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九百五十三章 他死了
冬意肅殺,枝葉凋零,雪花漂飛在空中,潤物無聲,風中滿是寒意,讓人心中不由淒涼,趙定天坐在廳前的落地玻璃前麵,披著一條軍綠色的毯子,凝望著庭院中的一棵梧桐樹,已沉默良久。
不知為何,雖然天空飄飛著雪花,但他腦海中驀然閃出李清照的一句詞來,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趙定天這一生樂觀的時候很多,關入沙漠也不曾惆悵,像今日的愁悶倒是少有。
此生經曆過的景象一幕幕,點點滴滴的浮在腦海,揮之不去,積雪堆積融合的水,順著趙府古舊屋簷落下,趙定天的思緒跟著目光透過雪水,透過梧桐和牆垣,不受控製地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巴黎酒樓的血腥,經曆過的人應該不會忘記吧?
趙定天的手裏捏著來自巴黎資料,思慮著林勝華的最後結局,那麽一個英雄人物,死了好像也和旁人沒有什麽兩樣,並沒有什麽不同,再怎麽位高權重榮華襲身,死去容納終究是那七尺之地。
隻是林勝華死了,周氏會如何,他會不會發狂?趙定天不知道周氏的心情,隻知道自己有那麽一刻的傷心黯然,他對林勝華其實不陌生,血河真相的浮現讓他深知對方,可是老人沒多少仇恨。
他們是敵人,林勝華還凝聚各方勢力捅了趙氏一刀,讓位至巔峰的自己淪為階下囚,兒子兒媳和兩萬將士也都死去,但林勝華依然讓他感覺到一絲欽佩,能夠把仇恨延續百年也算是第一人了。
有的時候,凶狠的敵人總比暗算你的朋友要好得多。
趙定天就是那麽呆呆的坐著,神馳遐想,良久無言,他離巴黎雖然遠,可是他知道消息要比很多人都要早。現在的他就算足不出戶,也能掌握天下大勢,這要得益於趙氏勢力前所未有的發展。
可是早早地知道,當然也是早早憂傷,趙定天想到這裏的時候,嘴角掛著無奈的笑意,林勝華死了,為他傷悲的人很多很多,最少林氏家人會哭,最少那些附庸他的勢力會哭,周氏會不會哭?
林明後會不會哭?
他趙定天雖不會哭,可飄雪襲來之時,總有些無奈愁緒,可要笑的人當然也很多,至少趙恒會放聲大笑,趙定天心裏很清楚,寶貝孫子是不會念叨老一輩的曆史,林勝華在後者眼裏就是敵人。
想到這裏的趙定天又是望向梧桐白雪,輕輕歎息一聲,轉著輪椅想要回房間休息,回頭望過去,卻見到牛空空關切的眼眸,後者不知在他身後凝望了多久,他知道趙定天此刻心情多半不平靜。
可他沒有上前安慰,有時候,兩人之間已經不需要太多言語,隻需要那一刻彼此的守候,趙定天擠出一抹笑容,望著牛空空淡淡開口:“什麽時候來的?有事也不出聲?就這樣陪著我發呆?”
“聽到消息就來了!”
咬著煙鬥的牛空空擠出一抹微笑,讓有些陰冷的空氣中有了朝氣:“剛剛抵達京城不到兩小時,兔崽子說你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不管是敵是友,有過曆史淵源,死了,你心裏鐵定不會好受。”
一身貂皮大衣的牛空空緩緩靠前:“他特地給我打電話,讓我來安慰安慰你,我知道林家跟趙家曾經也有過淵源,老一輩還一起攜手打過江山,如今後人折在趙恒手裏,你的情緒難免低落。”
他出聲寬慰:“可是,你也要知道,林勝華父子的逝去也意味著華國可以鬆口氣,至少三五年內沒太多事端,人們也能過幾天安居樂業的日子,不然被反華聯盟搞下去,老杜他們可要頭疼。”
趙定天苦笑一聲:“謝謝你們!”
許久沒有出現的牛空空拍拍衣服,彈掉身上幾抹清冷的雪花,隨後晃悠悠的向趙定天走來:“謝什麽謝啊,這麽多年的老朋友了,還這麽見外就有點鬱悶了,真要說謝,我們要謝謝你才對。”
“是你把我們聚集起來,否則哪有這充實人生?”
接著他又不等趙定天回應什麽,話鋒一轉悠悠補充:“我知道你念叨林家對華國的貢獻,你這人向來記好不記仇,如心裏真有一點惆悵的話,我陪你去大佛寺搞幾場法事,也算是盡了情分。”
趙定天呼出一口長氣,整個已經恢複了平靜:“不用了,明天去八寶山的無名山上香就行,純粹是我私人表達感情,沒必要上升到趙氏和官方態勢,無論如何,林家對不起華國對不起趙氏。”
牛空空咬著煙頭噴出一口濃煙:“明白!”他清楚老朋友的理性:“雖然我對他們沒什麽好感,但也不介意表達私人感情,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八寶山,去給百餘年沒人碰過的墓地上柱香。”
“謝謝、、老牛,你就不能少吸一點煙?”
趙定天看了牛空空一眼,一臉無奈開口:“吸煙對身體沒有好處,老朋友和老對手一個個死去,能夠說話下棋的人屈指可數,我是越來越孤獨了,如你不好好保重身體,我未來豈不寂寞死?”
牛空空裝成一臉懼怕的拍拍胸口,隨後吧嗒兩聲吐出一口煙霧:“被你嚇死了,隻能再吸兩口壓壓驚,放心了,我每年都有身體檢查,除了血糖有點高之外,其餘項目全都正常,掛不了的!”
牛空空向來言語無忌,靠著趙定天得意一笑:“再說了,我掛了也無所謂,還有葉校長老家夥陪你嘮嗑,如果他也不小心掛了的話,你還可以去荒漠搞個小聚會,找北無疆和東太白鬥地主。”
趙定天苦笑一聲:“我不如找西不落決鬥呢!”
牛空空連連擺手:“那可不行,北無疆他們起碼還活著,能說點人話,西不落和南長壽已經變成白骨,你找他們能幹啥?”接著他話鋒一轉:“對了,東方雄和杜天雄怎樣了?打起來了嗎?”
“唯恐天下不亂啊!”
趙定天搖動輪椅來到茶幾,親手泡了一壺碧螺春:“暫時沒有,杜天雄按部就班的在邊軍視察,後天估計會出現在東方雄大本營,這幾天一直平平靜靜沒有風浪,或許賬簿還沒到杜家手裏!”
他給牛空空倒了一杯茶:“不過這應該不太可能,杜雅琪理論上會第一時間告知父親,事關重大她不會自行截留,而以金格格的為人,她也不可能壓著賬簿不動,那是搬倒東方的有力武器。”
“之所以沒動,怕是謀定而後動!”
牛空空吐出一口濃煙,揉揉自己的腦袋回應:“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有點不解,你竟然知道潛在衝突,還清楚把握不好就會血流成河,你怎麽不出來主持大局,讓兩人心平氣和解決問題?”
牛空空咳嗽一聲,看著趙定天開口:“雖然你已經不在位置上了,但他們終究是趙氏成員,他們對你也敬重有加,你任何一句話,他們都會無條件聆聽和服從,你何不走出來把這事解決呢?”
趙定天似乎早猜到牛空空的疑惑,捏起茶杯抿入一口滾燙茶水:“老牛,局勢不同了,他們雖然是從王者胡同走出去的人,但不代表永遠隸屬趙氏府邸,一個是華國總統,一個是邊疆大吏。”
“再用管理小孩的方式,不妥,必須給予他們獨立空間!”
老人眼裏閃爍一抹和藹和信心:“當然,我相信他們會聽我的話,也會服從我的指令,更相信他們會敬重父輩一樣敬重我,可是我如果強勢介入進去了,對他們的權威和尊嚴都是一種挑戰。”
趙定天手指一敲桌子:“旗下的勢力會怎麽看他們?我竟然對他們放手了,就不該扯著一根線襙縱他們,這對他們不公平,也會招致旗下勢力反感,會覺得我這個老骨頭管太多,倚老賣老!”
牛空空一針見血:“你怕成為第二個江中華!”
在趙定天輕輕點頭的時候,牛空空歎息一聲補充:“與其說你放手他們兩個,還不如說你想尊重總統和軍部位置,你不想讓他人覺得,你淩駕於總統和大將軍上麵,這個顧慮,我能夠理解。”
在趙定天笑容變得旺盛時,牛空空也端起了茶杯:“江中華帶給華國政壇太多無奈,即使退位也不忘記時不時鍤手事務,一度想要懸掛江督辦,讓老一輩相當反感,也讓總統位置遜色不少。”
趙定天淡淡一笑:“正解!”
牛空空喝入一口茶水,燙得嘴唇止不住翹起,隨後又拋出一句:“你敬重他們代表的位置,不過多幹涉兩人事務,我可以理解也明白,隻是這次事關重大,你如果不看著點,真的容易出事!”
“一山不容二虎!”
趙定天微微挺直身子:“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在他決定冷眼看著杜天雄和東方雄碰撞時,大金衣風塵仆仆從外麵走入了進來,連身上陰冷的雪花都沒有抖掉,直接神情凝重的喊出一句:
“趙老,東太白死了!”
月近黃昏,天地一片蒼白。
經過一天的沉澱和醞釀,林勝華父子橫死的消息漸漸散開,反華聯盟的隱秘性質,讓很多勢力對他們並沒有太多了解,所以對林勝華父子的死也沒多大感覺,隻是聽到死在趙恒手裏感慨幾句。
能被趙恒殺掉的對手,應該不是小角色,不過於沒有過多利益牽涉的他們來說,並沒有太多興致去窺探來龍去脈,但於有所牽扯的孫家和路易家族來說,林勝華橫死簡直就是一個天大好消息。
幾經磨難和起伏的家再也不用糾纏於這些恩怨,孫家老小也不用惶恐終日擔心生死,路易家族也算從陷阱中爬出一半,俄國的爛攤子可以讓林崖後承擔大半,大鼻子不用拿命平息俄國人怒火。
在路易家族和孫家一掃壓抑起伏設宴慶功時,趙恒正戴著帽子戴著手套,身上披著大衣站在零度的冷藏室,看著麵前被清理幹淨還裝扮一番的越相,眼裏閃爍著一抹說不出的惆悵:“死了!”
“死了!”
在趙恒的身邊站立著一名氣質不凡的素衣女子,劍門越憂心,她聲線平淡接過話題:“可是他也算解脫了,他殺人無數,但終究做了一件好事,前來巴黎殺得不是你,而是罪魁禍首的越相!”
風塵仆仆從越國跑到巴黎的女人,一副超凡脫俗的態勢;“你也不需要太多傷感,無論如何,越相也算是死得瞑目,林勝華死了,他心中的悶氣也消散了,沒有殺掉你報家仇,但報了國恨。”
“隻能這樣自我安慰了!”
趙恒踏前一步,把越相的手放入被單裏麵,似乎也想要他有一點溫暖:“你們這次帶他回去,也不要葬在什麽國家墓園了,把他藏在大劍師旁邊吧,他是大劍師最叛逆的子弟,但也最成器。”
越憂心輕輕點頭:“放心,我知道怎麽處理,你也不需要擔心越王過多動作,人死如燈滅,越王跟他再怎麽過去,也不會搞出死後鞭屍的行徑,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他還會親送越相一程。”
“一跪贏人心!”
曾經單純無憂坦率大方的越憂心,也不知不覺多了一點政治覺悟:“披麻戴孝給越相一場厚葬,不僅可以消散相府舊部的敵意,還能贏取越國民眾的人心,以越王道行,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趙恒聞言大笑了起來,一臉讚許看著眼前麗人:“有道理,那越相後事就交給你處理了,我跟他雖然打打殺殺也有不解恩怨,但心底還是很敬重他的,希望他能有一個好的歸宿,長眠無憂。”
“不過我是沒時間參加他的葬禮了。”
趙恒淡淡開口:“到時替我送個花圈!”
越憂心紅唇輕啟,歎息一聲:“你不是沒有時間參加葬禮,你是覺得自己不便出現,手上沾染不少越人的鮮血,大劍師又是在華國重創,所以即使身為劍門主事人,也難於消掉越人的成見。”
在趙恒苦笑一聲中,越憂心毫不客氣戳穿趙恒心思:“為了避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你一不進越國,二不回劍門,連我和劍手也盡量不見,如果可以,你還會把主事人位置讓給我,對不對?”
趙恒很誠實的回應:“對!”
“對你的頭!”
越憂心罕見流露一抹女人嬌態,差點把趙恒當成弟弟般敲上一記板栗:“放在以前,我理解你,不要說越人無法接收你的存在,就連我也極其抗拒你做門主,可我服從大劍師指令忍耐下來。”
越憂心目光平和看著趙恒:“當初,九成九的人都認為大劍師決策失誤,差點要把他歸為千古罪人,估計連你也心裏譏嘲師父老糊塗,可是時間拉長放到現在來看,你還覺得大劍師有錯嗎?”
趙恒沉思一會:“大劍師仁義無敵!”
越憂心的臉上多了一絲落寞,隨後幽幽開口:“大劍師的高度不是我們能夠企及,你成為了劍門主事人,開戰數十年的華越兩國漸漸停戰,最終達成現在的握手言和,邊境再也沒紛飛戰火。”
“雖然兩方還有磕磕碰碰,但更多的是人們安居樂業。”
她歎息一聲:“從懂事以來就跟著師父在越國巡回救助,其中邊境城市更是必到之地,二十多年來,我眼裏看到的都是疲憊和悲傷,還有揮之不去的厭倦,我從來沒在他們身上看到過希望!”
在趙恒豎起耳朵聆聽的時候,越憂心望著趙恒平靜出聲:“哪怕他們綻放出來的笑容,也更多是一種蒼白和無助,但今年不同,我走過六個邊境城市,接觸了二十三萬民眾,這次感覺不同。”
“雖然他們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苦。”
越憂心想聲音湧現著一股力量:“很多人也依然衣不遮體,但是我能從他們身上感覺到朝氣,毫無疑問,休戰後他們感覺生活有奔頭有希望,苦心經營積攢到的財富,再也不會毀於戰火中。”
“精心培養十八年的孩子再也不會被征入隊伍。”
說到這裏,她轉到趙恒的前麵歎道:“師父讓你成為主事人,不是他年老糊塗也不是千古罪人,他隻希望用自己的白骨墊起你的成就,讓你成為兩國休戰的中間人,永不妥協,就永是傷害。”
“事實證明,師父是對的!”
趙恒淡淡開口:“大劍師確實用心良苦!”大劍師算是趙恒值得尊重的對手之一,雖然雙方的立場和國度不同,但越劍憂國憂民的情懷,至今還讓趙恒生出感慨,先天下之憂而憂,不過如此。
越憂心的臉上綻放一絲笑意:“知道師父用心良苦就好,他都能割肉喂鷹,你又何必躲著越國?身為劍門主事人,總是需要學會承受,如果可以,明年的春花節,希望你可以出現在越劍門。”
“喝一壺酒,看一山的花!”
趙恒聞言先是一愣,一直自我鎖起的心結,此刻多了一點鬆動,他的眼睛也變得清亮起來,坦然迎接越憂心的目光笑道:“好,明年的春花節,我一定去劍門,跟你們喝一壺酒看一山的花!”
越憂心幽幽回應:“君子一言!”
趙恒笑著接過話題:“駟馬難追!”就在他跟越憂心達成默契時,他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隨後就傳來路易八三的聲音:“師父,你在哪裏?我有要事找你,那批黑人的手機其一是孫破唐!”
趙恒目光一凝:“孫破唐?”
PS:謝謝帥軍天興打賞作品588逐浪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