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手把他們逼回木屋,叫他們互相綁縛,自己親自動手綁上輪空的金新月,然後便把他們關進廳堂旁邊的房間。自己則坐在廳堂裏等夥伴們回來,沒想到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都沒見其他人回來。李頓一直從鎖孔中窺視他,看到這個情況後稍稍鬆了口氣:看來其他人都已被毒菜毒死,這家夥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還不知道其他人已經死了。既然如此隻要想辦法騙殺他就可以了。

想到這裏他便高聲喊槍手的名字,“喂!崔嚴!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麽話?”崔嚴擦著槍管,輕蔑地朝這邊斜了一眼。

“有關我們身家性命的話!”

“哈?”崔嚴笑得十分輕蔑,“有關我們身家性命?你小子就滿嘴跑舌頭吧!”饒是如此,他還是開了隔著大廳和小屋的門,走到李頓麵前,“說吧!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嘴裏會跑出什麽鳥來!”

“哈哈……”李頓狡黠地一笑,目不轉睛地盯著崔嚴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我記得,你之前好像是古清的得力幹將。”

崔嚴的臉微微地顫了顫,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有些心虛,“那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現在為本幫做事……忠心不二!”

“是啊,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李頓陰陰一笑。

“什麽意思?”崔嚴的臉色變了。

“有句俗話說,如果斜著眼睛看人,看到的東西都會是歪的。”李頓盯著他的眼睛,笑得像隻老狐狸。“即便你忠心不二,如果桑老二總是對你存著疑心,就算是在雞蛋裏,也可以挑出骨頭來的。”

崔嚴的臉色更加難看,輕輕地咬住了嘴唇。

李頓盯著他的眼睛,一抹陰笑在唇邊微微綻開,“依我看,你應該留個心眼……不如幹掉桑老二,然後和我合作……”

崔嚴呆呆地聽著,忽然臉色劇變,憤怒地笑道,“你小子,當我是白癡啊!?你是想策反吧!”

“你先別管我有沒有私心,你先想想我說的話對不對……”李頓的額頭上沁出了冷汗,卻依然強作鎮靜。

“呸!”崔嚴拿槍頂住李頓的腦袋,咬牙切齒地說,“我跟著桑老二是什麽結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聽你的話肯定會被你算計!你小子就是一狐狸,我們都知道!我還沒傻到被你騙!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李頓苦笑著癱了下去。他額上不停地留下汗水,偷偷地打量著四周,希望能找到某個能改變局勢的東西,忽然看到桌上的湯鍋,頓時眼前一亮。

“好,好,我是狐狸……”李頓偷睨著湯鍋假笑著說,“崔嚴,就算我是隻狐狸,我也沒騙過你什麽啊……你能不能行行好,給我弄點熱湯喝喝……可能是在山林裏受了瘴氣,我肚子痛得厲害。”說著便瞄了瞄桌上的湯鍋。剛才進屋的時候,他得空往鍋裏瞄了一眼,看到鍋裏還剩半鍋殘湯。

那智他們大吃一驚,迷惑不解地望著李頓:他們都知道那鍋湯裏有毒,他竟然叫崔嚴喂他喝毒湯……是何用意!?李頓對他們的目光視而不見,依舊殷切地看著崔嚴。

“弄點熱湯?當然沒問題。”崔嚴轉身便去熱湯——他一心想著把李頓“完完好好”地交給桑老二,也不想看著李頓因為肚痛搞出啥毛病來。

崔嚴往爐子裏加了些木柴,鍋裏很快便濃香四溢。李頓製作這鍋毒菜時用的全是生物毒素,靠的全是這些毒蘑菇。然而毒蘑菇的特性就是味道鮮美,燒煮時有奇香。崔嚴已經非常疲累,這些天又吃罐頭吃得膩死了,聞到香味後也顧不得去喂李頓,自己端起來就喝了個精光。他喝完毒湯後滿意地擦了擦嘴,又坐到椅子上等同伴,很快就毒發倒地——因為蘑菇的毒素已大多到了湯裏,他足足喝了小半鍋,毒發得自然快些。

計謀得逞後李頓大聲冷笑——他的目的就是引崔嚴自己喝毒湯,之後反手扯起腕上的繩結,同時雙臂用力地掙紮。那智他們見狀,趕緊也用力掙紮起來——他們心裏明白,李頓這家夥心懷叵測,掙脫綁縛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殺他們滅口——金新月是否會被滅口說不定,但他們卻是死定了。現在的情況是誰先掙脫誰就能得活。

李頓見他們全在用力掙紮,知道他們猜到了自己的意圖,趕緊說話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隻要不是全神貫注,他們掙脫綁縛的速度肯定會慢些。

“那智,看來我們很快便能逃出生天了,”李頓假笑著對那智說,“逃出生天之後,你就可以和莫小可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了……啊,對不起,我可能有些唐突了,你和莫小可關係定下來了麽?”他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女最容易為情所困,便從他們的“多角戀”上著手。他雖然隻是對那智說話,但心裏明白他隻要提起這個問題,那智的這個集體的所有的人都不會沒有反應。

那智身體一顫——他明明知道李頓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延緩他掙脫綁縛的時間,但還是忍不住接口,“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他一開口,水溶、戚翔和閔宇都是聳然動容,看向他的目光陡然灼熱鋒利了許多:那智這樣說,分明是已認定自己和莫小可的關係已經定了下來—……誰說他們關係定下來了!他們可不允許!

“哈哈,我隻是覺得,”李頓見自己的奸計初步見效,笑容中開始漫起無法抑製的邪惡,“莫小可很受歡迎,圍繞在他身邊的男生都有出色的表現,而你的表現……似乎不很突出啊。你們的關係真的定下來了麽?莫小可確認了麽?”

金新月一直在靜靜地聽著,聽到這裏忽然眼睛一亮冷笑著說,“是啊,那智,這個問題是要說清楚啊……如果你處在那種情況下,你會為莫小可冒生命的危險麽?”

那智臉色一變,猶豫了一下——他本來想胡亂說幾句話敷衍過去,忽然發現閔宇他們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頓時感到心頭劇震。

“我不會這麽做。”那智坦然地看著大家,沉著嗓子緩緩地說,“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她就會很痛苦。所以我不到最後,絕不會輕易付出自己的生命。即使要做卑鄙無恥的事情,我也要活下來,回到她的麵前。因為我的生命不僅僅是自己的,也是她的。”

莫小可覺得心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接著眼淚岩漿般噴湧而出:她知道那智說的是實話。這些話比什麽樣的華美言辭都令她感動。因為他這樣說才證明他是真正了解她的想法,真正重視她的感受。而且,對那智這樣的人來說,在大家麵前坦誠自己會貪生怕死,即使說明是為了愛才這麽做,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這對他來說,需要的勇氣一點不比水溶拿著數據環站到懸崖邊上少。

水溶他們也是頗受震動,同時也感到憤懣和沮喪。金新月一臉的輕蔑和憤怒,恨恨地撇了撇嘴。

“看來情況不妙啊,美人兒。”李頓戲謔地笑著說,“他好像一點都沒顧忌你呢……你好像在他心裏沒什麽地位呢。”他冷眼旁觀,早就看出了金新月和那智之間的尷尬情狀。

“哼。”金新月輕蔑地吐了口氣,“我早就決定不跟他們玩了……李博士,以後我就跟你一起玩吧。你願意接受我麽?”

李頓知道她這是表示要追隨他,臉上一股喜色一閃即逝,更加用力地掙紮起來。他一邊掙紮一邊打量著四周,希望能找到有用的工具。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地上有盒罐頭,趕緊匍匐著挪過去,咬住它往窗口一擲。

“砰!”窗戶上的玻璃被砸爛了,碎玻璃散落下來,正好掉在離金新月不遠的地方。金新月立即反手撿了一塊玻璃,用力割起繩子來。

那智大驚,趕緊朝玻璃挪去——現在金新月已站到了李頓一邊,如果她先掙脫綁縛,一定會先鬆開李頓,後果便不堪設想。李頓哈哈一笑,也朝碎玻璃挪去。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要碰到碎玻璃的時候。金新月已經把手腕上的繩索割斷了。

那智他們頓時麵如土色。李頓卻高興地哈哈大笑起來。金新月麵無表情地站起來,晦澀的臉上似乎寫滿了邪惡。她看了看那智他們,又看了看李頓,不可名狀地一笑,忽然拿起一塊碎玻璃,遞到了那智的手裏。

大家都驚呆了。李頓更是驚得麵孔扭曲,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快呀!”金新月用嗔怪的語氣對那智說,“你難道還想被綁一輩子?”

那智如夢方醒,趕緊用碎玻璃割起繩子來。李頓也回過神來,反手抓起了一塊碎玻璃。金新月從眼角發現了,立即拿起崔嚴掉在地上的槍,抵住了李頓的後腦,沉聲一喝,“不許動!”

李頓立即癱了。金新月輕蔑地笑了笑,發現莫小可正呆呆地看著她——她可到現在都無法確定現在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便笑著朝她擠了擠眼,“我本來是想幫你試試他們,給你找出一個真心愛你的人。沒想到他們對你都挺真心,你現在想怎麽辦啊?”

莫小可確認她調皮的目光中並沒有狡獪和奸猾,這才如夢方醒。即便如此,仍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要說金新月為什麽會忽然倒戈,可以解釋成金新月剛才是為了救大家而迷惑李頓,等到真正關鍵的時候才露出本心,這個倒一點都不難想象。隻是金新月說她最近幹的那些壞事……竟是幫她考驗男生們對她是否真心!?這是她怎麽都無法想象的。

“怎麽?不相信我是在幫你?”金新月嗔怪地撇了撇嘴,臉上卻依然滿是笑意。

“是啊,我一直以為……”莫小可遲疑著說道,在快要說到“以為你是為自己爭寵”的時候猛然刹住話頭。

雖然她沒有說,但金新月還是知道她想說什麽,“你以為我耍那些花招是為了我自己?拜托,我又不是白癡,要是為了我自己,我能那樣唱黑臉麽?那些事情可是會讓我形象盡毀的!”

莫小可仔細想了想,覺得的確不錯——而且仔細想來,她耍的那些花招全都間接促進了男生們對她感情升華——或者是表露真心,但仍覺得不可思議。那智已經割斷了自己身上的繩索,走來給她解繩子。她茫然地任他擺布,卻茫然地盯著金新月的臉,猶豫了半天後問,“可是你……你為什麽要幫我?”

“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金新月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鄭重起來,像從心底掏話一樣一字一頓地說,“其實你很棒。真的很棒。而且比曾經的我坦誠……這是我欣賞你的地方,卻也因此感到不忿……但在那次曆險之後,我對你徹底服氣了,所以就想幫你。在身邊嘻嘻哈哈的朋友不是真正的朋友。我隻想為你做點有用的事情。放心,不要以為我做了什麽太大的犧牲,我之前對他們並不是如何喜歡,隻是有點好感而已。我也是堂堂的女子,不喜歡我的人我是不會稀罕的!”

“哦……”莫小可呆呆地看著她,雖然仍覺得不可思議,但在一點點地相信她的話——就像凍土被春雨慢慢潤透一般。

金新月看出了她心裏的變化,朝她微微一笑,然後低頭看那智綁李頓——那智已經把其他人都解開了,為了防止出意外,又在李頓的身上加了一圈繩索。

莫小可看到她的笑容後心裏陡然湧起了一股暖流,張口想對她說些什麽。

“砰!”忽然一聲槍響,金新月手中的AK47砸在地上,朝一邊直滾了出去。

啊!那個崔嚴,竟然沒有死透,又從地上坐了起來,用身上藏的手槍朝金新月打了一槍!

AK47朝一邊直滾過去,徑直滾到戚翔的腳邊。崔嚴趕緊用槍對準他,卻因為中毒虛弱的緣故,沒能立即開槍。

戚翔已經把槍拿在了手裏,把槍口對準了崔嚴。崔嚴臉上露出極端痛苦的神情——大概是毒素的作用,卻依然能穩住拿槍的手。

大家呆呆地盯著他們,連呼吸都忘了。金新月剛才隻是被子彈掠到了手臂,並沒有大礙,此時也緊張萬分地看著他們,連手臂上的傷都忘了捂。

屋子裏一片寂靜。大家隻能聽到金新月傷口的鮮血滴到地板上的聲音:啪,啪,啪……

“哈哈哈!”李頓忽然厲聲大笑,有如肖鳴,“完了,完了!徹底完了!這小子根本不敢開槍……你們忘了麽!?這小子連摸槍都不敢……”

崔嚴一愕,下意識地朝李頓看了過來。

“砰!”忽然槍響了。

崔嚴手中的槍飛了出去,捂著手臂倒在地上。

戚翔把槍丟在地板上,重重地跪倒在地,忽然無聲地哭了起來。

一般開槍後丟槍、下跪、哭泣隻是好萊塢電影中的花瓶才會做的戲碼,戚翔這樣做似乎有點不合時宜。即便如此,大家仍沒有一個人覺得好笑。因為他們都猜到,戚翔的心裏一定鬱結了很多東西。

戚翔掉了幾滴眼淚後便止住了哭泣,無聲地擦去了淚水。之後盯著地板,就像從心中取淤血般慢慢地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我是用過獵槍,不過打的不是動物……我不是用拳頭打傷我的情敵的,而是用獵槍……他才是喜歡去地下獵場打獵的人,那天我要找他打架,便跑去了……他用獵槍嚇我,我氣瘋了,便過去奪槍筒,結果槍支走火,把他打傷了……後來我爸爸把這件事擺平了。但我一直忘不了……這才是真正牽絆我的魔咒,如果我放不下這件事,那段所謂感情……就無法真正的結束。”

說到這裏他淒然一笑,仰起頭來看著莫小可,眼睛裏水潤潤的,有種無法形容的光亮,“不過今天我終於放開它了……徹底地放開……這多虧了你……謝謝你……”

莫小可心頭一顫,接著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她明白他的意思。也許剛才戚翔是想到了她的安危,才拋棄了以往的牽絆,扣動了扳機……她對他這麽重要麽?這段情誼,她又該如何……

水溶似乎覺察出了什麽,也關注地看向她。閔宇也呆呆地看著她,忽然如夢方醒,氣呼呼地撲向戚翔,緊緊地勒住他的脖子,“臭小子!你們都找機會表現了!就剩我一個人……太狡猾了!”

“什麽狡猾啊!?自己太笨好不好!”戚翔沒想到他會在這個重要的時刻胡插一杠子,氣哼哼地和他打成一團。

莫小可被他們逗笑了。閔宇、水溶和戚翔都是一凜,齊刷刷地望向她——目光中充滿了緊張和期待。那智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苦笑著把臉轉向別處,臉上的肌肉卻因緊張而繃緊。

莫小可呆住了,目光漸漸變得溫暖,又漸漸融化,之後更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開放,最後感激地朝他們一笑,卻伸手牽住了那智的手。

幾天後,莫小可、金新月、那智、水溶、閔宇和戚翔終於踏上了返家的路程。崔嚴因為中毒太深,沒有救活。他們就把他葬在木屋邊。李頓他們一起控製著,準備回家後把他們交給警察。他們在海邊找到了黑幫來時用的船,船上已經空無一人。他們研究了幾天,六個腦袋一起用,總算學會了操作,便駕上它回家。啟航的時候,莫小可和那智固然是意氣風發,水溶、閔宇和戚翔卻也沒怎麽沮喪。他們不時地偷看著莫小可,心裏存著一樣的想法: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還早得很呢。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誰能最後抱得美人歸還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