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堪
當徐長清從小山裏出來時,天色竟已傍晚,腹中沒有饑餓感,身上的麻癢也好了一些,他微微動了動僵硬的四肢,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徐長清聽出是雲姨,他心底有些歡喜,不由的期待的看去。
門被輕輕的拉開,雲姨小心的提著裙子側身進來,手裏還提著木盒,關上門回頭便見徐長清躺在**,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
雲姨有些狐疑,這孩子怎麽這麽安靜,但還是關心的問道:“清兒的肚子有沒有餓?身子還癢不癢?是不是不聽話撓了臉?”最後一句才是重點,也是她最關心的。
因為當今的朝代民風是極為注重儀表的,壞了容貌即使是男人也要被人嫌棄如糞丸,所以她才再三叮囑他不要撓了臉,希望病好了別留下疤才好。
徐長清自然知道她擔心的事,神色有些黯然,但仍然笑嘻嘻的答複道:“清兒剛剛才睡醒,肚子不餓,身子也不癢了,也沒有撓臉,不信你看。”以前的他在雲姨麵前總是有些任性,每次她一來都會大吵大叫,以此來吸引她的注意,如今他已不再是以前的徐長清,自不會耍那些小孩子的頑劣手段。
雲姨聽罷暗自有些嘀咕,往常她要這麽問,這孩子總會大聲嚷嚷著這兒疼那也疼,得要她安撫半天才妥,可今天卻出奇的聽話乖巧,問話也句句都答的清楚,倒像懂事兒了不少。
不過她還是上前看了看,嗯,臉上的確沒有抓撓的痕跡,於是寬慰的笑了笑,隨手把手裏的食盒放到桌上,然後熟練的打開:“雲姨下午買了你最喜歡的點心,但是必須要喝完了藥才能吃,不能把藥吐了,否則就不能給你吃聽到了沒?”
徐長清抬頭往盒子裏看了看,是雲片糕,那糕又軟又糯入口即化,不由的口水泛濫,他當真是好久沒有吃了,饞的狠狠咽了下口水:“清兒知道了。”
雲姨見他那模樣,忍不住笑了,隨即拿起還溫熱的藥盅將墨色的藥汁倒進空碗裏,這藥抓一副要不少銀子,她每次都要細心煎上兩個時辰,熬足四湯水才倒掉藥渣,但是清兒不能吃苦,每次都是吃一半吐一半,讓她憂心不已,為了他能吃藥她也算費盡心思,今天還特意跑了遠路買了蜜餞回來,怎麽樣也不能讓他再吐出來了。
她把蜜餞擺在桌邊,用勺子攪了攪藥汁,覺得不燙了便起身要喂他。
誰知徐長清竟支起身接過那藥碗,幹淨利落的幾口就將一碗藥湯灌了下去,對他而言,現在這個苦與日後受的那苦相比,簡直是比蜜還甜。
雲姨見狀驚喜參半,這孩子還是第一次主動喝藥,以前哪次不是讓她哄半天,隨即忙拿給起蜜餞要塞給他,徐長清卻咂完了嘴裏的苦汁放下碗後細聲細氣的說道:“我要吃雲片糕。”
雲姨自然應允,高興的拿過糕伺候他吃,食盒裏還有碗粥,徐長清也一並吃了,雲姨自是大喜,清兒能吃東西說明這病氣要去了。
吃完了飯,給徐長清掖好被褥,雲姨起身收拾起食盒,順帶看了下桌上她早上留下的點心,打開帕子發現一塊也沒動,不禁歎了口氣,怪不得晚上吃了這些,這是中午餓著了。
她當真沒指望那老婦能顧著清兒,不過是塞些銀子讓她照看著門,別讓些野貓野狗進來驚著孩子,順便提醒著吃飯罷了,但這也不能怪人家。
尋思間已把點心重新包好放在徐長清床頭,心疼道:“留著清兒夜裏餓了啃巴嘴兒。”
見他點頭雲姨又囑咐了兩句後才提著食盒匆忙的離開了,直到門外聽不到腳步聲,徐長清才重新將目光放在蜘蛛網上。
雲姨和他的母親是親生姐妹,劉家早年也是官宦世家,隻是後來家道中落,自母親去世後,他這邊就隻剩下雲姨一個親人,如今她的日子過的也並不好,年近二十五六身下卻無半子,嫁得男人整天病歪歪,脾氣不好又嫌她不會生養,一副棺材板的身子拖了好些年,最近病重了,偏在這個時候自己又得了天花被徐家扔出來,累得雲姨兩麵受罪。
不過,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徐長清盯著那蜘蛛網,他記得那男人的病熬不到立夏,在他天花好了不久後便咽了氣,雖然雲姨成了寡婦,但總算是解脫了。
轉眼幾天過去,徐長清身上的膿皰脫落了大半,已經能下床走動,不用再在**躺著像個死屍一樣。
但是他一直待在房間裏沒有出去,就算屋裏沒有鏡子他也知道現在這副樣子多麽嚇人,臉上摸一把全是坑坑巴巴的麻子,新肉與原來的皮膚完全兩個色,這個樣子出去隻會遭到別人的白眼,知道這樣他自然不會去自取其辱。
不過老婦家的那個孫子對他倒是極為好奇,時不時的順著門縫扔些東西,石頭,蛋皮,雞糞,今天又是什麽?
徐長清眯著眼睛看著地上那東西,一隻死老鼠,不,還沒有死,估計被□□了很久,身上沒皮沒毛的。
等等,沒有皮的老鼠?倒來得正好,石洞裏的綠液他一直不知道能做什麽用,有毒還是沒毒,倒不如給這隻老鼠試試。
經過他這幾天的觀察,那綠液極其稀少,每天隻有兩滴,寅時一滴,戌時一滴,此時正來得及接著,但那綠液不知為何,接觸到石頭便會被吸進去,徐長清在屋子裏找來找去找到幾根雞毛,這東西不浸水,不知道能不能接住那綠液,隻能試試。
徐長清將幾根雞毛疊在一起進入小山,別說,倒真的讓他接著了,之前看這綠液被石頭吸的那麽快,他以為是水,但當他拿出來後發現這綠液其實很濃稠,徐長清蹲在地上沾著水用雞毛仔細的把綠液塗了老鼠一身,塗的時候這隻鼠兄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死了,但過了一會兒,就有些精神開始原地掙紮,等到晚上就已經能滿地亂竄,身上也新長出一層紅紅的薄皮,像剛生下的小老鼠一樣,第二日就尋了洞揚長而去。
那綠液是無害的,塗上可以長出新皮,這無疑給了徐長清莫大的驚喜,如果他能擺脫掉這身麻子,他可以會活得更好,不用再看人臉色,受人鄙夷,也不必像再以前那樣活得辛苦。
花了一夜的時候他才將這喜悅全部壓了下去,沒有輕舉妄動,他得等,等徐家主動放棄自己,這樣他才能繼續留在雲姨的身邊而不是被帶回徐家。
果然幾天後山莊來了兩個丫鬟,說是來看徐家小少爺,快入夏了天氣有些悶熱,她們進來時徐長清正光著瘦的皮包骨的上身,隻穿著裏褲坐在**。
兩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一看到他身上和臉上那密密麻麻的坑窪白點,其中一個當場嚇得尖叫出聲,另一個雖然沒動但也是臉色蒼白,目光不敢再亂看。
徐長清對此毫不理會,隻是冷聲道:“是母親讓你們過來的?”
那個臉色蒼白的丫鬟雖然被嚇到,但回話仍然很謹慎,低首道:“回少爺,是的。”
徐長清哼了一聲,聲音清脆的問道:“這次你們來,母親給了多少銀兩。”
那個丫鬟聽罷,思索了一番咬牙道:“少爺,這銀兩夫人並沒有……”
徐長清不耐的打斷她道:“沒有給嗎?”
丫鬟被他目光瞪的有些畏懼:“不不,少爺吃穿用度的費用夫人給了。”
徐長清臉色一緩:“你且說,待幾日後我回去定會向母親告謝一番。”丫鬟私吞些銀錢在大戶裏並不是沒有,尤其是這種天高皇帝遠的肥差,但是,若日後徐長清說出來對不上帳,她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回少爺的話,夫了給了三十兩……”
三十兩……徐長清心下冷笑,府中的少爺月銀都是六十兩,更何況是生病,到他這裏卻隻有三十兩,但他臉色不變,平靜道:“把三十兩留下,你們可以回去了。”
那丫鬟一聽忙急聲道:“少爺,這錢夫人交待讓我給這家的老婦……”
徐長清不悅:“錢是我的,自然由我保管,全給了外人,隻會讓人克扣我的用度,難道你們沒有看到這屋子?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那丫鬟仍然不肯放口,掙紮道:“這是來時夫人吩咐的,夫人的話我們不敢不……”
徐長清突然大怒的撈過桌上物件摔到地上:“怎麽我生了一場病,你們就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既然如此,我現在就隨你們回府,到時我要當麵向母親請教,這徐府中到底誰才是主子誰是奴婢!”說完一把掀開被子。
丫鬟大驚失色,立即跪倒在地:“少爺,這萬萬不可啊,這一路上長途跋涉的可別傷了您的身子,我們這就把錢留下。”說完便從繡囊裏掏出銀子放到桌上。
誰知徐長清竟瘋了似的狂砸東西,還大罵著讓她們滾,兩個丫鬟連驚帶嚇的奪門而逃。
出了莊子後,其中一個有些不服道:“剛才你為什麽把銀子全給了他?他不過是個庶出的少爺罷了,現在又是滿臉麻子,徐家哪能容他,我們就算把銀子全拿走也沒關係的。”
另一個卻極為沉穩,半響才慢慢道:“我們不過是伺候人的,四少爺再不得勢也是個少爺出身,他若此時硬要隨我們回府質問,就算夫人再不待見他,我們也不會有好下場,倒不如把銀子都給了他,這樣我們也免了一場災禍……”
那丫鬟仍然不解氣,大老遠遭罪過來受了驚又挨一頓砸,等回去他定要將這四少爺的不堪加油添醋的跟夫人說出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