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泊如作為文會文首入朝為官,未曾封品階,隻得了個無雙學士的稱號,這在曆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偏偏他好像還甚得皇帝信任,入朝不過才兩日,皇帝就單獨召見了他,聽聞是在商議祭天一事,這讓原本還在觀望的人有些慌了神。
他們向來是不怕皇帝的心腹的,怕的隻是忽然冒出來一個不知底細的近臣,且他們還不知道這個近臣到底是站在哪個陣營裏的。
祭壇一事非同小可,能主持操辦的必定是能在皇帝麵前說得了話的人。這樣一個人能拉入自己這邊最好,若是拉不進來,便是毀了,也不能讓旁人得了去!
是以蕭泊如這幾日很忙。
皇帝賜得的府宅還沒捂熱乎,明裏暗裏送上門來的拜帖就堆滿了小幾,皇帝那頭得穩住,百官這邊也不能得罪,短短數日,蕭泊如就覺得自己要比閑雲野鶴時老上許多。
祭天一事東方幼儀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但奇怪的是,前世裏好似並沒有遇見這麽一回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舍了這麽個念頭,盡心盡力的為君臨衍祛毒。
藥匣子裏的梓芒草已經所剩無幾,這幾日走遍了各大藥鋪卻都沒有尋到,又不能大張旗鼓的收羅,東方幼儀有些著急。
君臨衍身上的毒,要麽就一直放任它,待到積累到一定的量,毒發身亡,要麽就是像現在這樣以毒攻毒,兩種毒藥相互抵消,傷身是肯定的,但是見效快,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斷,每月必須以銀針刺穴三到四次,否則一旦體內毒素不受控製,甚至可能比任由它積累下去死的更快。
許是因為一連數日早出晚歸,連君臨衍這個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都察覺出了問題,一次晚歸時,東方幼儀被抓了個正著,思量再三,還是跟他說了實情。
畢竟是人家自己的身體,他還是有必要知道的。
帝京中不能明目張膽的收集,隻能往偏一些的地方去尋,能不能尋到且還另說,這一來一回耗費的時間就已經很駭人了,剩下的辦法就是自己去采。但是一來梓芒草根莖葉皆含毒,稍不留神采藥人連命都能搭上去,二來就算是采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據書中記載,月見草與梓芒草相生相伴,外貌極其相似,毒性卻完全相反,若是不小心搞錯了,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君臨衍聽後立馬著手讓人去別的城市采購,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東方幼儀暗自尋思著到山上去瞧瞧能不能采些藥回來。
旁人分不清,她可是分得清,畢竟在藥房裏跑了數年,若是這種辨識草藥都做不到,那可真對不起那幾年吃過的苦頭了。
祭天的時間眼看就到了跟前,一幹事宜總算是定了下來,主持祭天的人選向來是皇帝,或者皇帝身邊的近臣,今年竟然換成了二皇子,宮裏對於此事的解釋是,皇帝龍體欠恙,二皇子溫良恭儉,處事沉穩,甚得朕心,便暫由二皇子代理祭天儀式。
話是這麽說,倒也要有人信呐!
大玥這片國土之上,無論經曆了多少朝代,主持祭天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子,而今大玥是因為沒有立太子,偶爾才會由近臣操持,今年陡然換了人,這說明了什麽?
而皇帝那句‘甚得朕心’又代表著什麽?
用頭發絲兒都能想的出來。
聖旨一下,滿朝嘩然,距祭天還剩三日光景,二皇子與三皇子兩黨明裏暗裏已經過了數招。
舉朝的視線都移到了儲位人選之上,蕭泊如總算是鬆了口氣。抽空避過眾人,尋思著到君臨衍府上串個門,再布置一下接下來的事,結果從密道到達王府之後,在書房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過來,忍不住想要出門去尋,奈何又想到君臨衍為了安撫各方勢力的心,府上特意留著一些莊子,這般貿貿然出去,萬一被撞見並傳了出去,那之前的布局就毀於一旦了,隻得作罷。
等到一壺茶都喝了個幹淨,也沒等到人,思量著宮裏若是有事來招他不見人怕是不好,於是又從來路原路返回了去。
夜默從暖閣回到書房的時候,見裏麵的點心茶水都被人動過,書房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還消失了去,還以為是進了賊,緊急將府中的侍衛全部召集了起來,光是訓話便訓了一頓飯的功夫。
君臨衍從暖閣例行祛毒出來,明顯察覺到王府內暗處藏著的氣息多了不少,問了夜默才知道情況,思來想去怕是也隻有蕭泊如有這般怨念,不由得哭笑不得。
東方幼儀正在研究另外一套針法。
這近三個月的時間裏,她以銀針逼出君臨衍體內的毒血,今日毒血的顏色較之往常已經淡了不少,想來是體內毒素已經被排出不少,已經不能動作太大,需得慢慢調養。
一旁小幾上放著的針是特意命人打造的,纖若牛毫,下次就該派上用場了,隻是這梓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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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頭,院子裏一如既往的安靜,影衛悄無聲息的躲在暗處,隔絕了一切可能會出現在房間周圍的人,蕭泊如拈了一顆黑子,斟酌著放到了棋盤上:“下一步準備如何?”
君臨衍手中的棋子緊隨其後,沒有半分猶豫的落在了棋盤上:“等。”
落子無悔,君臨澤既然敢把手伸到他頭上,自然是要承擔一些後果。
“萬一弄巧成拙,你待如何?”
若是二皇子成功失勢,那總歸得有人站到他的位置上去,站上這個位置,無異於是向世人表明,是他除去了自己的兄弟。
皇帝之所以不立皇儲,怕的就是有一日他們兄弟相殘,那君臨輝雖然沒有治世之才,但是身邊籠絡了幾個頗有才智的謀士,想要借他的手悄無痕跡的除掉如日中天的二皇子,就算是君臨輝答應,那幾個謀士也不會答應。
屆時,他君臨衍就不得不站到明麵上來,別的皇子身後都有母族做靠山,旗下也招募了不少能人,朝中更是有擁護的官員,而他君臨衍有什麽?除了他一個剛入朝的無品無階的無雙學士,就一個早已被帝王的猜忌架空了的將軍府,非但不能帶來利益,反而像是在頭上懸了把刀,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
一把刀嗎?
君臨衍忽的想起東方幼儀為自己施針時認真的神情來,心下一悸。
……那也得看能不能傷得了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