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大碰撞(下)
青色旗幟是重甲步卒的戰旗,紅色是炮兵的戰旗。
長槍方陣損失了三成士卒,集中後變窄了許多。五列平行的鳥銃手讓開中間的道路,甲士護送鐵炮來到陣前。
兩個府兵在板車前方加起粗木墩,使鐵炮平行對準清虜射手最密集的地方。
“點火”
鼇拜魂飛魄散,大吼:“散開”
鐵球離地三四尺高橫飛出去,直到遇見一睹肉牆,擊穿肉牆,遇見下一睹肉牆,再擊穿……,最後落在一裏之外的草地上。
女真射手們丟掉了之前的鎮定和勇氣,他們的眼睛盯著前方,看明軍炮手是否把火炮對準了他們的方向。
鼇拜見勢不好,大喝:“步戰”
要想避開明軍犀利的火器,貼身近博是一個好辦法。明軍鐵炮的出現,讓他意圖用羽箭攻破明軍長槍方陣後再派騎兵衝擊明軍銃手的計劃破產。
候在後麵的女真騎兵迎著炮火趕到陣前,在長槍方陣前十步下馬,扛著長刀撲向密集的白蠟杆槍林。
他們用刀鋒和刀背在密集的長槍林中擋開一條道路,厚甲讓他們無懼刺向胸口的槍尖,隻有雙腿和臉部才是他們的命門。
方陣歪歪斜斜。
中軍方向青旗招擺,護衛鐵炮的甲士撲向戰場。
一個方陣潰散了,清虜騎兵不放過任何機會,見縫插針,戰馬粗重的鼻息撞上士卒的後背,長刀斷下一顆顆頭顱
銃手退向兩翼,後列方陣轉換方向,封死清騎兵繼續追擊的路線。
戰場中至少有兩個或者三個地方岌岌可危,沒有重甲保護的長槍兵是清虜羽箭重點攻擊對象,李誌安不得不早早調動預備隊。
女真人很強大,鼇拜不畏明軍鐵炮,親臨戰場前列指揮戰鬥,他心頭壓力重重。
明軍大營和淮安城幾乎同時接到消息。
即使沒有信使回去報信,隻聽幾十裏外傳來密集的銃聲和炮聲,逢勤和濟爾哈朗都知道這場戰鬥的場麵不小。
“鼇拜啊,鼇拜”濟爾哈朗不知該罵什麽。
事已至此,萬不可讓明軍再往淮安城推進了。他朗聲下令:“傳令各部出擊,擊潰來犯明軍”
鋪天蓋地的清虜騎兵趕到戰場時,被圍困的李誌安部南方五六裏外也出現了密集的明軍旗幟。
李誌安已經派出來最後一支預備隊,女真人似乎找到當初在塞外與明軍對戰的勇氣。
陣前像是一灘稀泥,草地,泥土和鮮血混雜的稀泥。
唐破山偷空回頭看見援軍,如釋重負呼喊:“將軍,逢將軍到了”
明軍中軍不疾不徐行進,元啟洲部和方元科像一把大鉗子,迅猛分別插向李誌安部的兩翼。傳令兵飛馳而來,到李誌安麵前舉旗下令:“將軍有令,命李將軍收縮陣線”
傳完令後,騎士撥馬而退。
李誌安明白逢勤的意思,元啟洲部和方元科部掩護本陣兩翼,他可以直麵專注的麵對鼇拜。
“好吧來吧”
李誌安連下幾道命令後,催馬而出。
這支女真兵馬勇猛且戰場經驗豐富,勝過他從前遇見的任何一個對手,他們像捕食的狼群,分割切開明軍堅固的陣腳。
逢勤的中軍在李誌安部後兩裏路的地方停下來。
逢勤軍擁有明軍任何一部都無法比擬數量的鐵炮。堆積在貨車上的拒馬長槍陣像張牙舞爪的怪獸,那是武器工坊為他量身打造的。逢勤不用武鋼車,因為他軍中的鐵炮數量實在太多。
他身邊站著一個紅膛臉的漢子,正是閻應元。閻應元打了五年仗,看戰場局勢感覺氣氛壓抑,側首問:“將軍,要決戰嗎?”
逢勤皺了皺眉頭,道:“至少,我們不能把李誌安丟下”戰場的決定權不在明軍手裏,清虜騎兵來去自如,可以脫離戰場。明軍如此龐大的陣勢,一旦退卻,遭清騎追擊,後果不堪設想。
他用馬鞭指向右手方向:“你準備護住元啟洲的側後方,他勢頭太猛,後繼無力。”
“遵命”閻應元催馬返回本陣。
鄭遵謙軍則跟在方元科之後。明軍以兩個將軍為中軍,四位總兵為側翼,呈現平行兩列排列在戰場上。
十萬大軍的決戰啊想想都讓人興奮,逢勤亦是如此。
李誌安軍被擠在軍中苦不堪言,他的左右兩翼確實有人保護,但鼇拜同樣也能集中力量衝擊他疲憊的士卒。
潰散到陣後的長槍兵被重新集中組編,為了應對女真重甲步卒對方陣的衝擊,他解散了三成鳥銃隊列,命銃手們自由射擊。
天空中的太陽一點一點偏西。
元啟洲和清虜博洛部接戰了,方元科對上了李成棟。
逢勤本陣加上府兵三萬人安然守在戰場之後。他擊敗過博洛,擊敗過鼇拜,讓多爾袞束手無策,他隻要在這裏,對清虜就是一種威懾。
整個戰場隻有鼇拜部打得最凶猛,恨不得一口把對麵的明軍吞掉。
一個時辰後。
李誌安鐵甲上血跡斑斑:“唐破山,向逢將軍求援,本陣快撐不住了”
“遵命”唐破山向十幾步外的傳令兵招手。
李誌安吼道:“你自己去,把形勢說清楚。”他麾下兵馬損失超過三成,士卒的潰退已有蔓延的趨勢。
唐破山回頭行禮,催馬往後方整齊的方陣退去。
隔著老遠,李誌安還發出一聲嘶吼:“請逢將軍趕快入陣”
唐破山趕到逢勤部中軍時,逢勤沒有在四處看戰場,而是坐在草地上閉目養神。經驗豐富的主帥不是隻能用一雙眼睛觀察戰場,各處的廝殺聲、銃炮聲傳入逢勤的耳朵,他對各部的表現了如指掌。
“元啟洲軍正在取得優勢。狹路相逢勇者勝,博洛敗仗打多了,與明軍步卒炮手對抗不占上風。”
“閻應元野戰令人意想不到的生猛,看來他確實有幾分本事”
“方元科對李成棟,施放火器的頻率和速度有些雜亂,看來李成棟給他講帶來的壓力不小。”
“報”唐破山一聲吼,確實有破山的架勢,“我家將軍快撐不住了,向逢將軍求援”
逢勤張開眼睛,道:“還行,再堅持半個時辰,鼇拜軍之勇也到盡頭了。”
“將軍”唐破山想起來前李誌安的神態,要不是被逼無奈,李誌安怎會主動求援。他是天雄軍的老人,知道李誌安軍帶有一些曾經天雄軍的特點。兵士打仗悍勇拚命無需多言,要不然也無法抵擋一萬精銳女真騎兵,但大軍一旦被摧毀了信心,士卒們會像一陣風一樣潰散,拉扯斬首也阻擋不住。
“逢將軍,我部士卒已經苦戰了兩個時辰,疲乏難耐”
逢勤雙眼一瞪:“如果撐不住半個時辰,你讓李誌安不要回來見我了”
唐破山什麽話也不敢說了,悻悻而退。
太陽離地平線還有一竿子高,一個時辰後,天就要黑了。雙方的中軍都沒有動,或許都在等那一刻。
逢勤和許多清兵交過手,鼇拜部騎兵是給他印象最為深刻的對手。鼇拜夠勇猛,而且還不是粗魯莽撞的勇猛。鼇拜對局部戰場的把握非常精確,能讓他想起左若。
今日的戰場有些奇特的現象。
不真刀真槍打一仗,他還真無法分辨出淮安清兵幾大派係之間的差異。
李成棟軍很有實力,但在戰場一直有所保留,雖然壓製了方元科,但舍不得下本錢擴大戰果。看來博洛的敗仗真是打多了,在元啟洲和閻應元兩員猛將的逼迫下節節後退,濟爾哈朗派來兵馬支援才維持住戰線。他不知道濟爾哈朗把博洛軍的猛將都調給鼇拜了。
逢勤認為淮安城的清兵以濟爾哈朗和鼇拜為中心。他想與濟爾哈朗交一次手,在擊潰鼇拜部之後。他雖然很謹慎,但很有信心,最近他給本部兵馬又進行了一些變動,想在戰場檢驗一番。
太陽無可阻攔的墜落。
半個時辰後,李誌安率軍後撤。
兵士們像退潮的海水,這場後撤和潰敗差不了多少。李誌安在人群中舉刀高喊:“保持隊列”最後他自己被挾裹在亂軍中無法轉身,幸虧士卒們還知道避開迎麵而來嚴密整齊的逢勤部陣線。
騎兵驅趕潰兵,就像在草原驅趕著羊群。隻是羊群之後靜靜前行的旗幟讓勝利者無法肆意追擊。
鼇拜無法控製心中的狂喜,他成功了。曆經三個時辰的煎熬,他擊潰了兩倍的對手。
以騎兵擊潰兩倍的步卒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但大清上一場打勝仗是什麽時候?好像也是他,在廬州斬殺了一個總兵。
“向中軍報信,請王爺出兵,殺敗逢勤”
傳來兵有些愣神,向來隻有王爺給諸位額真下令,哪有額真向王爺下令的。
戰機稍縱即逝,鼇拜暴躁的揮舞手臂:“趕快去,我要去打頭陣了,讓王爺一定要跟過來”他的騎兵也是強弩之末,還沒狂妄到認為本部兵馬能擊潰逢勤的份上。
“殺敗逢勤”鼇拜轉身向前催馬,充滿鬥誌。
天快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