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來喝你一頓酒,也是來給蕭兄送行”

這下連季弘也驚訝了。來之前,大將軍沒有給他透漏一點口風。

“湖廣戰事會持續很長時間,那裏是適合騎兵作戰的地形,我會在那裏重新組建騎兵,你這身老骨頭還能經得起折騰嗎?”

蕭之言抬起頭,他兩鬢已有白發。

“大將軍還能信任我?”

“蕭兄永遠是蕭兄當年你我並肩出塞,我又怎麽會忘記那等快意”翟哲親自給兩人的酒杯滿上,說:“我翟哲不會學本朝太祖”

這隻是他願望

兩個瓷杯在空中觸碰,各自一飲而盡。

“你收拾細軟,明日就出發吧,我會讓姚啟聖給你們在荊州城準備一座大宅子”翟哲笑看顧眉。他才發現,顧眉的眼睛確實很好看。

翟哲起身,搖搖晃晃往外走去。季弘朝蕭之言使了個眼色,快步跟上去。

蕭府門外三百步,方進率三百名鐵衛在風中站立了一個半時辰。雖然經曆的是一次虛假的刺殺,但翟哲對自己的安全非常主意。

因為他今年三十九歲。

蕭之言與顧眉緊跟著送到門口,直到看不見親兵衛的旗幟才退回院子,重新把門關上。

桌子上酒菜還在,蕭之言給自己倒上滿滿的一大杯酒,仰脖子咕嘟咕嘟從喉嚨口倒下去。瞬間,他臉色赤紅,酒氣熏人。

時至今日,顧眉一切都明白過來。

她吞吞吐吐,“老爺,是我害了你”

“哈哈”蕭之言大笑,伸手把顧眉攬入懷中,“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隻歎人心險惡,像我們這種人,隻要尋一個安穩處好好過日子”

“你還要上戰場嗎?”顧眉的手掌擁在夫君寬闊的胸膛。

“也許會吧”蕭之言伸展臂膀,他這半年沒有上馬操練過,腰上已經長了贅肉。

到了湖廣,是閑職還是擁有實權的主官,一切尚未知。

“柳如是,大將軍會把她怎麽樣?”顧眉心情很痛苦。她一麵是被至親好友利用和出賣的心疼,一麵是為那個苦命女人的擔心。從朝廷追查“降清案”起,一向高傲的柳如是便失去了生計來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真實詮釋了她的命運。

“明天我們就走了,收拾一下吧”蕭之言鬆開臂膀。

顧眉問:“義陽不隨我一起去嗎?”

他二人沒有兒子,許義陽雖然是義子,在二人心中與親生兒子沒什麽兩樣

蕭之言略一猶豫,翟哲沒說,許義陽自然不會與他同行。許義陽已經長大了,留在南京聽大將軍號令比跟在他身邊要有前途。

東營總兵府。

翟哲回書房寫下一道命令:“命金小鼎點一萬兵馬即刻出發,前來南京城,其餘兵馬交由弓辰統帥”

在馬士英、陳子龍和柳隨風查案的同時,一道聖旨順利從內閣入皇宮蓋上璽印傳到翟哲手中。

“……金小鼎為南京提督,統管應天府和鎮江府守兵”

翟哲終於為金小鼎找到一個好去處,有金小鼎這樣的人看守皇宮,相信南京城內沒有人還敢搞花樣。

刺殺案的審理仍然在繼續,柳隨風逼迫,陳子龍惶然,馬士英像擠牙膏一樣一點點透漏消息。他要揣測大將軍的目的,看把火燒到什麽位置,不能多也不能少。

文人士子隻是看起來光鮮亮麗,如侯方域這種人,把大刑擺放在眼前給給他們講解一遍,肚子裏有什麽立刻招的明明白白。

繼秦淮河畔大抓捕後第三日,許義陽帶了三十個甲士入宮,抓捕了四個小太監出來。

案子審到了這裏,無法在持續下去,幕後主使藏在空中徹夜難眠。

親眼目睹行刑的軍漢把四個小太監的十指夾成肉泥後,陳子龍孤身一人前來拜見翟哲。

翟哲正在看書,那本曾經被高慧君從**蹬到地下的《呂氏春秋》。

方進把陳子龍引進書房,翟哲已經把書放下,一張棋盤擺放在眼前。

陳子龍行禮:“大將軍”他二人是親家,也是上下級。

翟哲擺手示意方進出去,指著棋盤說:“臥子,好久沒有與你對弈了”

“大將軍”陳子龍緩緩坐下,“我不是來與你下棋的”

“有什麽話,下完這盤棋再說”

“我……”

翟哲先取一顆棋子放在石盤上,響聲清脆悅耳。

陳子龍隻好緊跟。

離兩人在寧波總兵府對弈已經過去三年,翟哲仍然不是陳子龍的對手。

一盤棋下了一個時辰,翟哲棄子認輸。

陳子龍一邊收棋子,一邊低聲說:“大將軍,收手吧”

“這盤棋,你能下成平局嗎?”翟哲拿起棋盤旁邊的書合上,說:“《呂氏春秋》是一本好書”呂不韋為秦國昌盛立下汗馬功勞,最終難逃飲鳩自盡

陳子龍手中的動作停下來。

“所有的內幕你都看見了,我在湖廣血戰,南京城的人在於什麽?”

陳子龍聲音低沉,道:“聖上在害怕”

“他害怕,我也害怕”翟哲右手覆蓋在書的封麵上,“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我死後,江南的人還要剃發留辮”他為了逆轉大勢等了二十年,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無法讓他讓步,更何況是那些對他毫無意義的忠義虛名。

陳子龍手指挪動,重新把棋子撿回棋盒,歎息道:“現在不能廢帝,否則天下亂矣”

“魯王與我有舊,若不是張名振死的冤枉,我早把他請到南京城了”

說話的功夫,陳子龍已經把棋子收拾好。他覺得眼前的翟哲就是一塊堅冰,他無法將他融化。

“大將軍,話已經說到,進退之間,請自斟酌”

“容我再想想”翟哲靠在椅子上,沒有送客。這是很沒有禮儀的做法,陳子龍已經顧不上這個。

陳子龍走後,柳隨風入門。

棋盤還擺在那裏,柳隨風一臉壞笑,問:“輸了?”

“知道你還問?”翟哲一巴掌拍在棋盤上,再指著柳隨風笑罵道:“你該多練練,別讓我像求著他似的。”

“大將軍與陳總督成為親家後有的是機會”

“我這是找虐嗎?”翟哲恢複正色,道:“該到攤牌的時候了,南京城的事情不能拖太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