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她母後是皇甫崇的祖父的弟子……蘇思曼反應遲鈍的腦袋琢磨了半天才理清了關係,敢情……

“師父,你……你是百藥堂的?”張了半天嘴,蘇思曼終於磕磕巴巴將話說清楚了。大約是因為緊張,又將皇甫崇的話忘了個幹淨,張口就來師父。

皇甫崇微微一笑,眸子瑩潤如珠翠,掩映著流光閃動,亮湛湛地有神,蘊滿了暖意,“是不是該改個稱呼了,叫師兄或者兄長都可以,唯獨不能再喚我師父,咱們可是一輩兒的。”

“不要,我叫師父叫習慣了。”蘇思曼嗬嗬地笑起來,似乎根本沒聽懂他的話,隻心裏覺得一陣輕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用再花大力氣去找了,省心地當個跟屁蟲就好。“師父,這一趟回江南,你是要回百藥堂吧?”

皇甫崇作勢抹額,隨即點頭道:“可以這麽說,不過要先回一趟莊上。怎麽了?”

“那個蛇姥姥要我到江南找百藥堂堂主,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師父,你同百藥堂堂主有什麽關係麽?到時候記得引薦引薦哦。”蘇思曼撒嬌地拉拉他衣袖,一雙大眼睛巴巴望著他。

“呃……我爹就是堂主。”皇甫崇滿頭黑線,她這幾天腦子反應可真遲鈍。

蘇思曼陷入了沉思,這兩天腦子不太好使,想了半天才啞然失笑。是了,她這個身體的母後趙蝶飛是皇甫崇祖父的弟子,也同皇甫崇他父親是平輩,她同皇甫崇自然算是同輩份的人。再叫他師父不是要鬧笑話了麽,瞧這稱呼亂七八糟的,看樣子不改個稱呼真不行了。

“那……那我……叫你崇哥哥吧……”蘇思曼挺別扭地紅了紅臉,作勢將散落的鬢發掠到了耳後,她很快又補充道,“我先申明哈,就算改了稱呼,你也還是要教我啊!咱們原先說好的都不變!”

“好。”皇甫崇悅然地應,上揚的嘴角噙著濃濃的笑意,終於不用聽那個別扭的稱呼了,嗬嗬。停了一會,麵上悅色斂去,正色問道,“那蛇姥姥長什麽模樣?多大年紀?你知道她真實姓名麽?”

“長得挺嚇人的,左頰上還有條約莫一兩寸長的疤痕,反正一眼看上去就凶神惡煞的。年紀少說也得五十開外了吧。姓名什麽的我可不清楚,她也沒同我說。我第一次見她時她養了好多毒蛇,所以我就叫她蛇姥姥。”

皇甫崇神色不定,眸色凝重:“你說上回在高大哥家看到的是她,確定沒看錯嗎?”

“絕沒錯,她身上那股子狠勁兒,還有那雙即便在笑的時候也泛著寒光的眼睛,我不會認錯。”蘇思曼仔細回憶了一下,答得很肯定。

“怪事……”皇甫崇喃喃自語,麵上猶疑不定,“怎麽可能……”

“師……呃,崇哥哥,有什麽問題嗎?我看那天,那蛇姥姥氣勢洶洶,好像是專門來找你尋仇的。你不會……壓根就不認識她吧?”蘇思曼停了擇菜的手,有些憂慮地注視著皇甫崇緊蹙的眉眼。

“先不說這些了,你好好養身子,到時候我們一起回莊上。”皇甫崇不想再做糾結,迅速轉移了話題,“至於你身上的蠱毒,我祖父這些年頗有研究,或許有可解之法。”

“我聽人說,除了鳶祭家族的人,這世上沒人能解嗜血蠱的毒。其實,這毒能不能解已經無所謂,反正蠱毒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我也早習慣了受這折磨。每次發作時便當作是發了一回病,除了掉幾斤肉,對我也沒旁的影響。”蘇思曼很看得開地揮舞了一下胳膊,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大幅度縮水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的臉,臭屁地嘻嘻笑著問道,“崇哥哥,我瘦下來的模樣還好看吧?”

皇甫崇瞧著她那雙猶似明月流光般清澈明淨的眸子,一時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蘇思曼此時微微泛紅的蘋果肌俏皮地咕嘟嘟的,嘴唇微微張開,半遮半掩露出潔白的牙齒,調皮又可愛。皇甫崇猛然間才發現,她瘦下來的模樣真的很好看,幾乎找不出半絲那個包子樣胖丫頭的影子,整個人脫胎換骨了一般徹底蛻變。原來她將自己弄得又醜又胖,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她總是吃那麽多,將自己養得胖嘟嘟的了,全是因為嗜血蠱。他內心裏一處柔軟的地方幾不可查地觸動了一下,小小地,輕輕地。

他想,她是不該受那些折磨的。

“我向你保證,你的蠱毒一定可以解的。”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那隻放在膝蓋上的手,聲音極為溫和,柔得好似飄落在水中央的一片葉子,輕輕擊起水紋一圈一圈微微漾開,最後從耳中柔和地漫進心房。

他的聲音真是好溫柔啊,百聽不厭。

他的手很溫暖,一陣暖意從他掌心傳遞到她有些冰涼的手上。可能是不習慣,蘇思曼的臉沒出息地火辣辣發熱,耳根子都有些發紅。被皇甫崇握住的那隻手,仿佛從手臂到手掌,都石化了似的,動也不敢動。她在心裏暗暗嘲笑自己,害羞個毛線啊,又不是沒跟人拉過小手兒,臉紅個什麽勁哪!

蘇思曼很快找到了自己臉紅的原因:大約是還沒適應跟皇甫崇一下子就師徒變成平輩,心裏有點小別扭純屬正常。於是,她釋然了。

總的來說,蘇思曼今日是很開心的。難怪她一直就覺得皇甫崇挺親切,將他視如親人一般,原來他還真算得上是她的娘家人。

傍晚時,趕集的老兩口回來了,蘇思曼已將飯菜準備得差不多。四人吃罷晚飯,圍坐著火堆閑話家常。老農一邊揉著自己常年累月挑擔子的肩膀,一邊感歎自己老了不中用。

皇甫崇從懷裏取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他:“這些日子叨擾老伯了,在下甚為感激。這裏麵有些藥丸,就溫開水服用後對緩解痛風頗為有效。每日睡前服用一粒即可。”

“公子啊,可不要那麽客氣。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給我們老兩口治病,不然我們這兩把老骨頭,這個年都過不好。今日哪裏還能去趕集,拄著拐杖都走不了幾步。”

“老伯,您說哪裏話,我也隻是略盡綿薄之力。”

“皇甫公子,你和蘇姑娘是不是打算要走了啊?”老農接過藥瓶,有些不舍地問。

“如今小曼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是有這個打算。”皇甫崇看了看蘇思曼。

靜了片刻,蘇思曼才反應遲緩地開口:“對,叨擾了這麽久,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呢。我們打算明天就動身趕路。這些日多虧老伯照顧,感激不盡。”

幾人正說著話,皇甫崇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人!”語中低促急迫,不容忽視。

“你們都別出來!”話音未落,皇甫崇身形一晃,已到了虛掩的門口,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