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找茬

萬氏自然是帶著夫君的任務來的,就算沉歡聰明絕頂,她也隻是個商女,如果沒有強大的背景實力,他們公開和褚家對抗也是危險的。

但是對沉歡提議燕權慎奪取入閣機會來說,對燕家也不無好處,畢竟這個位置是誰都想坐上去,隻是很難,要就是有人支持,要就是有契機。

可,人的權欲是自娘胎帶來的,沒有人能抗拒。

萬氏看了沉歡許久,才不被察覺的點了點頭。

“你表叔猜想就是他。因為韓大人做過淩風的老師。”

沉歡笑著點頭:“正是。以韓大人的身份不是一般人能叫得動的,如今的淩風剛被懲罰,自然也動不了誰,所以你們也很疑惑,所以來找我證實下是嗎?其實,表叔一定猜到,淩風能讓韓大人親自出手,一定不是做過老師這樣簡單,一定能想到其實韓大人和晉大人是不對付的對嗎?”

萬氏驚訝的看著她,“我的乖乖,我家老爺說你通朝政,我猜不過是因為和寧家有交情和你二位舅舅處略知知道一二,沒想到你會知道得如此透徹。你表叔的確就是這樣想的。”

沉歡也不掩飾自己的能幹,既然都是一條船上的,不必要掩飾。

點頭道:“表嬸說得不錯。如今內閣六人中,吏部晉漕中、刑部陳達、工部駱偉宏都是勳國公的人,如果內閣再添一個他們的人,這個朝廷的天平秤就真的傾斜了。如果表叔能入閣,睿親王的勢力便得到了平衡,和勳國公打個平手。這樣也就達到了牽製的目的。”

沉歡話語已轉,“再說了,表叔因為幫了我們沒父沒母的孩子的忙,而得罪了秦鬆濤,他難道不記恨嗎?朝堂權勢,不進則退。表嬸和表叔是深知其中道理的,不是嗎?”

萬氏深深點頭。

“勳國公的意思很清楚,他們要扶二皇子上位,其實不過是想從龍之功,蔭惠自己罷了,哪裏是為了社稷著想?原先趙大人也還算清廉正派,後來不也是跟著和稀泥嗎?要是這朝堂高位亂了血脈,社稷也就不穩了。”

沉歡笑笑,沒有言語。

萬氏歎完,看著她也笑了起來:“看咱們幹嗎呢,明明是來逛園子的,卻說起和我們女子不相幹的朝政了。來來,我帶你去見下幾位夫人,這些都是我往日裏常來往的,他們家的姑娘們也都是個個知書達理的。”

沉歡點頭,“多謝表嬸。”

園子的中心亭裏,最尊貴的女子睿親王妃和榮親王妃端坐著,左右位置分別坐著四位二品命婦,都是沉歡不認得的。她們後麵環繞著幾個裝扮高貴典雅的妙齡少女,個個如花似錦,嬌柔百媚。

她們圍著一張酸枝木的整茶台,秦婉正在為她們泡茶。

先不說秦婉姿態優美,就說這茶泡的方法不同,散發出來的香氣也是不同。這樣的茶藝在整個大瀝都是數一數二的,更別說大家閨秀了。

等到秦婉用杯叉將茶杯遞到各位貴婦麵前,眾人才恍然蘇醒,一陣讚歎。

“真不愧是宮裏出來的茶藝師,泡個茶都能泡得如此花哨。”一聲輕輕的嬌笑,說話的是一個綠衣貴女,跟著周遭的幾個小姐頓時附和。

沉歡聞言臉一沉。

“她是工部尚書駱偉宏的嫡長女,駱熙。”萬氏低聲在沉歡耳邊道。

洛熙?難道是因為她淩風和三皇子拔劍相向?

沉歡不由打量她。

論模樣的確是眾貴女眾長得最漂亮的,就連秦婉也難和她媲美,不過總覺得她的美太過華麗,看久了就會膩。

不知道當初淩風怎麽會為了她動手呢?可淩風那日說和她並不熟。

沉歡正在胡思亂想,便有一個脆生生的女音插了進來。

“皇上當年以女官儀駕迎接秦姑娘入宮,就是因為要將茶文化帶進宮裏,宮裏的娘娘和公主們都受過秦姑娘的教導,如今個個都泡得一手好茶。隻怕爾等花哨卻泡不出茶味吧,可別哪日進宮,連茶都不會泡,給你們幾個丟臉啊。”說話的少女個頭高挑,語言犀利,言語間護著秦婉。

洛熙臉色有些不好看,可作為貴女,保持端莊是必須的,何況還在兩位親王妃麵前。

她用娟帕掩了掩唇,壓住尷尬的不快。

沉歡好奇的看那個維護秦婉的少女,眼睛一亮,竟然是曹玉。想想也是,哥哥都回來準備大考了,相比書院裏的各家公子也都散了回府,曹玉回來了也不奇怪。

“玉兒!”一個貴婦嚴肅的輕聲嗬斥道。

“她就是曹大人的夫人。”萬氏馬上說道。

沉歡忙仔細打量曹夫人,見她臉微圓,卻不臃腫,富態得四平八穩,看上去一臉和氣。曹天鑒是第一個幫助過自己的官員,對曹家人,沉歡是極有好感的。

曹玉無所謂的一屁股坐在秦婉的身邊,“秦姑娘的茶泡得就是好,吃不到葡萄嫌酸,還好意思出來說話,有本事,你們來泡一杯看看。”

“曹玉這話說得太嗆了,也不怪你,常年不在盛京。盛京泡茶向來都是男子的事情,我們自然是學不得的。不過曹玉聽聞常年混在誥陽書院,整日裏和公子哥混在一起,難免少了女子的氣質,多了男人的風格。”一個嫣紅華麗衣裙略微年長的女子飛快的嘲弄道。

雖然大瀝並不是很保守,女子讀書也是常識,但作為二品官員的小姐,終日裏和公子們一起讀書,也不是什麽好事。對於曹家來說,這個不算什麽,可對於少女的名聲來說,似乎也不太好。所以,一般很少人知道曹玉用哥哥名義讀書的事情,但常年一起玩的貴女們也會略知一二。

“曹玉學識淵博,行走萬裏,我甚是羨慕。找時間一定要向曹玉好好的討教一二。”秦婉溫婉笑笑,柔聲道。

曹玉嘿嘿一笑,“恩,好啊。不過我教不了你什麽,秦鈺才是厲害的。”

秦婉看著曹玉笑了,“恩,那日讓你們一起比試比試。”

曹玉臉一紅,“胡說啦!”

沉歡聞言不由莞爾,曹玉真是喜歡哥哥了,不知道她的榆木腦袋哥哥是否看出來曹玉是女子,又或許等哥哥發現她是個女子時,不知會是什麽表情。

“女兒家不能隻會琴棋書畫,還是要有些拿得出來真本事才好。何況你們的琴棋書畫還不精通呢,等精通了,再來展示一二,我們定會撫掌叫好。”榮親王妃也出言護著秦婉,畢竟自己的兒媳婦,怎麽能容得人放肆。

“恩,我想也是。正好春闈後宮裏為新三甲狀元舉辦宮宴,你們就可以好好的展示了。”睿親王妃也笑著說。

這話題一轉,讓眾貴女們頓時興奮了。這場會表麵上是慶祝新狀元及第,其實是三品以上官家貴女和貴公子們的一場公開相親。這個時候還有貴女被選入宮,成為嬪妃或皇子妃,也有各家貴胄們相看對方的公子小姐。

去年女子才藝奪魁的正是洛熙,今年沒有出現新的貴女,自然不知道還有誰能和她比。本來秦婉可以和她一較高下,可惜秦婉已婚,已婚女子是不參加比試的。

睿親王妃的話幫洛熙尋回了麵子,她即刻恢複了常態,微微一笑道:“是啊,眾姐妹到時候可以百花齊放,各展風華了。”

夜幕漸漸降臨,淩風騎著馬帶著一隊人巡邏在河岸上。

落了夜幕,碼頭上卻更加熱鬧了,各種吆喝叫賣聲喊得更響了。河麵上的船隻也掛起了燈,來回穿梭。嘈雜的聲音讓人心也靜不下來,但涼涼的風吹到臉上,柔軟得如同河麵繞梁的歌聲,讓人不至於太緊張。

龐龍率領同做兵卒打扮的十人緊隨淩風身後,他們與其他兵卒的觀察角度不同。他們密切的留意著各個藏身角落,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碼頭的秩序不重要,淩風的安全才是他們的真正職責。

胡彪和龐龍從三十多個黑甲衛親兵中挑出來的十人編進了淩風手下,因此可以貼身護衛他的安全。另外暗衛由赤焰帶領,一部分暗中保護,一部分為淩鳳執行暗裏任務。兩個隊伍各自守著自己的職責,互不幹涉。

當然,胡彪他們編進隊伍是睿親王親自下令安排,為的是不讓人抓淩鳳的把柄。

現在碼頭上歌舞樓裏正在肆意的喧鬧,風塵氣息讓男人們掩蓋不住興奮高昂。路過的兵卒有人忍不住張望過去,淩鳳轉頭掃了一眼,心猿意馬的兵卒趕緊正色冷顏,不敢有歪心思。

淩鳳冷聲交代龐龍:“誰敢在巡視的時候三心二意,罰蹲馬步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的馬步,人都要暈了。

這下再也沒有人敢胡思亂想了,風塵之聲也自動阻擋在耳膜外。

忽然,淩鳳抬頭,看著一座小木樓。

胡彪見狀剛想問,淩鳳已經恢複目光直視前方,禦馬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胡彪,你領著隊伍繼續前巡,龐龍帶著兩人隨我來。”說著,馬步一錯,已經從隊伍中移步出來,龐龍和另外兩人也迅速跟了出來,這一動作,從吩咐到行動完畢,整個隊伍沒有停一秒,秩序不曾亂半分。

淩風退到路邊樹下,借著樹影掩護,迅速到了自己的營帳小樓邊,然後對著對麵樓道:“你們看那個樓。”

那個木樓和他們的小樓沒有太大的區別,露台上晾著兩件男衫,證明是男子的住處。

龐龍立刻皺眉:“這樓住著是漕幫副舵主雷正雄。但這個衫子不是他常穿的風格。”

雷正雄是唯一沒有被拉下馬的原漕幫人馬,此人和呂玉堂有些關係,在這次總舵主下馬的事情上,還幫助駐軍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因此,他被留用了。畢竟漕幫內部關係錯綜複雜,不可能全部將骨幹都清理掉。

但此人和駐軍打交道最多,正好住在淩鳳對麵,所以,他的穿衣風格龐龍他們都很秦楚。

何況作為淩鳳的護衛,擁有極強的觀察力和過目不忘的本領,這點自然是瞞不過他們的。

龐龍眯著眼仔細的看了看,“看衣料的柔軟度至少是一等杭稠。這種綢緞遇汗就黏在身上,雷正雄他們不愛穿。再看襟邊,沒有其他花俏的麵料,但在這麽柔軟得杭稠上服服帖帖,說明做工極好。這樣的衫子看上去普通,估摸著沒有二三十兩銀子是製不出來的。”

淩風環臂抱胸,道:“漕幫的人都恨不得將銀子直接做成衣服穿,唯恐別人說他們沒有氣勢沒有錢,不會有人花了銀子還要將衣服弄得如此低調。你看那雷正雄之前的磨樣,十個手指頭恨不得帶了八個金戒子,隻是這段時間才低調了些。所以,此人定不是漕幫的人,但會在雷正雄這裏晾衣服,定和他很熟。”

龐龍壓低了身子,低聲道:“不管什麽來曆,先把衣服弄下來看看。”說著,貓腰潛了過去。

到了樓底,在腰上取了幾根棉帶子纏起來的繩子,拆開來竟然是很長的細繩子,在地上撿了顆石子綁在一頭,往衣服上一丟,再一拉,很輕易的就將輕柔的稠衫卷飛下來。

淩鳳聞了聞衣服,還有幾分濕潤,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眉頭一皺:“苒香?”

龐龍不知道什麽是苒香,忙問,“主子發現了什麽?”

淩鳳將衣服遞給龐龍,道:“吩咐胡彪他們,馬上抽兩個人去雷正雄住的周圍仔細查看,看是否有人落水,是什麽人。然後讓赤焰安排兩個暗衛守在雷正雄的樓邊,看看有什麽人出來。若有人出來,不要驚動,悄悄的跟著。”

“是!”

趙府這邊宴席也結束了。有品級身份的女眷被邀請留下來,在戲園子裏繼續看戲。

沉歡在萬氏的介紹下,與素來常來往的幾個夫人們聊天,很快就熟絡了。

沉歡不卑不亢,談吐得體,不會因為夫人們身份高,而不表露自己的意見,但表達上又總是溫柔謙和,博得了大家的讚譽,都說她端莊大方。

大家都知道她是餘杭來的,也聽說了寧逸飛和秦婉的事情,夫人們倒是好奇的問他們在餘杭的情況。

沉歡隻是將自己在餘杭有些田產的事情說了,在盛京的產業隻字未提。不過她們秦家長房是皇宮裏茶葉的皇商,加上淩麟鋪子的風波這點是避不掉的。她也大方的答應各位夫人到鋪子裏縫製衣裳可給優惠。另外順便說秋米還有些,分送給各家品嚐下。

她很自信她們的米不同於北方,北方的米香軟,南方的米細膩香甜,何況她送給他們品嚐的是為了做她們府裏生意的,自然會送最好的米。府中中饋向來是夫人們掌控,這樣一來,她也開發了了好幾單潛在的生意。

看完一出戲,沉歡借口去淨手,走在半路朝半空輕聲道:“赤冰可在?”

黑色纖細的身影從樹上落下,“何事?”

“你去打聽下,這趙家的婚事是怎麽回事?最好找他們府裏下人打聽,他們往往會知道真相的。”

赤冰點頭。

她問這些隻會幫助淩風,赤冰沒有理由不做。

等沉歡回了戲園子,夫人們都被拉去摸牌了。萬氏招手讓她坐下,“怎麽去了那麽久。”

“園子太大,迷了路。”

萬氏忽然問:“對了,我忘了問你,你和淩鳳是怎麽認識的?他好像特別關照你們。”

沉歡心裏一頓,看了她一眼,道:“他和寧逸飛去餘杭時見過我們。”

“哦,是了,他們表兄弟感情甚好,想必是寧逸飛的緣故。”萬夫人見她目光不躲閃,滿意的點頭。

她們坐在樓的西麵雅座裏,東麵是睿親王妃、榮親王妃坐著,北麵是勳國公夫人和一些宗室女眷。

蘇氏和秦嫣此刻也在北麵的雅座裏,隻是這裏隻有十張椅子,都被勳國公府上和晉漕中府上的夫人小姐們坐滿了,所以她們和晉漕中手下門生的女眷們一樣,隻能站在一旁服侍著。

蘇氏和秦嫣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待遇,從前在豫州,都是坐著,甚至坐在好的位置,那會站在一邊服侍人呢?

但她們沒有任何辦法,不在此忍著,那麽在這裏露臉的機會就會平白給人搶了去。所以不管如何,蘇氏就算是餘杭最受人尊敬的秦府三奶奶,也得拉下顏麵給勳國公老小執壺倒茶。

秦嫣也要忘記自己是心高氣傲的秦家二小姐,要給勳國公和晉漕中府上的姑娘們遞本子點戲。

秦嫣覺得心裏很屈辱。

她抬眼望到對麵,沉歡正優雅的挑起一顆葡萄放進嘴裏,二品夫人萬氏親自將其他瓜果推到她麵前。這一幕更是揪心揪肺,讓她痛得咬牙。‘

想她曾經是秦府可以橫著走的二小姐,沉歡和秦婉是寄人籬下在呂氏手下小心翼翼討口飯吃的喪婦之女。

可眼下呢?她要服侍人,沉歡卻高傲的和二品夫人同吃同飲,究竟憑什麽!

一定是沉歡使了什麽手段欺騙了燕夫人,一定是的!

一股怒火合著熱血湧了上來。榮親王妃那樣侮辱自己,令她羞憤,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沉歡!

如果不是沉歡說出她的身份來,她怎麽會被榮親王妃這樣當麵羞辱?

“秦嫣,你發什麽呆啊,趕緊將戲本子給我!”晉漕中的大女兒當著女眷們的麵說話。

秦嫣咬著唇,依舊溫柔謙虛的將手上的戲本子遞過去。

“大姑娘,我去淨房,一會就回來。”

晉大姑娘正忙著和人聊天,接過戲本子就沒搭理她。

秦嫣等了片刻,白著臉悄聲退了出去。

她走出門就拉住一個丫鬟,塞了一兩銀子道:“你去燕夫人的包間裏和裏麵的秦四姑娘說聲,說我在樓下等她,有話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