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去,易韻桃的父母又在宿舍等了一天。今天,他們隻在早上、中午、晚上吃飯的時候,劉文婷來宿舍找他們一同去吃飯,吃飯時候簡單的說了說話,還是沒有易韻桃的消息,吃過飯之後他們就回到了宿舍,劉文婷也就忙去了,也沒有留下來陪他們說說話。

傍晚過後,天空又開始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直到能聽到嘩嘩的聲響。大院裏一天本來就沒有什麽人,大家都去了抗震救災一線,到了晚上更是安靜了,隻有大門旁的那個門亭裏亮著燈,宿舍樓裏偶爾傳來腳步聲和打電話的聲音,那是晚上不回家的人,暫時就住到了宿舍。

聽著外麵嘩嘩的雨聲,易韻桃的父母躺在各自的**都沒有睡著,隻是安靜的躺著,過了一會兒,她的父親從**坐起來,披上了一件外衣朝著窗戶走去,也沒有開燈,憑借著那一點從窗戶裏射進來的光亮,在窗前停住了腳步。

“老頭子,你說怎麽還沒有消息?”過了一會兒,她的母親躺在**輕聲的說道,聽那個聲音像是剛剛哭過一樣,有一些的悲傷。

“應該快了,在等等吧。”低沉有些沙啞的聲音回答到,那雙看著窗外的眼神裏的光線也黯淡了許多。

天黑了,外麵降了溫,說話之間從嘴裏呼出來的哈氣凝結到了窗戶上,形成了一層的白白的霧,黯淡的眼神透過窗戶使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兩分鍾過後,有手電的拿著手電筒,沒手電筒的帶著可能用得上的工具,都出現在了集合地方,黑壓壓的一片人。

村長瞪大眼睛,拿著手電筒晃著看了看,大聲的說道:“小孩子跟著胡鬧做什麽!趕緊回去!”

站在的前排的孩子們好像並不害怕這位嚴肅的村長,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此起彼伏的說著,他們雖然是亂哄哄的說著,但是他們說的話都卻是在表達一個意思:桃子老師到現在還沒有回到村子裏,也沒有人找到她,說不定就在回頭溝,回頭溝裏有兩個他們的同學,一個叫王珊瑚、一個叫王山海,桃子老師平時就對王山海照顧比較多,說不定就是去了他們家。

村長聽的腦瓜子嗡嗡直響,用手電筒晃了晃他們,大聲吼了一聲:“都別說了!”

孩子們立刻停住了,隻不過又冒出來一個聲音,還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我們一定是要去的!”

村長無奈的看了看黑壓壓的人群,又用手電筒照了照天空,雨也小了,隻是蒙蒙細雨,說道:“挨個報數!”

報完數一共五十六個人,村長看著大家還想在說幾句,可是沒有說出來,隻說了一句:“出發!”

張雲美和那些不能去的鄉親們,還有一些受傷拄著拐杖的人,站在帳篷前麵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隻祈禱他們能快點回來,平安回來。

村長帶隊走在前麵,估計還沒有走出去一百米遠,而隊伍最後麵的人要是轉身,還能模糊看清那一片帳篷和前麵站著的人,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隊伍裏有人說道。

“怎麽了?”有人上前問道。

村長定神看著前麵,用手裏的手電筒朝著前麵晃了晃,緩緩的說道:“前麵好像是有人回來了。”

聽到有人回來了,能上前的人都上前去了,主要是村裏的鄉親和那些孩子,還有鄭碩華、阮墨蕭和李雨蜀。

“前麵好像還真有人。”李雨蜀在鄭碩華身邊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距離太遠了,他們誰也看不清楚對麵走來的是誰,走來的幾個人,大家拿著手電筒隻是朝著那個方向照著。

而朝著村子裏走來的一行人,他們沒有了手電筒,沒有了任何照亮的工具,那些東西不是丟了,要麽就是被雨水浸泡過後壞了。

他們每個人都邁著沉重的腳步,而那沉重的腳步卻是走的很穩定,冰冷的雨水浸透他們破爛的衣服,臉色凍得發青,嘴唇凍得發白,但他們依舊堅強的往前麵走著,那是回家的方向。

“陳三叔!”有些模糊的看出了人形,村長大聲的喊了一句。

“誒。”那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顫抖著,回答之際好像已經是聲淚俱下。

“是陳三叔他們回來了!”村長大喊一聲,加快腳步朝著他們走去。

“逢哥!”

“蘇姐!”

鄭碩華和阮墨蕭激動的喊著,雖然他們看不清楚人,但是,他們知道是他們回來了,也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陸逢和蘇源聽到聲音,緩慢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回答也沒有說話,隻是抬著那個擔架一左一右的默默的站著,後麵抬擔架的人也停了下來,也是默默的站著,一行人都很安靜。

“有沒有桃子老師?”孩子們也激動的往前麵跑著,好像他們能感覺到桃子老師回來了,而且就在他們的前麵。

忽然之間,村長他們所有人都停住了急匆匆的腳步,說話的人也頓時安靜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大家直愣愣的看著站在他們前麵的一行人,默默的站著,誰也沒有在說什麽。

陳三叔拄著一根枯樹枝在旁邊站著,陸逢和蘇源一人一隻手抬著身邊的擔架,旁邊還有兩個救援隊的人一人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後麵還有兩個抬擔架的,另外兩個人在擔架旁邊站著。

他們所有人從頭到腳都沾滿了泥水,隻能看清那凍得發白的嘴唇,還有那一雙含著淚光的眼睛,寒冷的空氣凍的他們看起來有些僵硬,全身上下看起來像是裹著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皮,冰冷冰涼。

“逢哥。”鄭碩華看清楚陸逢的樣子,往前邁出一小步輕輕的叫道。

“誒。”陸逢張開顫抖的嘴唇回答了一句,停頓三秒後,他緩緩的又把另一隻手抬到了擔架上,“我們把桃子接回來了。”

“什麽?”鄭碩華沒有聽清陸逢在說什麽,耳朵‘嗡’了一下,卻看清楚了他那隻抬到擔架上的手,“你說什麽?”

鄭碩華摘下頭上雨衣的帽子,“逢哥,你說什麽?”他邁出了一步,在不敢往前走。

“我們把桃子老師帶回來了。”蘇源的另一隻手也輕輕的抬到了擔架了,說話之間她已經是淚流滿麵。

“什麽?”鄭碩華好像依舊沒有聽清蘇源在說什麽,他卻‘撲通’一聲跪在了泥水之中。

阮墨蕭也已是淚流滿麵,伸手去扶鄭碩華,卻被鄭碩華的胳膊甩開了,他從泥水之中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抬起的每一步都好像有千萬的沉重,又重重的落下,這眼前咫尺的距離好像變得好遙遠,好陌生。

鄭碩華走到擔架旁看到了那張熟悉而清秀的臉龐,他慢慢的俯下身,伸手去撫摸那一頭烏黑的秀發,緊閉的雙目,彎彎的睫毛是那麽的好看,微微的上揚的嘴角好像還含有絲絲的笑意,就這麽安詳的躺在那裏,不會在和他說一句話。

“桃子!”鄭碩華仰天長呼,頓時失聲痛哭,傷心欲絕,一聲聲的叫喊感天動地,瞬間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他雙手捧著那張清秀的臉龐,嘴唇輕輕觸碰著額頭,已是泣不成聲。

鄭碩華脫下自己的雨衣蓋在了她的身上,將她從擔架上緩緩抱起,在雨裏走著,默默的走著。

當晚市裏教育部門的有關領導和其他部門的一些領導也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知道的人都連夜趕到了村子裏,來看這位偉大的人民教師最後一眼,見最後一麵。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天空也放晴了,淡藍的天空中漂浮著幾朵絮狀白雲,天晴之後氣溫也下降不少,輕風吹過有一些凍臉的感覺,大山裏的景色也變得有幾分肅殺的感覺。

早飯過後,鄭碩華在幾位領導的陪同之下來到了宿舍,宿舍裏麵是已經等待了好幾天的易韻桃的父母,還有上班之後就到宿舍一直沒走的劉文婷。

鄭碩華輕輕拉開宿舍的門,一眼就看到坐在**的人,易韻桃的父母見有人進來就慢慢的站了起來,麵前這個人他們感覺很是熟悉,隻不過鄭碩華這裏幾天都沒有洗臉,沒有刮胡子,沒有吃過幾次飯,更沒有睡過一次完整的覺,顯得蒼老了許多。

“你是……?”易韻桃的父親看著眼前這個人顫顫巍巍的聲音的問道。

鄭碩華邁進門,往前走了一小步,‘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爸、媽。”話音一出已經淚流滿麵。

“小鄭…”易韻桃的母親急步走到的他的麵前拉住了他的雙手,“這……”轉身看看身旁的老頭子,心中已經明了是怎麽回事了。這天下傷心之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最後的見麵是山上那片已經枯萎的荷花塘旁邊舉行的,易韻桃安靜的躺在那裏,身邊鋪滿了孩子們折的五顏六色的花,他們覺得他們的老師就像花朵一樣美麗,現在也應該是如此。

易韻桃老師最喜歡這片荷花塘,夏季開滿了荷花,從學校把他們帶出來,來這裏學習荷花、看荷花、賞荷花,來這裏做遊戲、挖蓮藕、捉小魚,那是曾經多麽美好又快樂的時光。

來送行的人從山腳一直站到山上,仰頭望著山坡上麵,就在那裏默默的站著,聽著一個又一個孩子,讀著他們的桃子老師在曾經寫給他們的批語,每一個字好似都是千金不換,每一個字都能讓人潸然淚下,他們都還記得當初桃子老師發給他們作業本、練習冊時的情景,記得把一本本書交到他們手上的情景,記得桃子老師在講台上的情景,那和藹可親的笑容卻在也看不到了。

來送行的人久久不願意離去,到了晚上,帶著易韻桃的骨灰要離開,但是眼前的這一幕讓陸逢、蘇源、阮墨蕭她們這些外來人更是震驚,白天的場景已經讓她們很是驚訝,晚上更是不可思議。

路兩旁站滿了人,大家一手拿白花,一手持手電筒,默默的站在那裏,車輛從中間緩緩駛過,他們不知道易韻桃在這裏每天經曆了什麽,但是,他們能從這些人的眼神裏看出來,她來這裏後每天都做了什麽。

緩緩的,從人群隊伍之中響起了一首輕揚的旋律,隨之人們唱起了一支溫柔的歌,那是易韻桃老師為這片大山寫的歌,那是易韻桃老師教的他們地第一首歌,伴隨著歌聲,他們把手裏的白花放在了胸前,把手電筒的光照在了上麵,易韻桃老師愛花,那朵白花就像盛開了一樣。

緩緩的,站在前麵的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跪了下來,他們雖是淚如雨下,卻沒有哭聲,他們清楚的記得,當初學唱歌的時候是快樂的,而且,桃子老師不許他們哭,說隻有小孩子才會哭,而他們現在長大了,他們想把這個告訴他們的桃子老師,“桃子老師,回家了別忘了我們”,他們或許是真害怕易韻桃老師會忘記這裏,忘記他們,忘記她曾經的家鄉。

陸逢他們不敢在往外麵看,坐在車裏任憑眼淚流下,此時此刻就算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那顆心都會被融化,更何況他們是有感情的,他們是彼此最好的、最珍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