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鼎的船隊到達南京,一萬士卒下船後在長江岸邊駐紮。

一年間,他從一個親兵侍衛統領成為南京提督,儼然是江南軍中僅次於與逢勤和左若的第三號人物。這些是他用命換來的,也是他應得的。

覲見翟哲後,翟哲把許義陽介紹給他。

許義陽現在南京守備參將,暫統西營兵馬,受金小鼎節製。

兩個人同樣年輕,許義陽要更年輕一點。

“金大人”

“許參將”

許義陽聽說過金小鼎的經曆,心中折服。

出發之前,金小鼎已經做好功課,知道眼前這人雖然年輕,但卻不容小覷。許義陽是蕭之言的義子,他的父親許都曾經是翟哲的舊相識,又與陳子龍為生死之交。所以,他在軍中一條坦途,南京守備參將隻是他的起點。

南京城歸於寧靜,朝政的忙碌才剛剛開始。

內閣初立。

第一條朝令公布——解除海禁。

海禁早已名存實亡,福建的海路一直掌握在鄭芝龍手裏,廣東落入鄭芝龍手中後,粵海與南洋的貿易開始擴大。海禁其實隻是在困住浙人的手腳。在此之前,楊誌高便一直在舟山做海貿生意,但朝廷公然解除海禁,意義完全不同

從表麵看,這是對鄭森參與刺殺案回應的一部分。浙海離日本的航線隻有泉州到日本航線的一半。嘉靖年間,寧波府外的雙嶼島是天下海貿的中心,大海商汪直、許棟都是徽州人,閩人可沒有現在這等氣候。

朝廷不僅僅解除海禁。

於此同時,商盟宣布成立錢莊——日升昌號。

日升昌號辦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寧波府設立分號,凡是願意打造船隻入海的海商,隻要有田產財物抵押,能從日升昌號借款。這就不僅僅是解除海禁,而是鼓勵海貿了。

朝廷專門在寧波府設立船舶司,負責征稅及協調造船及貿易,擔任船舶司首任主官的正是楊誌高。

浙海近來商貿稍有起色,但要想與鄭芝龍在水上爭雄,從打造船,到戰法演練不是一日之功。但浙海的潛力,不亞於粵海。江南物產豐富,從寧波出海比走陸路要便捷的多。

翟哲此舉正是放開門檻,先讓浙人乃至徽州人再走向先輩在海上爭雄之路。海商和海寇不過是一字之間,他坐擁江南,還怕那些人發家後不為自己效力嗎?

二月底,江南各處嫩綠,淺草剛沒馬蹄。

鄭芝龍從福州點一萬兵馬出仙霞關,在衢州府邊境停下來。衢州前麵便是金華府,那裏就屬於江南的地盤了。

新任浙江巡撫張煌言調集三萬府兵在金華城內嚴陣以待,寧紹總兵孟康領一萬兵馬駐紮在東城外高地以做外援。

大帳內,鄭芝龍陰沉著臉,鄭鴻逵和鄭彩在陪同著他。這兩人去年隨他征戰一年,沒想到福建老家過個春節也不能安心。鄭森的信使一到福州,他立刻點了一萬兵馬北上。

帶多少人馬是個學問,帶兵太多,像是在興師問罪,帶兵太少,又顯得底氣不足。

張煌言已經命使者前來警告了,隻要進金華府一步,便意味開戰。

鄭芝龍忿恨的大罵∶“早該把那個小子給調回來”

鄭鴻逵和鄭彩都不敢說話,尤其是鄭彩,鄭森惹禍,他逃不了於係。

“現在怎麽辦?”

鄭鴻逵勸道:“王爺,朝廷的聖旨下來,並沒有提及大木,也許形勢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翟哲一直在與清兵交戰,投鼠忌器,不敢再與鄭氏樹立”

鄭芝龍恨鐵不成鋼,道:“若非如此,我早已收到大木的人頭了”

鄭彩比這二人都要冷靜,說:“如今翟哲加封晉王,控製朝政,又在浙江開海禁,各種目的都達到了,但朝廷遲遲沒有下文給王爺”他頓了頓,後續的話他不敢說出來,這是要讓鄭芝龍主動上書低頭。

翟哲顯然在裝聾賣啞,這樣僵持下去對鄭氏不利。

“南京城下還有我三萬兵馬,翟哲吃人不吐骨頭嗎”鄭芝龍的不忿不僅僅是對鄭森,也在對翟哲的不滿。南京城的局勢是去年收複江南時留下的隱患,遲早要解決,他唯恨自己年初行事不堅決,結果把兒子折進去了。

鄭彩主動請纓:“不如,我去南京城走一遭”

“也好”鄭芝龍沉吟片刻,道:“翟哲抓到了把柄,不會那麽輕易撒手,你先去探探底,隻要能把三萬兵馬帶回來,我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

鄭彩點頭。

他與鄭芝龍和鄭森都很親近,知道鄭芝龍嘴上雖然罵的狠,其實心裏很看重這個兒子。鄭家子弟,能繼承他家業的也隻有鄭森。

一隊人北上,鄭彩備下厚禮,南京城內的那些人府上難免都要拜一拜。尤其是那個柳隨風,聽說隻有他在晉王麵前能說上話。

從衢州出發,六日到南京,鄭彩沒敢先去鎮江府兵營。

南京城的戒備沒有解除,隻有各地的府兵解散了一半,回去準備春耕。

鄭彩先依次拜見新上任五位內閣大學士,再往柳隨風的府上走一遭。

柳隨風的宅子最簡單,隻有一個小庭院,家中兩個門人,四個仆從。金小鼎擔心他安全,專門給他配備了一隊侍衛。

鄭彩的禮物全被退回去,柳隨風是不屑於他這點錢財的。

鄭彩執禮甚恭,柳隨風也很隨意,他曾經在福州住上過有段日子,竟然用閩南語與鄭彩交談。

“你的來意我知道。但鄭森這次是犯下死罪,若不是看在延平王曾經共抗清虜的份上,早隨何騰蛟被斬首了。”

“是,是”鄭彩點頭,“世子到底年輕,被妖人所惑”

柳隨風滿口胡話,“晉王惱怒,你去見他,不可為他求情,隻需請晉王嚴罰,或許晉王心軟,便會繞他不死。”他在試探自己的閩南語鄭彩究竟能不能聽懂。

“是,是,王爺說了,此次把世子領回去後,必然嚴加管束”

“還想給他領回去?”柳隨風哼哼兩聲。

鄭彩見柳隨風臉色不善,又說好話。他在福建呼風喚雨,哪裏受過這樣的氣,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與柳隨風這樣的老油條說的越多,他心中恐懼更甚,談了一個時辰,鄭彩落荒而逃。得知鄭森被關押在大牢中,他又找上才到南京城五日的金小鼎,求他在獄中通融,不要讓鄭森吃了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