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醫第四二零 麵朝大海

房東姓王,叫王濤,是個胖子,人很好,出租這套房子時隻是象征性地收了兩千塊錢,大部分家具也都讓張曉菊一家使用著。

此時,王濤進屋後看著張曉菊母女,歎了一口氣,也不說話,隻是擦著頭上的汗。

張曉菊給王濤沏好茶,端到他麵前,笑道:“王兄弟,你這是咋了?有什麽為難的事嗎?”

王濤一臉苦笑,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兩千塊錢來,往張曉菊麵前一推,嘴唇一動,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張曉菊心一沉,端起茶遞給王濤,道:“王兄弟,你這是啥意思?是嫌我們房租給的少了嗎?如果不夠的話,我們再添,你看……”

王濤接過茶喝了一口,苦笑道:“嫂子,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都要拆的房子了,給誰住不是住?這個,唉……”

張曉菊笑著接話道:“你別這樣說,你和弟妹是在幫我們,嫂子知道,我們一家都記在心裏了!”

王濤臉皺成了苦瓜模樣,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

張曉菊猛地反應過來,忙道:“王兄弟,我們住在你這裏,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了?”

肯定是那個劉元琴!

她們一家剛搬到這裏不久,一直和別人相處的都很好,大家對她們也很照顧,結仇的也隻有陳家!而且,剛剛她又把劉元琴給狠狠得罪了,沒想到她的報複來得這麽快!

劉元琴這麽做。對張曉菊一家來說,確實很麻煩!而且,不說有沒有比這裏更加便宜、環境更好的地方,就說以後找到住的地方,她又來這樣一出,那可怎麽辦?沒有住的地方,她們睡馬路嗎?就算她們兩口子能漂泊流浪。但安欣怎麽辦?沒有一個安適的環境,又哪裏能安心地養傷呢?

這種作法太卑鄙了!

王濤低頭歎氣,抬頭看了眼坐在**看著他的安欣。咬了咬牙,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房錢我退給你們了。我們就沒有租賃關係了……不過這房子太爛了,隻等著拆遷,我反正也不住,就放在這裏吧……嗯,晚上我得把鑰匙收走。”

說完,他也不看張曉菊母女,跺跺腳就出了屋子。

張曉菊剛聽到第一句話,還一陣哀傷失落,但聽到後麵那句,她的心裏又充滿了感激!

王濤的意思很明顯。他迫不得已要把房子收回來,但是,卻以另外一種方式,讓張曉菊一家免費住著!這樣,他對某人既有了交待。張曉菊一家也能有個落腳的地,隻是要花上十幾塊配鑰匙的錢而已!

安欣低下頭看著草綠色的背麵,一臉平靜,她告訴過自己,以後絕不能再哭,但這個時候。想到那個胖胖的背影,她仍然感到那顆冷硬的心在變軟——

十年後,安欣嫁人,老公正是一個胖子。

對張曉菊來說,經曆過這次苦難,她反而收獲了更多的人性之善、之美!

但是,這件事畢竟牽扯到一位省長夫人,誰也不知道她後麵還會做什麽,而以她家的權勢,做什麽她們能擋得下來?僅僅一個簡單的逼著退租,如果不是好心的王濤,就差點讓她們陷入極淒慘的境地,更何況其它了!

於是,她鄭重地將錢放起來,也就沒有急著做午飯,而是給安欣的爸爸打電話,請他拿主意。

安欣的父親聽起來很忙,聽她說完,停了一下,道:“等我回家再說吧!”

張曉菊又問道:“那我要不要去配一把鑰匙?”

安欣的父親還是說道:“等我回家再說。”

張曉菊其實是不想到處亂搬的,雖然這裏的房子過年也要拆遷,但是,這段時間足夠安欣養好傷了,到那時再換地方,她也能放心下來。隻是,她們這樣做,讓劉元琴知道了,會不會把怒火撒到王濤頭上呢?他這麽好的人,咋能受她們的連累呢?可又但是,如果要搬的話,一時間到哪裏找地方呢?找的地方能不能適合安欣養傷呢?

想了好一會兒,她也沒弄清楚眉目,隻是盼著安欣的爸爸能有好的方法!

安欣的父親名叫安國強,看起來原本的體格很健壯,隻是現在有些消瘦。

今天下班比往常都要早,但一天忙碌下來,他的臉上仍然難掩疲憊,但看到安欣後,就馬上帶上了笑意,笑著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趕緊洗手洗臉,然後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

張曉菊一邊給他碗裏夾了兩塊煉油剩下的脂渣,一邊將她的顧慮講了,然後問他要怎麽辦。

安欣也把炒好的豬皮往兩人碗裏撥,道:“我吃不了,爸你多吃點,補補體力……媽你也吃,我真吃不了!”

安國強用手擋著,拗不過才要了四五小塊,就不要了,見欣不同意,就又隻要了點湯汁,道:“滋味全在湯裏呢!”

說著,他將碗裏的飯幾口扒拉進嘴裏——因為做的是體力活,身體消耗大,每次下班他都會很餓。有一碗飯墊著,胃裏才舒服點,然後他將碗放下,道:“王兄弟是厚道人,我們不能拖累了他!”

張曉菊哦了一聲,拿碗給他盛飯。不能拖累王濤,那她們隻能換地方了,原以為他能有什麽好辦法,現在卻還是這樣,她的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安國強從張曉菊手裏接過當權派,扒了兩口幹飯,又道:“我想好了,在寧沅,咱們就逃不開人家的手掌心!小欣明年不是要去黃海四十三中讀書嗎?我們也不在寧沅待了,直接就去黃海!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我不信她們還能找到那裏!”

張曉菊一聽,心中也是一鬆。和那家人在一個城市裏,整日裏生活在她們的陰影下,說沒有壓力,那也是不可能的。而她們現在就去黃海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早點安頓下來,到時候省得又找活又找房子什麽的,還手忙腳亂的——早晚要去,那不如早去的好!

稍一愣神的功夫,安國強都沒吃菜,第二碗飯就又下肚了。張曉菊因為這個問題糾結、彷徨、苦惱了一整天,沒想到一句話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也並非是兩難的困局,做出的選擇,好像比現在還好!

於是,她的心情也開朗起來,一邊伸手去拿他的碗,一邊指了指桌上的菜,道:“吃菜吃菜,別光吃飯啊!”

等盛完飯,她又想到一個問題,問道:“那你的工錢怎麽辦?”

安國強夾了一筷子菜狠扒了幾口飯,道:“工錢我已經找老板結出來了……對了,我們廠子今天有個往黃海發貨的貨車,咱們一起跟著走,路費就省下來了……隻是要委屈我姑娘了!”

安欣眯眼笑道:“我和最最親愛的爸爸媽媽在一起,哪裏委屈了?”

張曉菊卻一愣,道:“今天就走?時間太趕了吧?”

安國強將五花肉的肥的部分咬下來,瘦的放在了張曉菊碗裏——她不能吃肥的。然後沉聲道:“不趕,免得夜長夢多!車淩晨一點半的,現在還不到七點,有的是時間讓你收拾……來,趕緊吃飯,吃完我幫你收拾一會兒,然後把房錢給王濤兄弟送去——人家這麽仗義,咱不能虧了人家!”

聽安國強安排得有條不紊,張曉菊也就沒有說什麽。其實,為了給安欣治傷,家裏值錢點的東西能賣就都賣了,要收拾的東西真沒有多少!

到了八九點鍾,安國強提著一袋水果找到王濤家,一是表達感激之情,二是要留下這兩個月的房錢。

房錢,王濤一分沒收,水果雖然留下來了,卻還回來一百塊錢!

淩晨一點半,安國強用被子包好安欣,小心地放在了後排座位上,讓她枕在他們身上,盡量不碰到有傷的地方,雖然這些地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一點四十五,汽車載著他們一家人,駛向了黃海。

安欣看著外麵汽車的亮光,忽然就想起海子那首有名的詩句:

我有一所房子,

麵朝大海

春暖花開。

……

秋日的朝陽,特別的紅豔。

劉元琴睜開眼,看了看手機,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就打電話問王濤。

王濤已經知道了安國強的打算,覺得他們那樣做反而比留在寧沅好,對劉元琴他也能毫無壓力,於是就回答道:“昨天已經把錢退給他們了,當晚也讓他們搬走了!”

劉元琴嘴角浮現一絲冷笑,真是不到黃海不死心啊!看來得再讓他們碰幾次頭,才能省悟啊!

然後她又問道:“她們搬哪去了?”

王濤為難地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他們搬完東西,就把鑰匙給我了,至於去哪,他們也沒說啊!”

劉元琴皺了下眉頭,卻也不在意。隻要安欣她們還在寧沅,就是躲到地洞裏,她也能把他們找出來!況且三個人,男的在一家食品廠上班,還有一個要養病的女孩,要找她們,還不易嗎?

她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把一條條回複就傳了回來:

安欣一家確實走了,昨天深夜走的。

安國強不在食品廠上班了,把工錢都結了。

他們沒有在附近租房。

沒人看到她們去哪了。

沒有查到這樣一家三口租房的信息。

……

安欣睜開眼時,就看到了山傍著海,海漫無邊際,在海的盡頭,朝陽如紅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