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上台的是柏鶴手下的弟子鬆雀,此人小時候生過天花卻幸得不死,因而一臉坑坑窪窪,倒也符合他這個道號。鬆雀是帶藝入師,之前曾習過猴拳,青陽觀對門派之別並不忌諱,故柏鶴也不要求他廢去之前武功,因而鬆雀所練飛花劍法處處透出一股猴氣,滑滑稽稽,躥高伏低自成一格。對陣時不時乘對手調整之機抓耳撓腮擠眉弄眼,倒也能起到紛亂心神之功,常常乘對手錯愕之間見隙而入。

鬆雀年年都是頭一個上台,此人性情開朗平和,喜開玩笑,觀中人緣極好,上台比試兼戲耍一陣,令嚴肅緊張的比試氣氛輕鬆不少,故而師父師伯師叔們也不去管他,隨他嬉鬧。眾弟子也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規矩,年年等他熱場。

鬆雀上去翻滾了一陣,“我來會你!”人群中響起響亮叫聲,柏塵的弟子鬆石翻身上台。兩人劍來劍往鬥了一陣,鬆雀乘鬆石一擊不中,縮頭縮腦扮個鬼臉,鬆石雖然熟悉他的套路仍然禁不住要樂,手上稍稍遲疑便被鬆雀乘機一腳掃倒。

隨後柏竹的弟子鬆原上陣,不過二十多招便被鬆雀賣個破綻一劍挑斷了腰帶,在眾人哄笑聲中狼狽下場。連戰兩場,鬆雀也不要求休息,繼續笑嘻嘻的在台上邀戰。

“耍猴的,看我來會會你!”叫聲中一條灰色人影從眾人頭頂飛掠上台,眾人定睛一看,卻是柏巒弟子鬆峰。鬆雀一瞧,緊忙的連連擺手,“哎喲,招惹不起招惹不起,峰大俠名滿天下,小子肚痛,休息去也!”說罷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連蹦帶跳的竄到台邊跳將下去。柏鶴知他心性如此,權當給大夥調劑調劑氣氛,跟兩邊的師兄師弟對視一眼,苦笑著搖搖頭。

第一天的比賽就精彩連連,眾弟子看的大呼過癮,那些原本不想上陣的弟子也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尤其是那些個在坤道院中有暗中相好的弟子,更是想著能上台在心上人麵前露露臉,顯擺顯擺。挑戰變得越來越激烈,連坤道院的女弟子也看的叫好連連。

到第二日,柏嶽、柏巒和柏楠三位師父的弟子也陸續上陣,比試更加膠著,一場下來往往要半炷香的時間甚至更久。

到了第三日,比試更是進入決勝關頭,各位師父門下的翹楚紛紛上場,二代弟子往往內力已經有些火候,勤勉之輩更是頗有成就,比試速度有時反而快了起來,一著不慎或是內力稍有不濟,敗相頓時顯現。為防失手誤傷,判官柏巒和柏坤也是越發聚精會神,一旦分出勝負立時叫停比試,以免弟子們一時衝動誤事。場下眾弟子也是看的心潮澎湃神情各異,有的發現一年之期自己武學進境已經遠遠被甩下,自然心頭沮喪,有的認為相比之下小有成就難免沾沾自喜,有的見好友連勝數場由衷高興,也有的見嫌隙之輩屢屢獲勝不免暗自咒罵。正所謂一屆比試,百般心態。

鬆崗連贏兩陣下場休息之時,因為不知對手將會是誰,場中一時無人上陣。高手逐一亮相,選擇上場時機也是極有講究的,運氣不好可能第一陣就被揍得灰頭土臉,雖然還能有再度挑戰的機會,但信心起碼已經備受打擊。

“何人上台?”柏巒連問兩遍,柏楠的得意弟子之一鬆泉躍上陣去。

“快看快看!你的小白上場了!”鬆淩戳了鬆弦一下,嘻嘻笑道。

“什麽你的我的!胡說八道。”鬆弦早就瞧見了,聞言臉便騰的一紅。盡管很有些忸怩,目光仍然抑製不住的望向剛剛躍到台上身形瘦削的少年。這幾日各自勤加練功,兩人都沒有赴橡樹之約,今日盼了半日終於見到貼心小人上場,自然是格外關注。

台上兩人互施一禮,各自站好位置,卻客客氣氣並不動手。“小師弟,為兄年歲長你不少,絕不敢再占你便宜,小師弟盡管先動手便是!”鬆泉見對手是夜白,心下有些意外,年齡上已經大占便宜,自然不便先動手,於是清清朗朗的叫道。

“既如此,小弟就得罪了!”夜白說完,腳下一動,手中長劍挽出劍花,一招花開枝頭向師兄肩頭刺去。鬆泉吃了一驚,萬不料這年輕的小師弟身手如此之快,相讓之心頓去,凝神應戰。兩人劍法都已經頗有造詣,夜白勝在人小輕靈,更符合飛花劍意,鬆泉勝在身高臂長,功力深厚,你來我往鬥了十多個回合,夜白越打越順暢,鬆泉卻是越鬥越心驚,若是這頭一陣便輸給這個小師弟,那師父的臉可就丟光了。雖然師父不在現場,自己和其餘師兄弟臉上也絕對掛不住。這心上微微分神,頓時就迭遇險招,連連後退全力防守。鬥出四十餘招,鬆泉瞅準時機手上猛然運勁,以長劍**開夜白劍鋒,忽然往後飄出七八步脫出戰圈。

此一舉大出意料,眾人皆以為鬆泉會借這一**之勢順勢反擊,憑借功力優勢隻要占得先機,鬥得越久贏麵就越大,卻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放棄良機。夜白也是一怔,並未上前追擊。隻聽鬆泉哈哈笑道:“小師弟,好劍法!小兄癡長了十餘歲,這一陣輸得口服心服!待小兄好好習練,來年再比!”其實單從比試來講,鬆泉並未落敗,甚至大有轉敗為勝的機會,但是麵對年齡功力都比自己小不少的師弟,被逼迫到四十餘招才有機會反擊,已然是非常尷尬了,若是二人年齡相仿,隻怕是早已落敗。不少弟子見鬆泉敗而不餒,心胸坦**,不由都替他暗叫一聲好。柏楊、柏巒更是麵露喜色,顯得極為讚許。

第一陣便擊敗了勁敵,餘下眾弟子不由心生懼意,夜白在觀中年齡最小,上陣迎戰贏了也顯不出光彩,輸了更是顏麵無存,一時場中異常安靜,無人再敢上台。

溧歌見小白一上陣便大出風采,自然是笑顏如花,隻是礙於情麵不敢放出聲來。

“瞧把你給樂的!沒羞沒臊!”鬆淩又拿她打趣。

“我看誰還敢上去!”溧歌小聲說道,掩飾不住的得意和驕傲。

“哎哎,快看,有人上了!”

溧歌定睛一瞧,台上多了個五大三粗的家夥,正是前兩日被鬆梅師姐罵的狗血淋頭的鬆楨。

“想不到他還真有膽上去!也好,讓小白好好收拾收拾他!”溧歌知道鬆楨絕不是小白的對手,伸長了脖子準備好好看場笑話。

兩人年齡相近,不論誰輸輸贏都不算太丟臉麵,因此鬆楨此時上場是最合適不過,輸了也不打緊,夜白也可以下場休息,後麵的比試也不會受到影響。

兩人站定,夜白施禮道:“師兄請!”

鬆楨哼了一聲,也不答話,晃晃手中長劍便欲動手。

“慢著!”坐在一旁的監觀柏嶽忽然說到,眾人皆不解其意,卻聽柏嶽繼續說到,“給他們換竹劍。”眾人這才醒悟,原來是擔心兩個少年人心高氣傲,尤其是鬆楨性子莽撞,隻怕一時打的興起收勢不住出點什麽岔子,換竹劍雖然韌性差了不少,但卻要安全許多,不由都佩服監觀想得周到。柏巒點點頭,命人送上兩支竹劍——兩支碧油油的細竹枝。

鬆楨不情願的拋下劍一把搶過竹枝,待夜白施禮換劍道謝,剛剛回台中站穩便蹬蹬蹬的衝了上去,竹枝隻戳對方胸口。兩人之前曾經交過一次手,鬆楨知道自己劍法遠不如對方,但對手時間一長難免會犯咳嗽的老毛病,到那時自己就有機可趁,因此他這次也變得聰明了,不是一上來就仗著身高臂長猛砸猛打,而是盡量縮在外圍以防守的姿態遊鬥。夜白性子平和本就不是逞強鬥狠之人,向來是你讓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見對手盡取守勢,自己也盡量禮讓,偶爾攻出一兩招。如此一來兩人在台上遊走數圈,卻沒有幾次實質性的交手,台下眾人不免看的意興闌珊,但兩人一個是掌門親傳弟子,一個是監觀徒弟,不好出聲催促,隻好懶洋洋的看著他們究竟轉到何時。

“小白你在幹什麽呀!趕緊把他揍下台去!看著那個呆頭呆腦的笨樣就來氣!”溧歌也看的不耐煩了,在下麵低聲抱怨,恨不能親自上台用竹枝戳刺那家夥幾個窟窿。

鬆楨究竟脾氣躁,見對方也不急不緩,氣息順暢,自己的意圖隻怕被對手識破,終於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掄起竹枝狠狠砸來。夜白從容橫“劍”一擋。鬆楨一擊不中,連連發力,將竹枝輪的呼呼生風,又削又刺夾著大力劈砸,全然不是飛花劍的輕靈意象,幾位師父包括台下眾弟子都看的暗暗皺眉,隻有柏嶽麵無表情,似乎根本不在意弟子的表現。

夜白見招拆招,腳步輕盈身法絲毫不亂,轉身中忽然遠遠瞅見台下的溧歌小師姐神情急切,不斷的朝自己努嘴,猛然想起那天師姐要自己教訓教訓這家夥的話來,衝著溧歌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打定了主意。

鬆楨老毛病又犯了,越打越躁,章法越亂,到後來一味憑著力氣猛砸,然而用的力氣越大,收勢越慢,動作破綻越多,夜白湊準對方竹枝去路,手上輕握力貫右臂,將竹枝狠狠砸了上去。“啪”的一聲脆響,兩支竹劍相交一起重重砸在鬆楨胸口,兩人的力道疊在一起,任鬆楨虎背熊腰也是禁受不起,踉踉蹌蹌往後連退七八步仍然收勢不住,轟然一聲仰天跌在台麵上,手上的竹枝斷成了數截,掉出許多白色粉末,像是被蟲蛀過。

夜白一擊得手,上前幾步伸出手去,說到:“師兄,得罪了!”這才發現自己手上也沾上了一些粉末,竹劍也有些裂痕。

對手的好意在心頭窩火的鬆楨看來完全就是**裸的挑釁,“滾開!”鬆楨暴躁的吼道,將身上的“斷劍”揚手砸了過去,揚起一陣白色粉塵。

夜白一招製敵,鬆楨狼狽下場,台下叫好聲卻是寥寥無幾,隻有少數弟子和坤道院鬆梅鬆蘭鬆淩幾名女弟子連聲喝彩,溧歌自然是心花怒放,樂不可支。

“小白,下去休息休息吧!”柏楊道長滿臉微笑,關切的說道。

夜白正欲答話,忽然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小師弟,果然好身手!小兄不才,想領教幾招!”

夜白回頭看去,卻是柏嶽的得意弟子鬆濤。

眾弟子一看鬆濤上陣,心中都是一凜。此人是二代弟子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一向都在比試最後階段才上場,今日不知為何竟然提前上陣,而且點名挑戰夜白。難道是想乘小師弟連戰兩場體力大減撈個便宜?但如此就算勝出也是毫無光彩,萬一失手輸了那更是顏麵無存了。

“鬆濤,鬆雪已連戰兩場,按規矩可以下場休息。”柏巒出言提醒道。

“沒關係,若是小師弟怕了,盡管下場休息,小兄另擇他人約戰便是!”鬆濤不陰不陽的說到。

“小白,師伯這徒弟身手不錯,累了就盡管下去休息吧,別傷著自己。”柏嶽關切的提醒道,聲音很溫和,如暖風拂過眾人耳朵。

“這不是欺負人嗎!想打車輪戰啊?”溧歌見貼心小人受人欺負,頓時就忍不住了,也不管什麽少女顏麵不顏麵,在台下大聲叫了出來。

“小師妹!小兄隻是豔羨小師弟的劍法,小兄這個年紀的時候絕無這等造詣!再說,我可沒逼他的意思。”鬆濤不急不緩的說到,語調平靜的沒有一絲皺紋。

“不用,我不累。”夜白雖生性平和,但這充滿挑釁意味的話語還是聽得出來的,再者這位師兄劍法高明,他也想試試能和對手過上幾招,檢驗檢驗自己的武學進境。若是在去年此時,恐怕真的就聽話的下場了,但自從有了師父教的新法子,他對自己信心倍增。

“那就加倍小心,輸了也不打緊。”柏嶽依舊溫和的說到。

“小心應戰,不可逞強!”柏楊緩緩叮囑道,輕輕搖頭,話中似有深意。

夜白聽話的點點頭,轉身回到場中。之前的竹劍已經斷裂,兩人又換上了真劍。

溧歌在台下緊張的望著貼心小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師弟,請!”鬆濤隨意一站,擺手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