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晚了,你不好好服侍太子妃,卻鬼鬼祟祟地躲在偏殿裏,當真是不怕引人懷疑。”蠡垣冷道,難得帶了絲揶揄。

碧璽緊緊咬住嘴唇看著他,不說話。黑暗裏,四目相接,在靜默中對峙。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麽?”碧璽最終還是忍不住發問。

蠡垣皺眉:“我不會告訴你。”

“遲早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碧璽微微眯了眯眼,黑晶石般的眸子在暗夜中閃著陰冷的光。

本已轉身欲走的蠡垣不屑地揚眉,唇角隱約帶了抹少見的笑意,微微側首,眼風裏瞥見她一角衣裙。

“那等你有本事殺得了我再說,我隨時恭候。”行至月牙門時,蠡垣身形略略一滯,卻沒回頭,“不要再同他有任何糾葛,也不要多事,否則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

扔下這句硬邦邦的話,他終於疾步如風地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碧璽背脊緊貼著牆,突襲而來的虛脫感令她渾身無力。她伸手撫著跳動虛浮的胸口,一陣濕潤黏稠的熟悉感覺從指間傳遞過來,她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血液已經浸透了夏日輕薄的衣衫,雖隻是皮肉傷不打緊,可叫人發現總歸難以交代。是以不敢再逗留,走到光亮處一看,衣服上沾染了兩指寬的一塊血印子,很打眼。尋了個僻靜處,打了桶水,胡亂將血印子洗了,又以內力勉強將前襟弄幹了些,碧璽不敢再耽擱,幾個起落潛進安沁園,長長地籲了口氣,這才一臉自然地走近太子妃寢宮。

寢宮裏燭火通亮,還不時傳來摔東西的聲響。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頭傳來的罵人聲。

“人都死光了嗎?晚膳傳了那麽久還沒到,你們是要餓死我?!”蘇思曼正指著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香兒寶琴兩個痛罵。

今天好歹也是她過生日,卻事事不順。

跟梁少鈞稀裏糊塗一通揪扯不清,心裏還懵懂著,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梁少鈞剛青黑著臉衣衫不整地離開安沁園,也不知道是哪個碎嘴的宮女那麽快就上報了嘉恒殿,蘇思曼正準備用晚膳的時候,嘉恒殿那邊就差人前來宣召。

結果這一去,就是跪了好幾個鍾頭。皇後黑著臉跟她講了一通大道理,無非是要她守婦道遵婦德如何雲雲。蘇思曼不能像從前那樣裝傻弄瘋,隻能老老實實跪著唯唯諾諾,其實她的魂兒早跑遠了,除了不時耷拉著腦袋嗯幾聲之外,其餘時間都花在YY美食流口水上。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啊,老祖宗傳下來的話,果然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不想還好,一想更難受。

她跪在殿中央,淨顧著想碧璽煮的花生好了沒啊,今天晚上有沒有特別豐盛的生日大餐啊,還會不會收到其他的生日禮物啊……

一想到生日禮物,蘇思曼便又糾結到了給太後的賀禮上,忍不住唉聲歎氣。害得皇後娘娘大感欣慰,還以為她是痛定思痛決定洗心革麵,心中暗暗點頭,覺得自己幾個時辰的口水沒白白浪費。

蘇思曼第一次發覺皇後說起話來竟是這般的旁征博引,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滔滔不竭。蘇思曼就茫然地看著她那優雅高貴的嘴唇優雅地開合,微微地翕張,吐出的字眼總是那麽自覺地被她左耳進右耳出,過濾得渣都不剩。她隻迷迷糊糊想著,梁少鈞跟皇後性格怎麽一點也不像,長得也不像,似乎就沒什麽像的。然後想到梁少鈞,她腦子裏又稀裏糊塗想起了日間自己怎麽突然鬼上身似的跟他莫名其妙糾纏了一番,貌似她還主動過哩。

真是羞死人了!

蘇思曼臉紅得像隻醉蝦,之後她又好好回味了一番當時的情形,除了感覺很神奇之外,破天荒地覺得很……嗯……銷魂……尤其是梁少鈞那秀發垂肩臉蛋緋紅的模樣,分明是很誘人的,尤其是頸側被她弄出來的紅痕,以及不知什麽時候被她咬破的薄唇,都性感得無以複加啊。尤其是他站在夕陽的背光裏整理衣服的樣子,那慢條斯理的動作透露出來的漫不經心,簡直帥得不得了。她那時候坐在炕上看著他,還發了好一陣呆。

得虧蘇思曼忒能胡思亂想,苦中作樂,不然挨訓幾個時辰,還不得鬱悶死。

跪了幾個時辰,腿都麻了。她又想著,下回是不是也該像小燕子一樣準備幾個“跪的容易”?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了多少烏七八糟的事兒,皇後看她“認錯態度良好”,終於打算放她一馬,叫她回宮抄女戒女則各一百遍,以示懲戒。末了又加了一句,既然太子妃已經是正常人了,那宮裏的規矩還是不能壞,以後的晨昏定省還是不能廢了,從明日開始就執行。

皇後的這個決定令蘇思曼牢騷頓生,腹誹了N多,無奈臉上還是不敢表現出來,隻能口是心非地應著是。

因為蘇思曼被傳去嘉恒殿的時候,碧璽已經被慶延殿的人叫去了,所以陪她一起的就隻有香兒和寶琴兩個。而挨訓的時候這倆人又被支使在外頭候著,所以回來的路上當蘇思曼問她們為什麽皇後會發火時,兩人都選擇了默而不語。

其實這兩人都是宮裏呆久了的,為著什麽事找太子妃訓話,都能猜得*不離十。隻不過不願意說,或者說,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也正是心知肚明這一點,蘇思曼在碰了這兩顆軟釘子之後,心情變得格外不爽。

在她看來,她自己顯然並沒做錯什麽。兩口子鬧矛盾,你掐我一脖子,我咬你一口,這頂多算“禮尚往來”,古人都說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很正常的事嘛。怎麽到了皇後嘴裏就升格為什麽不守婦道了,還要罰抄那些鬼東西,實在可惡。

追根究底,禍害的源頭就在於梁少鈞這個家夥。

好好的,來安沁園做什麽,淨給她添亂。他要是不來,她還能安安生生地過個生日,一來就惹得她炸毛。他不來招惹她不就沒今天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麽,她也不用活受罪啊,以後還得每日晨昏定省,想想就心煩。

果然,但凡長得好看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特能來事兒。

回了安沁園,蘇思曼決定話悲憤怒火為食欲,好好填一填備受摧殘的肚子,叫香兒馬上傳膳。偏生不湊巧,本該今夜當值的宮女,正是被梁少鈞下令杖斃的那個,悲催地,香兒隻好親自動手。不巧的是,香兒自打進宮,就沒幹過生火燒飯這類的事,所以難免就手腳慢了些。

蘇思曼正滿肚子火氣沒地兒撒呢,當場就摔杯子發飆了。嚇得本來好好在磨墨的寶琴也慌忙跪倒在地,香兒更是被嚇了一大跳。太子妃出宮一趟再回來,不但人漂亮了,脾氣更大有長進,尤其今天,跟吃了炮筒子藥似的,一點就著。主子動怒,倒黴的還不是奴才麽。

眼見得碧璽回來了,蘇思曼麵上的戾氣才算少了幾分,寶琴香兒兩個趕緊像看菩薩一樣將求助的虔誠眼神投向她。

蘇思曼那眼神可不是蓋的,簡直明察秋毫,這點小互動哪逃得過她的眼。氣得她指著跪地的兩個宮女又罵了一氣,罵完終於將鬱結於胸的一腔子憋火發泄了出來,隻覺四體通泰神清氣爽,趕緊吩咐碧璽去熱飯,快要餓暈了簡直。

用罷晚餐,月亮都快西沉了,折騰了一天,蘇思曼累得夠嗆。再沒心思考慮其他,洗漱後立馬往**一倒,沒多大會功夫就進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

因為要開始晨昏定省,睡懶覺的日子便是一去不複返了。

一大早地,蘇思曼還迷迷糊糊做著夢,就被人硬從夢裏拽了出來。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放大的臉,她嚇了一跳,活見鬼,怎麽可能是那小子?!蘇思曼趕緊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碧璽。真奇怪自己剛剛咋就看出鬼影兒了,嘖嘖……

“太子妃,時辰不早了,該起身準備去嘉恒殿請安了。”碧璽一臉柔和地笑。

蘇思曼歎口氣,邊揉著太陽穴,翻身起床。

更衣的時候蘇思曼突然有些緊張,記得剛嫁過來時,因為她是個“傻子”,皇後特許她不用晨昏定省,過去那麽久了,她連要遵哪些規矩都搞不清。婚後第一次覲見敬茶時,可不是也把她緊張得出了一腦門子汗。眼下倒跟那時的情形有些相似。

趁著給她打扮的當兒,香兒和寶琴給她科普了一下注意事項。

到嘉恒殿時,請安的妃嬪已經來了許多,不過來在蘇思曼後頭的也大有人在。蘇思曼一雙眼偷偷掃了一遍眾妃嬪,奇怪,東宮來的,好像就她一個?馮綰綰和徐寶林好像沒來啊。

她注意到,從她出現那一刻起,就有不少妃嬪都偷偷地看她,雖然她假裝沒知覺,可那麽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又怎麽可能沒有任何感知呢!

真特麽神奇了,最近這是怎麽了,剛剛來嘉恒殿的路上,那些宮女太監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太子妃“死而複生”這事兒,皇後不是早給後宮各位科普過了麽,還把老娘當鬼看?!

看看看,看毛啊看!

蘇思曼被當做什麽稀罕物兒似的任人參觀,極其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