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荊州城下(上)
這的確是一個比誰更不壞的年代。
翟哲不需要做的多好,隻要比多爾袞、何騰蛟、鄭芝龍乃至丁魁楚等人讓世人多看見一點希望。
在宗茂看來,大將軍太謹慎了,謹慎到他急的抓耳撓腮。
但在陳子龍眼中,翟哲的每一步都不會讓他突兀,所有的策略都有預兆,猶如水到渠成。
江南新政推行的時機很合適,合適到持續了一個多月下來,在朝堂中沒有引發什麽過激的反應。
鄭芝龍在忙於平定廣東。
何騰蛟在嶽州徘徊。
那些被剝奪了田產的縉紳沒有理由冠冕堂皇的在朝政上提出反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強勢力量。但他們對大將軍府的態度已經由不滿轉變為嫉恨。
每丈量完一縣一府,陳子龍均會向翟哲和內閣送出兩份文書。
江南總督府隸屬大將軍統轄,陳子龍沒有交一兩銀子給戶部,但一直對內閣保持尊重。
姚啟聖返回武昌,向翟哲匯報籌集糧餉事宜。
武昌城成為大將軍的駐地,這裏鄰近湖廣戰場,又可以震懾江西和徽寧池等地,翟哲不願回到江南,沒有比這還合適的駐地。
總督府。
兵丁和信使進進出出,送到這裏的不僅僅有各地的軍報,同時還有民務和商事。
姚啟聖走到門口,眼前的車水馬龍,他暗生感慨,“這裏比南京城要熱鬧的多,大將軍難道不像大明的帝王?”
像,當然像,離真正的帝王之位已經不遠了。
姚啟聖很慶幸,趕上了好時候,於翟哲一統江南前在大將軍府嶄露頭角。
他站在門口候命,不一會功夫,一個親兵走出來,行禮稟告:“姚長史,大將軍召見。”
姚啟聖如今在大將軍府的地位非同凡響,來來往往的信使都需給他讓路。
入了總督衙門往後,方進在內引他進入廳堂。
翟哲正坐在那裏,對自己的屬下,他很少有威壓倨傲的時候。
姚啟聖快步上前,拱手稟告:“拜見大將軍“
翟哲點頭,問:“糧餉都沒有難處嗎?”
“安慶府和九江府籌備的糧食足夠大將軍兩月之食,夏糧即將上市,江西很快會供應大軍糧食,軍中糧草充足。”
“陳總督表示,新政實施後,田賦能增添一倍,足以籌集今年餉銀。”
姚啟聖分兩口氣講述,把翟哲的疑問回答的清清楚楚。
翟哲很滿意,讚賞道:“江南的新政實施的很順利”
陳子龍是鬆江人,門生故吏對各地縉紳隱瞞田產的伎倆了如指掌,清點田產進度的能保證在夏糧收拾的過程中完成。
姚啟聖眼中不自然流露出羨慕的神情。他在大將軍府監理糧餉,當然比不上陳子龍主政一方風光。
姚啟聖還很年輕,但翟哲從不忌諱任用年輕人。他鼓勵道:“安慶府孤懸江北,清虜不時有小股兵馬來騷擾,你要把那裏看守好”
“遵命”
姚啟聖正準備離開時,方進在門口伸著腦袋往裏偷看。
翟哲正對大門,見到方進的在探頭探腦,喝叫道:“方進,有什麽事?”
方進入門,瞄了瞄姚啟聖,稟告:“嶽州才發來急報,何騰蛟被在嶽州城下被清兵偷襲,敗退三十裏,已準備退回長沙。”
翟哲半晌沒說話,最後才冷哼了一聲,說:“也不知是真敗還是假敗”他對何騰蛟已經失望透頂,即使何騰蛟轉變態度,他這裏也已無法容下他。
一直以來,他對歸附大將軍府的明軍和降將都很優待,盡量避免把刀子對準漢人。除了張名振,那是個他無法阻止的悲劇。
何騰蛟是唯一讓他生出憎惡心的朝臣。
翟哲擺手命姚啟聖退去,轉身回書房給柳隨風寫了一封信。
何騰蛟在嶽州兵敗對漢陽府的戰事不會產生多大影響,但對圍攻荊州的堵胤錫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前次忠貞營被偷襲,正是源自何騰蛟在嶽州府的兵敗。
信使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直奔荊州。
早踏朝露,晚迎夕陽,信使趕到荊州城下時,已是四天後。
荊州城下,這幾日攻城的戰事已經停歇了,李過派斥候緊密監視嶽州府方向。嶽州府解圍,意味著清廷可以從湖廣深處調集兵馬到荊州城下。
嶽州府隻有一萬多清兵,李過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
堵胤錫、柳隨風、李過、劉純仁和李來亨等人幾日來一直吵吵鬧鬧。
信使到達荊州正是時候,柳隨風把翟哲的親筆信給堵胤錫和忠貞營的諸位統領展示。
“大將軍驚聞何總督在嶽州府兵敗,憂愁抗清大業毀在庸臣之手。大將軍此番從江南起兵到湖廣,是抱有必勝之心。若各位有心,大將軍願意與堵大人和忠貞營諸位統領約定,不收複湖廣絕不退兵。”
他在忠貞營這些日子,與諸位統領私交都不錯,知道忠貞營反清之誌堅決,故意用言語相激。
李過果然先拱手表態,笑著說:“大將軍威武,但漢人中不止有大將軍一個好漢”
翟哲的這封信把忠貞營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上,他的言辭中明顯表現出對何騰蛟的不屑,以及對忠貞營的推崇。
自李自成死後,大順軍餘部像是失去了巢穴的孤鳥,不得不改編為忠貞營,看大明官吏的臉色行事。翟哲的這封信對他們的承認,勝過十萬兩銀子的賞賜。
諸將異口同聲,拱手道:“願與大將軍相約,共破清虜”
翟哲此語,近似於平等的姿態對待忠貞營,李過等人心中生出一種幾年未曾有過的自豪感。
堵胤錫很尷尬,他若是表示讚同翟哲的話,就是明白站在何騰蛟的對立麵
柳隨風湊砸堵胤錫耳邊,小聲道:“大將軍正在籌集酒肉和銀兩,三四日後會送到荊州,忠貞營軍心可用,此機若失,不會再來,再戰湖廣不知又要等到何年?”
忠貞營的糧草和餉銀賞賜幾乎全來自大將軍府,堵胤錫與其說是湖廣巡撫不如說正在為大將軍府督軍。
有些東西就像一層窗戶紙,存在是為雙方留有情麵。
堵胤錫又怎麽會再次讓忠貞營從自己手中溜走。而且,他能斷定,他若離開荊州,這次忠貞營不會再返回夔東,因為柳隨風在這裏。
中斷四日後,明軍繼續圍攻荊州城。
李過命李來亨率部監視嶽州府方向。
為了牽製嶽州府守軍,翟哲也調集方國安率部進入嶽州地界,讓嶽州守軍不敢北上。
求人不如求己,何騰蛟既然靠不住,翟哲索性撇開他行事。
荊州攻城兩月。
忠貞營在城外挖地道、修衝車,嚐試各種攻城方法。雖然還沒能破城,但城內的守軍已經筋疲力盡,死傷慘重。
死士急報湖廣總督洪承疇。
忠貞營沒有像預測的那樣退兵,坐臥不安的不僅是洪承疇,還有回到長沙的何騰蛟。
何騰蛟從嶽州退兵十日後,章曠趕到荊州城外,同時帶來了一萬兩銀子。
這是湖廣總督府首次來賞賜忠貞營諸將,出手如此寒顫,翟哲前前後後在這裏已經砸下了近二十萬兩銀子。
因為左若向前的無禮,章曠現在視大將軍府的如仇敵,柳隨風識趣的避而不見。
章曠拜見堵胤錫,他替代湖廣總督而來。
一萬兩銀子先拿出來,章曠皮笑肉不笑,說:“總督大人說堵大人在荊州戰事辛苦,特讓我來賞賜三軍。”
“多謝總督大人”
章曠歎了口氣,說:“清虜調集女真精銳在嶽州府逼總督大人退兵,又準備攻擊長沙府。翟哲率大軍在武昌府坐山觀虎鬥,完全在想看湖廣的笑話。總督大人想請堵大人率軍退回湖廣,確保長沙府安全。”
真是信口雌黃,堵胤錫要是不知道實情,真有可能被章曠騙上。
堵胤錫不好當麵揭穿章曠的謊言,搖頭說:“荊州城指日可下,怎可輕易退兵?若清兵南下,我立刻率軍與總督大人南北夾擊。”
章曠焦躁,說:“長沙是西南的門戶,堵大人不可冒險。”
堵胤錫搖頭,說:“大將軍翟哲在武昌駐紮重兵,湖廣怎敢調集兵馬南下
誰也不願意吐出到嘴的肥肉。堵胤錫覺得何騰蛟簡直不可理喻。
章曠很不高興,說:“堵大人難道不聽總督大人的命令嗎?”
堵胤錫苦笑道:“非我不聽大人之言,實在是無法調動忠貞營南下?”
章曠不解,問:“為何?”
“大將軍翟哲自四月起給忠貞營發了十幾萬兩銀子的餉銀,五日前,運輸了整整一船的酒肉,更不提糧草雜物。大將軍的幕僚柳隨風與忠貞營諸位統領交好,先不說忠貞營會不會跟我走,就是我帶走這些人,總督大人放心讓他們進入長沙府嗎?”
堵胤錫說話有些不客氣。他是個典型的文人,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忠貞營全靠翟哲提供糧餉維持,何騰蛟對他排斥到極點,又想指手畫腳。
章曠罵道:“順賊果然賊心不改,與翟哲正好是物以類聚。”
堵胤錫到底沒忍住,斥責道:“章長史,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