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三 秋後算賬(下)
人都是有惰性的。
假如說,剛開始進這家酒店打工,商年濤還是被逼無奈,三個月過去了,他卻對這種生活已經習慣了。
此時聽到要被裁員,他心裏其實還想掙紮著問問到底為什麽,但卻提不起力氣來。
而且,雖然他習慣了這種生活,但在他心底深處,是看不起酒店這些人的——就在三個月前,老子可是國內兩個大型集團合資公司的、全國推廣專員,相當於中層的管理,像這種酒店,也就是他平時出差下塌的地方而已!
再者,找個酒店的活真心不是什麽難事!
謝秋明見商年濤沒有糾纏,也是鬆了一口氣。
他也不再多說什麽,拿出一份“離職協議書”和“離職證明”擺在商年濤麵前,道:“那把這兩份協議簽了吧。
簽完你就可以去財務領錢了……對了,要不你父親的也代簽了吧!”
商年濤拿起協議書打開看了看,他是想仔細看看的,但不知為什麽,卻是一點耐心也沒有,胡亂翻了翻,就在謝秋明的指導下將四份協議簽完了。
簽完,商年濤晃了晃那幾份協議,問道:“還有事嗎?我可以走了吧?”
謝秋明搖了搖頭。看著商年濤咳嗽兩聲,轉身走去,就像看著一個完整的人在慢慢變淡似的,他忽然心中很是不忍,忍不住提醒道:“你的體檢表還在醫院裏,你自己記得去取。”
酒店這個行業,員工的身體健康狀況是特別重要的,他們酒店一般每年都會有兩次統一的體檢。當然,他們稱這件事是公司的福利。
商年濤對這件事是不怎麽上心的,聽完就放在了耳邊,因為在入職是辦過健康證,這次他也當是“福利”參加了——別的不說,至少半天時間什麽也不用做·就當是休假了。
隻是,在從財務領了錢後,想到謝秋明的話,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也沒心情馬上找工作·坐了一會兒,心裏像是長了草一樣,坐臥不寧的,就披上了件厚外套,在樓下等到公交車,就去了休檢的醫院。
拿到體檢表,他翻開一看·竟然是兩份,一份和原來一樣,隻是上麵標注了許許多多的字,第二份是什麽表他沒看清,但上麵三個黑色的打印字卻無限變大,塞滿了他的腦海,讓他再也不能有任何的思考!
給他檢查報告的醫生已經四十多歲,這種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見·而且每天繁忙的工作也磨滅了他很多個人的感情,他也隻是提醒道:“這隻是初步檢測,還不能確定·建議你再進行一次針對的複查······”
醫生的話,商年濤是全都聽得見的,但也隻是聽清了每一個字,連起來是什麽意思,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卻好像失去了識別的能力!
然後,他又像是失聰了一樣,隻看到醫生的嘴唇在動,卻沒有任何一個字傳到他的耳朵裏!
汗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想伸手去擦一把·手在拚命地抖動著,整支手臂卻像是被水泥鑄了起來,根本不聽他的使喚!
他想張嘴問句什麽,嘴一張,一道口涎落了下來,卻隻是發出微弱的、無意義的嗯啊聲……
對麵醫生在他眼裏的影像越來越模糊·突然大腿處一熱,眼前一黑,剩下的他就不知道了——殘存的意識好像是看到醫生向他伸出手,嘴裏還在緊急地叫著什麽……
龍窩村幼兒園放學的時間到了,一個個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的小孩子們,像是一群五彩斑斕的鳥兒一樣從教室裏湧了出來,等在學校外麵的家長們就向裏招著手,喚著她們的名字。
商百軍從趙陽家裏出來,急急地向果園走去,聽到動靜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再轉頭看向果園裏那處院落,他就歎了一口氣,再邁步就感到沉重起來。
趙丙星沒騙他,趙陽果真在果園裏,此時正將一小筐草藥從平房頂上端了下來。
“趙陽,忙著呢?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商百軍站在院中問道。
趙陽顛了兩下,借著風將一些碎屑塵土顛,不緊不慢地答道:“一點桃仁。”
桃仁性甘、平,入心、肝及大腸經,有活血祛瘀,潤腸通便的功
他現在炮製這味藥材是準備配製“生化湯”用的。
生化湯是產後方,顧名思義,這個方子是為生產後的母親們準備的,這種事自然是早做準備的好。
他說完,見商百軍站在那裏沒有說話,就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有什麽事嗎?”
商百軍先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陪笑著問道:“趙陽,那個,你能治艾滋病嗎?”
趙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停下手上的活,問道:“你說什麽?”
商百軍咳嗽一聲,道:“哎,就是那個什麽,艾滋病······”
趙陽哦了一聲,又低頭從將筐裏的桃仁捏去皮尖,道:“不會。”
商百軍見趙陽問都不問到底什麽情況就說了不會,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然後,他又想起找趙陽幫忙看病,一共有兩次——其實是三次,但頭一次找趙陽的時候,他們兩家關係正處於最差的時候,就不算了——前一次是個梅/毒患者,這一次又是艾滋病,在鄉下人看來,這兩種都屬於“髒病”,平時說說都會嫌棄鄙視的,他也覺得臉上發熱。
但是,想到本家那位,一個大老爺們在電話裏哭得都不成人樣了,到底上一輩還是親兄弟,他們也是幾十年的感情了,他也不好拒絕——可是,換成誰家不好?偏偏又是這一!
趙陽將一筐桃仁去皮掐尖,弄完了,見商百軍還不走,就又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商百軍陪笑道:“趙陽你看,癌症這樣的絕症你都能治好,那什麽病就沒辦法治嗎?要不,那啥……”
趙陽將筐子放在了香台上,洗手拿毛巾擦著手,耐心地道:“醫生不是萬能的,我能治一種病,並不一定能治好另一種病。”
商百軍恭維道:“那是別人趙陽你的醫術哪是別人能比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趙陽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有辦法!這個你讓找你的人去看西醫吧,西醫對這種病已經有了比較好的控製方法!”
商百軍咂了咂嘴,道:“西醫哪能比你有辦法······趙陽,我知道百群家做過對不起你家的事,但是年濤那孩子畢竟是他家的獨苗,他娘又過世了,你······哎,就看在咱們一個村的份上,你就救他一救吧!”
聽商百軍說去年的事,那段已經淡去的記憶又從心底浮起,但是很快他又反應過來,皺眉道:“你說誰得了艾滋病?”
商百軍歎了一口氣道:“是百群家的小子。”
趙陽想著隻是幾個月不見,沒想到商年濤竟然染上這種病,原本還想著下次見麵要教訓他呢但現在……他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是什麽心情了!
當然,如果說一開始拒絕隻是不願意接手這樣的病人,此時聽說是那一家子,他更是不會搭理!
於是,他看向商百軍,冷淡地道:“他們的事,你還跟我說幹什麽?”
商百軍張了張嘴,苦著臉道:“趙陽,他做的那些畜牲事我也知道,但是他現在不是……”
在趙陽的注視下,後麵的話他到底不敢再說下去了!
趙陽見他不再往下說了,才端起小筐往屋裏走去,走到門口又道:“我前麵說的沒有騙你,你們也可以向醫生谘詢,就算不信我的話醫生的話總不會作假吧?”
說到這裏他又推開了門,停了一下,又道:“隻要及時正確的服藥,這種是可以得到控製的,平時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而且,這方麵的用藥,咱們國家好像也是免費的!”
商百軍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真的嗎?”
趙陽沒有說話,進屋,順手將房門帶上。
商百軍等了一下,然後歎著氣向大門口走去。
剛回到家不久,他老婆孔荷花就迎上來問道:“怎麽樣,趙陽答應給治嗎?剛才百群又打來好幾個電話了!”
商百軍搖了搖頭,孔荷花就一臉不高興地道:“要我說,你就不該答應他的!”
商百軍抽出一支煙,本來要點上的,聞言又停了下來,道:“我們是堂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
孔荷花呸了一口,道:“他親兄弟都不管,你還堂兄弟呢!”
商百軍點上煙吸了一口,道:“他家不是就濤子一個孩子嗎!你說好好的,怎麽就得那種病了呢?”
正說著話,電話響起,接起來,商百群的聲音就急急地傳了過來,道:“軍哥,趙陽他答,答應了嗎?”
商百軍歎了一口氣。
商百群就失望至極地道:“沒有嗎?我就濤子一個兒子啊!你,他……”
商百軍皺眉道:“你哭個什麽勁!我聽趙陽說了,這種病醫院裏就能治,也不要錢,你也問問醫生,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這時電話傳來商年濤聲嘶力竭的吼叫聲:“不行!醫院裏隻是能控製,治不好這個病的,必須是趙陽給我治!大爺,你得救救我啊,你一定要讓趙陽給我治!”
商百軍皺著眉將電話拿得遠了一些,問道:“你說你咋得了這個病的啊?”
商年濤呼呼喘了一會氣,然後道:“我,我被一個女的給騙了!是被一個女的給騙了——那個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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