番話一出,周圍的莊丁們不由個個臉上變色,麵麵相覷。

“夠了!”陳甲一聲怒喝打斷了溧歌的話, “陳某五年的辛苦付出換來你如此怨毒的眼光,我好心痛。這個女人竟然把這些也告訴了你,實在是我的失算。” 陳甲緩緩站起身來,滿臉都是失望悔恨的神色,“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天色還算早,你還是乖乖跟我回去拜堂吧,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絕對不會嫁給你這種沐猴而冠的禽獸!”溧歌憤怒的吼道。

“你不回去,我如何麵對這滿堂的賓客?我這名頭可是好不容易才掙來的。”陳甲悠悠說道。

“到現在你還想著你的名聲?嗬嗬!”溧歌望著這張本來算得十分俊朗曾讓自己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馬的臉,此刻竟然顯得如此令人作嘔,不由厭極而笑,“我就算死,也不會跟你回去!”

“這麽標致的美人,等到現在還沒有好好享用過,我可舍不得你死。”陳甲陰笑道,“不過,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他可就要死了。”陳甲說完,刀鋒從溧歌脖子下移開慢慢指到了鬆楨脖子上。

“你……你想幹什麽?”溧歌驚叫道。

“明知故問?”陳甲偏了偏腦袋,“我再問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去?”

溧歌嘴唇發顫,雖然她已經猜到這個人麵獸心的狗賊可能會做些什麽,但她還是抱了一絲抗爭到底的希望,“倘若我不回去呢?”

“啊!”鬆楨猛然發出一聲淒楚的慘叫,隻見陳甲的刀尖已經深深紮入了他的左肩,還在慢慢的來回轉動。每動一下鬆楨便發出令人汗毛直豎的哀嚎,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滾而落。

“你這個畜生!你快給我住手!”溧歌氣的幾乎要發瘋,起身直欲撲過去拚命。

“別動!這刀很利的你知道,說不準我一緊張這條胳膊就被切下來了……”陳甲“善意”的提醒道。

“還是不肯答應麽?”陳甲麵孔漸漸扭曲,刀尖又往裏進入了幾分,鬆楨已經痛的幾乎要暈過去,嘴裏仍舊在含混的勸著,“你……你別答應他……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想不到你小子還有幾分硬氣,陳某倒是有些看走眼了,那就嚐嚐我這卸骨的手法如何?”陳甲冷冷說道,手上欲再使勁。

“住手!”溧歌猛然喝道。

“你終於想通了?”

溧歌渾身顫抖不停,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內心是在劇烈鬥爭,過了半晌才終於開口說道,“你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早說不就好了。”陳甲一笑,從鬆楨肩頭拔出刀來緩緩入鞘,“那就走吧,客人們還都等著呢!”

“等我擦把臉。”溧歌麵無表情的說道。

陳甲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這才乖嘛,一臉哭相怎麽好做我陳某的新娘子?”

溧歌緩緩轉過臉去垂下頭,右手五指籠在袖子裏慢慢箕張成爪,手背上青筋暴現。

隻見她抬起袖子往左臉上慢慢劃去。

這下擦臉可謂極慢。

或許有生以來,亦或是餘生未盡,都不會再有如此緩重的手法。

指甲上的血肉逐漸堆積,溧歌卻似乎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

這五指擦去的可謂一名少女支離破碎的玲瓏精巧之心,如果說本來這顆明如夜光的珍珠隻是有了些曲折交錯的裂痕,雖不如原來完整如初溫潤通透,但至少這光亮不曾磨滅半分,依然凝聚成團灼灼其華,但現在這本就傷痕累累的明珠已經在箕張的右手之下逐漸碎裂成渣,這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融入了嗜血的黑暗中。如同三更裏唯一的燭火被一支枯瘦如柴的冒著黑煙的鬼手拈住了燈芯,一縷青煙之後便什麽都沒有了。

良久,溧歌終於緩緩抬起頭轉過臉來,“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這才好嘛……”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陳甲轉過身來欲伸手去牽她,然後可掬的笑容便僵住了,像一團尚自溫熱的新鮮牛糞糊在了臉上,“你……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辣……”

“怎麽,我不過變醜了一些,陳大俠便不喜歡了麽?”溧歌臉上帶著深深的挖痕和串串血珠,笑的有些淒厲。

陳甲望著這半張仙氣半張鬼魅的臉龐,嘴唇手腳都禁不住的瘋狂顫抖,手中的刀也拿捏不穩掉落地上。

“哈哈哈……”陳甲忽然仰天狂笑,“你以為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就會放過你麽?哈哈哈……好!好!很好!夠狠!夠狠!我桑蘭閣就需要你等人物!哈哈哈哈……我會把你交給尊主,讓他好好****你!”陳甲眼中的猙獰和暴怒使他看起來像是一頭幾欲失控的野獸。

“帶走!”爆裂的吼聲激**了整片樹林。

林中另外一株大樹上一人猝不及防,被震的一激靈頓時從樹上栽了下來。

“誰在那裏?”陳甲立時警覺,一腳勾起地上的刀飛身撲了過去。那人拔腳便逃,但顯然輕功不如陳甲,兩人距離逐漸拉近。那人見甩不掉追兵回頭左手一揚,三支小箭帶著勁風破空襲來。陳甲單刀連揮,叮叮叮三聲輕響將三枚小箭一一磕飛,那人忽然左手再度揚起連揮兩下,陳甲本能的一閃,卻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微微一愣之下一枚小箭再度飛來比剛才還要來的迅疾,陳甲剛才一晃之下身形難以收回,隻得趕忙泄出一口氣緩住身形就地一滾,那支小箭從頭頂破風而過深深釘入了後麵的樹幹。

陳甲裹了一身的枯葉狼狽的爬了起來,方知剛才第一下不過是虛招誘他上當,第二下才是真正的暗器,這麽耽擱了一下那人已經縱身上了馬背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