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麵被反鎖的宮門有了動靜,卿染一個激靈,輕盈得好似一隻蝴蝶飛快向門邊飛去。原本擔著看門差事的周祿臨此時正靠著花壇打盹,此時夕陽的餘溫尚未退去,好些個奴才都或坐或立在緋色的霞光裏曬享受白日裏最後那絲暖意。見有人去開門自然都懶得管,都知道是送飯的太監來了。經過這幾日的閑散,隻要太子妃不出現,奴才們個個都是一副懶洋死氣的模樣,連吃飯也不積極。

卿染才到門口,聽得那開鎖的聲響,笑容還來不及展開,就看到了開門的太監身後不遠處站著的馮良娣,她身旁還站著好幾個提著食盒的宮女,陣勢頗壯觀。

就在卿染愣神的當兒,太監將門使勁一推,自外向內將兩扇朱門開到了最大。

“良娣,請進!”那太監哈著腰十分殷勤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馮綰綰看也不看他,擺著水蛇腰挪動輕蓮步,徑直進去了。看到垂首側立在角落裏的卿染時,頓住了身子。

香織出聲嗬斥道:“好大膽的奴才,見了良娣竟不行禮請安?”

卿染略一屈膝,語氣冷淡:“奴婢新近才入宮,不識良娣芳容,望良娣恕罪。”

“你家主子在做什麽?”馮綰綰睨著她冷聲問道。

“太子妃在寢宮歇息,皇後娘娘先前才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儲香閣,良娣難道不知?此番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卿染字字鏗鏘,語氣態度甚為恭敬,可內裏意思卻咄咄灼灼,實是綿裏藏針。

馮綰綰微微蹙眉,麵上閃過一絲厭惡之色,輕笑了一聲:“你這丫頭倒是伶俐,姐姐的眼光不錯啊。不過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且去裏麵通報吧。”

卿染看看馮綰綰身後幾個端著大簸箕的太監,心中疑竇頓生,問道:“請恕奴婢鬥膽問一句,今日送飯的太監還來麽?”

香織怒目斥道:“你這奴才好沒規矩!竟敢如此無禮地跟良娣說話,一會待我稟告了太子妃,看她如何處置你!”

“算了,香織,你跟個剛進宮的小丫頭置氣做什麽。”馮綰綰心情似乎不錯,並未受到影響,又對卿染笑道,“幾日不見姐姐,我想她想得緊,所以求了母後恩準我到這儲香閣一探,我怕姐姐被禁足,奴才們對她怠慢,所以特特帶了許多膳食,今晚禦膳房的奴才便不過來了。”

聽完這話,卿染不禁泄氣,低頭絞著手指快步退走。

蘇思曼聽說是馮綰綰來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吩咐卿染將她轟走。轉念一想,蘇思曼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告誡自己不能意氣用事,有些事還沒弄清楚,當麵問個明白也好。卿染還未走出房間,蘇思曼叫住她,叫她將馮綰綰請進前廳候著。

一抹冷笑浮在唇畔,蘇思曼端坐鏡前整理儀容,她知道,在那賤人麵前萬不可失了體麵,越是在敵人麵前,越要淡然自如,起碼在氣度上就不能輸給對方。馮綰綰定然是來看好戲的,如今她奸計得逞,心中不知多得意,若是自己形容枯槁,萎靡不振,倒正合了馮綰綰的心意,少不得要冷嘲熱諷一番吧。

梳妝完畢,蘇思曼從側門入了前廳,臉上不再是假扮的癡傻神情,目光灼灼,端雅大方,儀態萬千,很有幾分太子妃的威儀。

馮綰綰側目而視,麵上有些驚愕,不自覺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顯然料不到不作傻子時的太子妃原來是這個樣子,這樣大方自如,端莊穩重,令人不敢輕視。

“妹妹見過姐姐。”

馮綰綰側身行禮,低眉順眼跟平常並無二致,蘇思曼斜眼睥睨著她,打心底裏生出了一股厭惡。真會裝模作樣,陰謀都已經得逞了,還假惺惺地做什麽!

馮綰綰見蘇思曼不說話,停了一會自己站了起來,婉聲問道:“幾日不見,姐姐身子可好?傷處好了麽?”

蘇思曼皺眉,側身坐到椅子上,似無意地撫了一下額上纏的紗布,唇角逸出一抹輕笑:“托妹妹的福,怎麽可能好得了?”

“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馮綰綰愕然,臉色頓時刷白。

蘇思曼冷笑一聲:“你自己做過什麽,你不清楚麽?你當我仍然是個傻子麽,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要我當場說穿?”

“是啊,我怎麽就忘了,你已經不再是個傻子了。”眨眼間馮綰綰麵色已恢複如常,巧笑嫣嫣,美目流轉,“既然姐姐都已猜到,我也懶得再演戲,索性就都挑明了跟你說。”

“早該如此。”蘇思曼冷哼,“馮綰綰我告訴你,但叫我一日還是太子妃,你就一日別想扶正。我才是他的妻子,而你,不過是個侍妾罷了。你要記得你的身份,不要做出逾越的事情!”

誰想蘇思曼這句頗嚴肅的話卻換來馮綰綰一聲低低的嗤笑,蘇思曼不禁動怒,這賤人好放肆!竟然敢當麵嘲笑自己!正要發作,省起要以氣度和威儀壓倒馮綰綰,她越是挑釁越要沉得住氣,若是一點小小的刺激都受不了,之後的計劃如何施行,隻得強按下怒意。

“說吧,你今日來儲香閣,有何目的?馮綰綰,我提醒你,不要在我麵前耍花招。”

“好啊,跟聰明人講話就是省事,我也不喜歡跟人繞彎彎,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跟你說。”馮綰綰說到此處,故意停頓,笑靨如花益發張揚,上挑的眉梢韻著邪肆的得意,“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願意幫你出宮麽?太子妃,唔,這樣稱呼你還真是不習慣。我那時候早就提醒過你,宮裏不適合你,可惜你當時沒悟性,領會不出我的好意。今日來,我還是是來告訴你,你若是想離開宮廷,我依然會幫你。”

蘇思曼長笑了數聲,笑得馮綰綰發懵,先前的得意神色頓斂,隻茫然地瞧著蘇思曼。

“你別天真了,當日我不答應,今日照樣不會答應。你想讓我離開太子殿下的邪惡用心我早已洞悉,所以不會再上你的惡當,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這一次,是我中了你的奸計,才導致了今日的困境。這全是拜你所賜,日後我會全數奉還給你,我不會讓你得意太久的!”蘇思曼眼裏已經帶了一絲狠意,平白遭遇陷害的憤懣令她胸中怒火頓時又燒了起來。她雖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可她也不是聖母,人家這樣害她,她很自然會有報複的念頭。尤其對方還是情敵,她不能手軟。

“我的好姐姐,我才要奉勸你不要天真了,”馮綰綰懶洋洋地笑,輕慢地抬眼看了看蘇思曼,將手裏的絲絹抖落出了好幾個花樣,十分好看,大約覺得厭了,收攏在手裏,吹了好幾口氣,又慢吞吞反問,“姐姐這是要跟我過不去麽?姐姐說的都是認真的麽?姐姐如今真的還有這閑心麽?”

那語氣簡直輕慢之極,聽得蘇思曼直蹙眉,寒聲道:“你想說什麽?”

“我不想說什麽,隻是在心裏有些替你惋惜,覺得你很可憐,對,就是可憐。”馮綰綰頂著她那方手絹,又懶洋洋地轉了幾個圈,神色慵懶散漫,連同那說話的語氣也聽著就令人動怒。

“你到底想說什麽?!”蘇思曼握著茶盞的手指緊得發白,她在壓抑著怒火。

“你這樣想鬥敗我,就是不想我分享太子殿下那點可憐的恩寵吧?怎麽,你竟然以為他喜歡上你了麽?你怎麽不想想你剛嫁過來時是怎樣一副情形,又胖又傻,蠢笨如豬,”說到這裏馮綰綰斜眼睨了渾身已氣得發抖的蘇思曼,“當然了,你如今雖然不傻,卻仍是個死胖子,你怎麽也不照照鏡子好好瞧瞧你自己,太子殿下人材何等出眾,怎麽會瞧得上你?”

蘇思曼真想直接撲過去抓爛馮綰綰那張漂亮的臉!再將她推到地上狠狠踩幾腳!手裏握著茶盞的手因為用力太甚,青筋直跳。

見蘇思曼怒火中燒,卻強力控製著不發作,馮綰綰放肆地笑起來,兩個酒窩深陷成了兩個盛滿邪惡的淵崖,“你想知道他為什麽娶你嗎?我可以告訴你啊,隻要你給我磕三個響頭。”

“砰!”

蘇思曼手裏的茶盞被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說不說由你,隻是激怒了我你也好過不了,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我儲香閣的門不是那麽容易進出的,這寢宮裏現下可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你若不想如這茶盞一般粉身碎骨,就老實點!趁我還有耐心,識相點!”說話間蘇思曼突然手臂一展,將對麵的馮綰綰前襟一拉,馮綰綰整個身子不由自主撞了過來,正撞在桌角上,還沒等呼痛,脖頸處一緊,已被蘇思曼掐住。蘇思曼好歹也是練過跆拳道的,對付馮綰綰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說不說?!”蘇思曼指間使了幾分力,一陣報複的快感湧遍了全身。剛剛馮綰綰那樣囂張,眼下不給她點苦頭吃吃,就太不解氣了。

馮綰綰出不了聲,一雙手不停抓著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卻是徒勞無功,含淚點了點頭。蘇思曼看著她原本紅潤的臉色變成了蒼白,再變成了醬紫,變了幾層顏色,這才鬆了手放開她。

馮綰綰俯身撫著脖子劇烈咳嗽了幾聲,緩了緩氣,囂張之色已去,眼淚滾滾,低聲道:“他娶你,不過是因為這世上唯有你能做他的藥引子。若不是有這點利用價值,你怎麽可能嫁得了他?皇後又怎麽會允許他娶你?”

不知怎的,馮綰綰說這話的語調聽著竟是無限淒涼哀怨。

蘇思曼心頭一緊,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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