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昏睡,但他依然感覺到有人為他換過藥,那溫涼的觸感像是刻在了他的腦子裏。
想來是他的小王妃吧?指尖上都還殘留著藥香。
原本準備抽出來的手臂又放了回去,君臨衍老實躺好,盯著帷帳頂部發呆。
自打從重華宮搬出去之後,他就已經許久都沒有夢見母妃了。他原本以為自己都能忘了,但是有些東西,哪裏是說忘就忘了的。
就好像君臨澤想要去查十六年前的舊事,哪怕知道他查出來的線索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他還是忍不住動手了。
皇帝身體從年前就開始不適,好幾次秘密招太醫進宮醫治,他買通太醫院裏的人查過皇帝的醫案,發現皇帝這是中了毒,且已經持續了很久,就醫案來看,十有八九是跟他體內的毒素是一樣的。
可能是因為下毒之人小心謹慎,皇帝身體裏的毒一直持續到年前才開始發作起來,正值祭天大事,皇帝不願在世人麵年表現出疲態,便有意讓近臣代替自己。
原本是想要讓蕭泊如上,結果蕭泊如一大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不知道是被他說暈了,還是當真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皇帝竟然真的準了他的想法,決定讓皇子主持祭天。
既然最難的一步都已經解決了,那接下來的行動就好辦太多了。
七皇子年前的時候剛開了府,年輕沒有經驗,而八皇子都還沒有離宮,更不用考慮。至於他,外界本來就傳言四王爺身患隱疾命不久矣,再向宮裏告個假什麽的也無所謂,剩下皇帝是會選擇二皇子還是三皇子,最好的助力就是後宮了。
當年皇後病逝之後,皇帝就再也沒有立後的打算,這麽些年後宮事物都是交於賢妃打理,雖然沒有正式下詔書,但這賢妃儼然已經成為了整個後宮的主人。
他命人將消息透露給出去,賢妃隻有二皇子這麽一個兒子,且母憑子貴的到底自古有之,自然是要爭上一爭。
三皇子的母妃雖然沒有賢妃位份高,可勝在母家勢力龐大,乃是朝堂中數一數二的楊家,兩家早就有嫌隙,他隻需要在其中運作一二,兩家自然是要有動作。
最大的不確定因素就是楚貴妃。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終究是名義上的母子,若是她中途插上一腳,這一局可就算這麽廢了,是以前段時間他特意進宮來給她送了山居圖,幸而她懂了這層意思,隻做不知道,才有了今日的局麵。
就是最後一把火好像燒的有點過了,險些把他自己的小命都搭進去,他的小王妃……怕是擔心了吧?
外間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東方幼儀猛然驚醒,像是睡懵了一般,盯著自己抓著君臨衍的手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觸電似得縮了回去。
自重生來,她就再也沒有好好睡過覺,昨夜就著這床邊打了個盹兒,夢魘纏身的她竟然睡得出奇的安穩。
是因為君臨衍?
來不及多想,身後就傳來楚貴妃焦急的聲音:“王爺呢?王爺可是醒了?”
東方幼儀斂了心神,朝來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回母妃,王爺還未曾醒來。”
呼吸平穩,脈搏穩健,臉色也比昨日好上太多,該是那藥膏起了作用,接下來好生修養就好了。
“好端端的,非要去救什麽人呐!”
楚貴妃暗自垂淚,一手拉著**人的手,一手撚著手帕,好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東方幼儀忽的想起之前的猜測,無端覺得四肢百骸中泛起了一股酸意,酸的她湧起一股想要將楚貴妃的手揮開的衝動。
但這終究隻是衝動而已。
她與君臨衍不過是合作關係,眼下他的毒已經驅了大半,而她也隻要等到邑國的使團前來,布局破了項麟的陰謀,能伺機鏟除了仇人最好,如果不能,手刃敵人也來的暢快,左右她這條命是偷來的,就是丟了也不可惜。
楚貴妃在房中呆了有一會兒,直到太醫再次前來診脈,確定了情況已經比昨日好上許多之後方才稍稍安心,前前後後張羅著熬藥,就是**人沒醒,也不厭其煩的坐在床邊說話。
東方幼儀不願見她的那番做派,留在殿裏也是添堵,太醫前來診脈的時候就趁機溜了出去,原本是想等著太醫出來商討一下君臨衍的病情,沒成想,一出門就撞見了一臉陰鷙的君臨輝。
“你……東方幼儀……老四他怎麽樣了?”
祭天儀式上鬧了那麽一出,就是他再愚鈍也猜到了現下是什麽情況。朝野上下幾乎都將矛頭指向了他,到底是誰布的局,座下的謀士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二皇子的母妃地位尊崇,登上儲君之位的可能也最大,這種時候除掉一個像他這樣的‘敵人’,順理成章;四皇子雖然一直低調行事,但他母妃當年可是獨得聖寵,誰也料不準皇帝心底是不是還有這麽一個人,他若想重現當年的景象,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七皇子八皇子雖然年幼,但是一個文韜武略過人,一個聰慧異常,幼時就備受皇帝喜愛,眼下皇帝頻頻招太醫進宮,他們的母妃若是生出別的心思來,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君臨衍,可昨日他渾身是血的被抬進宮裏,險些沒把命搭了進去,又讓他的懷疑動搖了些許。
到底是誰要害他!
“一直都還沒醒,母妃在裏麵陪他呢……三皇兄是要進去探望嗎?”
東方幼儀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中立馬浮現了點點淚花,君臨輝聞言,朝她身後看了看,思量著搖了搖頭:“本王隻是來看看,既然貴妃在裏麵,那本王就先不進去了,若是有什麽事,大可以傳人到我王府知會一聲,本王斷斷不會推辭的。”
眼見著東方幼儀的眼睛好似又紅了幾分,君臨輝又朝重華宮裏看了兩眼,折身走了。
看來老四當真如太醫所說,病情嚴重。
算計人有把自己算計進去的,卻從沒見過連命都不要的。
但是不是他,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