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知道吃白食不給錢的後果了吧?姑娘,我奉勸你一句,要是不想蹲大牢,就用那玉抵了。”店家那凶神惡煞的兒子此時也開了腔,破鑼般的嗓音聽得人頭皮發乍。“嗬,看你那不服氣的樣兒,怎麽,不甘心?我告訴你,這律法可是當朝太子親自參與擬定的,你要是有什麽意見,有本事找太子說去!快把玉交出來,我跟我爹也不為難你!”

蘇思曼滿頭黑線,心裏將老梁家上上下下罵了個遍,尤其是梁少鈞。沒想到跟他宿怨真是不淺啊,做個掛名夫妻井水不犯河水的也就罷了,她就想安安穩穩過過小日子,偏偏生出這麽個破事兒。梁少鈞這小子真特麽是個禍害,人在宮裏賞燈會歡慶節日,還能不明不白擺她蘇思曼一道,真冤孽!一想到這麽嚴酷的律法竟然是梁少鈞主持擬定的,蘇思曼就氣不打一處來。梁少鈞,老娘這回跟你梁子結大發了!

“錢我一定會付,所以這玉是決計不能給你們的。”蘇思曼緊攥著黑玉的手有些濕,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眼下圍觀的人這麽多,這對父子總不至於強搶她的玉,隻是那小子殺氣騰騰的模樣著實令人生畏,她何時遇到過這等場麵啊,心裏有些怕得緊。

唉,碧璽那丫頭也真真忒不靠譜了,買個仙姬子都買了快半個時辰了還不見回來,該不是忘了主子還在街邊兒等她吧?回頭非得狠狠訓她一頓不可,叫她開小差,累得自己遭這活罪。蘇思曼氣得牙癢,下唇已然咬得有些發白了。

聽得蘇思曼如此嘴硬,店家的兒子不由分說箭步上前,一把推開了蘇思曼身旁的好心大媽,跟他爹一道就要扭了蘇思曼去見官。

一直置身事外,始終未發一語的白衣青年微微皺眉,耳際一縷發絲微動,抬手間,置於桌上的白瓷杯已噗地劃破風聲,直直飛向了強扭在一起的三人,準確無誤依次打中那對父子緊抓住蘇思曼的手。這一幕發生得太快,人們都來不及看清他發力的手,便聽到那對父子呼痛的哎喲聲,店家兒子手裏那把剔骨刀也嘡啷一聲掉落在地。白瓷杯砰然落地,快速滾了好幾圈,錚然碎裂成了好幾瓣,仿佛一瞬間開出的白蓮,每一瓣如同刀割般均勻平滑,鋪呈於地,煞是好看。

好俊的功夫!

那對父子駭然地看向他,一時間仿佛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

蘇思曼也有些懵,緩緩扭頭看那青年,他也正看著她,不對,是看著她握著黑玉玦的手,蘇思曼下意識將黑玉玦藏入了衣內。她這個舉動引得他勾起嘴角,展顏露了一抹淺淺的笑。

“謝……謝謝……”隱隱發白的嘴唇抖索了一下,蘇思曼低了頭,臉卻咻地泛出些許桃紅。她還真從沒想過,英雄救美的段子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咳咳,自己如今這模樣,好歹也算個“美人”吧……

“不用謝,我不過是看不過他們父子仗勢欺人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青年神色淡淡,起身,並未看蘇思曼。白淨如玉的手往袖內一探,旋即一拂,帶起袍袖衣角如水波微動,翩然間桌上已然多出了一小錠銀兩。“這位姑娘的錢也算在我頭上,你們別再為難這位姑娘。奉勸兩位一句,好好地做生意,別打什麽歪主意。”轉頭又對滿臉含笑的老仆溫顏道,“福叔,我們走吧。”

老仆依言離席,主仆二人一前一後走進人群中,圍觀的人似都被他出塵的風姿折服,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哎!等等!”蘇思曼回過神來,拔腿追上去,“等等!敢問公子尊姓大名?今日大恩小女子終身難忘,來日定當登門道謝。”

“區區小事,舉手之勞爾爾,姑娘不必在意。梁國的法度不比別處,姑娘好自為之吧。”留下這句,青年一襲白衣絕塵而去,深秋的風吹起,衣袂飄然間烏黑的發絲隨風飛揚。周遭嘈雜的一切似乎都為他而靜默了,如此卓眾的氣質實在跟周遭這一切不合襯。他來時不驚染風雨,走時亦淡泊清寂,世界卻好似為了他已經翻天覆地。

蘇思曼追了幾步,停了下來,目送著那抹白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半晌才回過神來,伸手掏出那玉瞧著,感覺有些古怪。

剛剛隱隱聽那老仆提到這玉佩,似乎對於這玉佩怎麽在她手裏十分驚奇,不過白衣公子卻未深究,隻輕笑了一聲,未置一詞。回想白衣公子也的確注意過她的黑玉,說不準還多虧了這玉玦,才使自己免遭牢獄之苦。老實說,她還真怕被抓到牢裏去,蹲大獄可能引發的各種惡果沒少在她腦子裏打轉,傳揚出去自己肯定是抬不起頭,給楚國也丟了臉麵,少不得還得受些懲罰。所以啊,打死她也不想驚動官府入大獄的。

雖然對於這黑玉同白衣公子的淵源她很是好奇,卻也沒辦法尋根究底了,人都走了,她問誰去!

正自瞅著白衣公子消失的方向發愣,冷不防被人捉住了手臂,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公……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嚇死我啦!”

蘇思曼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掙開手:“你這個死丫頭,總算還記得回來找我啊?等得我都要冒煙了,你說你都幹什麽去了?我的仙姬子呢?”蘇思曼把手一伸,氣鼓鼓地瞪了碧璽一眼。

“呃……”碧璽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因為心虛低了幾分,“沒買到……”

“去了那麽久竟然沒買到?你去哪裏耍了,扔下你主子在這兒受苦,碧璽啊,我真想揍你兩下子!”

“小姐,出什麽事了?”碧璽大驚,探尋的目光在蘇思曼身上來來回回十來遍,確定主子毫發未損才略略寬心。

蘇思曼正因剛剛的事憋著氣,卻也沒告訴碧璽。相處這麽久,碧璽這丫頭的臭脾氣她還是知道的。別看碧璽平時好像挺識大體的,可也是個衝動的脾性。最最見不得主子受委屈,要是讓她知道店家父子對自己的敲詐恐嚇,還不得翻了天,那對父子非吃不了兜著走不可,到時候還不鬧到官府去啊,簍子就捅大了。

“你倒是說說,差你去了這麽久,都幹什麽了呀?”蘇思曼挑著眉問。

“照小姐的吩咐去買仙姬子,哪知我剛剛趕到,就見賣仙姬子的大漢正在收攤,似乎急著走。我想著不能空手回去,便想叫他做完兩個再走,他卻不依,執意要走。我也沒法子,隻得跟著他,一路說好話,隻盼能說動他。”

聽到這裏,蘇思曼歎了口氣:“你怎的就這麽一根筋,他都收攤了,便不買了罷,還這麽死纏爛打的。”

“那怎麽行?小姐吩咐的事,我自然要做到。咱們都走出那麽遠了,小姐還叫我去買,想來是十分喜歡吃仙姬子的,又不是他人已然不見,我自然是要死乞白賴要他做了才肯罷休的。”

不知怎的,碧璽這麽簡簡單單幾句,聽得她心裏一軟,對碧璽的氣惱頓時煙消雲散。不覺眉眼一彎,問道:“後來呢?他還是不肯做吧?”

“是呀,這人忒頑固了。跟了他幾條巷子,卻跟丟了。他能擺脫掉我,本領可算是不小。先前咱們都小瞧他了,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的市井粗人,其實不然,我看那人絕不簡單。公……小姐可猜得到後麵還發生了什麽離奇的事麽?”碧璽賣關子地眨眨眼,一臉發現神秘新大陸的模樣。

“我哪猜得到,自己說。”

“我找了好幾條巷子,沒找著那漢子,卻瞧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碧璽故意放慢了語速,聲音更壓低了些,十足地吊人胃口。

“誰呀?”蘇思曼忙問,興趣果然是被勾起來了。

“五殿下跟前做事的小全子,看他在一處僻靜院子門外探頭探腦的樣子,似乎在等什麽人,我當時就起了疑,躲在房頂上想看個究竟。沒想到過了不到片刻功夫,就見五殿下與那大漢一前一後進了屋。我心裏自然是十分好奇,實是沒料到五殿下竟然也溜出宮了,本待聽個究竟,不曾想什麽都還沒聽到就被發現了,隻得逃離了那裏。”碧璽似乎為這未遂的偷聽事件還挺遺憾。

蘇思曼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件事上,隻問:“你看清了是五殿下?”

“是啊,千真萬確。”碧璽篤定地點頭。

蘇思曼沒吱聲,心裏疑雲頓生,卻也說不上哪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