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史料記載,大玥的前身是楚國,年號泰安,十三年時也曾爆發過一起瘟疫,江淮一帶水患頻發的地區無一幸免,死傷無數,聽聞屍體焚燒的氣味沾之入骨,傷者哀嚎聲震天。有遊方的術士路過,斷言瘟疫毀國,果不其然,沒多久楚就亡了,當今聖上登基,改國號為為玥。
至於其中細節,知曉內情的人諱莫如深,百姓們口口相傳,最後留下的終究是與自己最相關的信息:這瘟疫,治不得!
是以一眾侍衛聽到‘瘟疫’兩個字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驚疑不定的相互看了看,進退不得。
進,說不準要染上瘟疫,是死;退,後麵還有個閻王,也活不成,可真真是……
“行了,你們也不用在這邊杵著了,留幾個人在門口守著,另外派個人去把王爺找來,就說我有事找他,其他人照常巡邏去吧。”
體內的毒是解了,但是身子虧了不少,這麽一陣子跑,東方幼儀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兒,坐在地上都有些頭暈眼花,朝門外的人吩咐了兩句,待到能看清東西了,又摸索著將散在地上的物什撿了起來,通通塞在了一起。
先前她以為瘟疫是水災帶來的,與君臨衍說的大多是怎麽預防,怎麽找感染者卻是沒說多少。不曾想昨日她給人診治的時候,在其中兩個人身上看見了一種奇怪的花紋,甚是眼熟,回去想了許久,直到看見了從將軍府帶來的箱子才想到,那花紋正是邑國的圖騰,這才知道原來是有人在背地裏動手腳。
寺廟裏的人還不知道有哪些人接觸到了這瘟疫,這幾日當真要好生排查一番了。
門外有侍衛依言去了,剩下的人站在門口戰戰兢兢。
倒不是他們有多膽怯,隻是上戰場殺敵,尚還有一半活下去的機會,但是這瘟疫卻不然,縱觀往昔各朝,就沒聽過染上瘟疫還活著的人,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誰不想多活幾天?
東方幼儀把氣喘勻了,撐著身子把門給合了起來,正琢磨著在把收來的這堆東西再仔細研究研究,不知何處忽然傳來一道短暫的呻吟聲,猛地回神:“誰?”
這廟裏格局不似一般廟宇四方四正,後院好像是另外辟出來的一般,小院子裏獨獨就一間廚房,牆角堆了一堆柴火,想來是廟裏和尚攢著做飯的,呻吟聲便是從柴火堆後麵傳來的。
柴火堆的密實,估摸著臨走前廟裏的小和尚天天準備,後麵的呻吟聲就傳出了那麽幾聲,而後又歸於平靜,若不是親耳聽見,東方幼儀怕是自己都要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順手從門邊操起一根棍子,悄聲走到柴火堆前,仔細看了兩眼,猛地朝後麵一跳,手中的棍子順勢就揮了下去,待到看清地上的人之後,又堪堪地停在了半空——哪兒來的小乞丐?怎麽想起來躲在這裏。
看身量,約莫跟蕭玉舟差不多大,十四五歲的模樣,臉上東一道第一道的全是黑漆漆的印子,也瞧不出來原本的模樣。衣服比外麵那些難民還磕磣,將將的能把身子給包全乎了,一隻胳膊也不知因著什麽受了傷,胡亂的用布條綁了,渾身上下唯一鮮亮一點的顏色,還被新舊交替的血跡給汙了。眼下正昏迷著,閉著眼縮著身子,盡可能少占一點地方一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著自己,小乞丐猛地睜眼,下意識的想要坐起來,奈何沒什麽力氣,掙紮了一下才坐穩,起來的時候還碰到了傷口,疼得皺眉,卻硬是沒吭聲,沒受傷的手撐在身體後麵,警覺的盯著東方幼儀道:“……誰!”
東方幼儀看了他的胳膊一眼:“我是前來義診的醫師,你昨日怎麽沒有到廟前去醫治?”
昨日侍衛已經確認過,廟裏受傷有病的人全都帶到前麵了,怎麽還會漏一個?還是說這個小乞丐是昨夜剛來的?
坐在地上的人沒動,防備的姿勢也沒卸下來,想來是剛剛的動作太大了,扯到了傷口,還沒幹透的布條上又染了新血,淡淡的腥甜氣息散在空氣之中,東方幼儀見狀從懷裏掏出一隻藥瓶,遞到他眼前:“止血吧,這是止血的傷藥。”
而後也不管他什麽反應,放在地上就走了。
眼下她也自顧不暇,身上也沒帶別的東西,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先前災民送於她的吃食,她隻是大略看了一邊,除了那塊死人肉,其他的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問題,趁著現在君臨衍還過來,再檢查一遍為好。
打開包裹,將那塊攜帶著瘟疫的肉在一旁歸置好,仔仔細細的將其他物件看了,倒還真找出些有意思的東西來,正捏著一隻佛偈打量,身後傳來幾聲輕淺的腳步聲,東方幼儀沒回頭。
那孩子在後麵看了一會兒,一瘸一拐的走到跟前,盤腿坐了,半晌,開口道:“……你在幹什麽?”
聲音悶悶地,不開心的樣子,東方幼儀揚了一下手裏的佛偈:“喏。”
一般廟裏都會賣一些佛偈做護身符,受災的人手裏有這些玩意兒祈取平安也很正常,可問題就出在,這佛偈無論是材質還是針腳,都不像是災民身上會出現的東西。
這佛偈用的布料,如果她記得不錯的話,可是年前的時候江南那邊剛引到帝京來的,料子漿過後太硬,不適宜做衣服,花紋卻獨特,最是適合做佛偈,當時有寺廟就采購了很多回去,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大多寺廟裏的佛偈都是用這種布料做的。
一個受災來帝京逃難的人,生死都顧不上,還顧得上去敬佛?
且,這佛偈裏麵放了些不得了的東西啊……
小乞丐盯著她手裏的東西看了兩眼,又底下了頭,悶了半晌,又站了起來:“你別在這裏呆了。”
東方幼儀奇怪:“為什麽?”
細想也是稀奇,廟裏前前後後人都擠滿了,這裏竟然就這小乞丐一個人,莫不是占山當了大王,把這裏留作自己的地盤了?
小乞丐盯著自己的腳尖:“……反正你走就是了!”
東方幼儀一邊掏出隨身帶的匕首將佛偈針腳挑了,一邊歎氣搖頭:“晚了,現在走不了了~”
順手將裏麵的褐色粉末倒到手心裏仔細聞了聞,東方幼儀臉色有些難看,頓了頓又將粉末倒了回去,佛偈放到一旁,拿起了另外一塊形狀奇特的石頭來。
也不知是什麽石頭,竟然比那玄鐵還要黑幾分,入手沉得很,冰的嚇人。
怪不得剛剛她就覺得身上背了塊冰,原來是這玩意……倒是有趣。
研究了半天一抬頭,小乞丐還在,固執的看著她,東方幼儀無奈的用棍子杵了杵放在一邊的肉塊:“喏,看到沒,這可是帶了瘟疫的東西,別說我,就是你也走不了了,好生回去躺著,你那胳膊,再亂動要廢了。”
說起來,這小乞丐倒是被她給連累了,傷能不能好兩說,說不定還要丟了命去。
外麵也還不知道災民裏有多少人是接觸過這玩意兒的,還得逐一排查。現在她出去不得,隻能依仗君臨衍……不過話說回來,雲清這會兒應該把人抓到了吧?
小乞丐沒了音兒,默默的看著東方幼儀把手裏的東西過了一邊又塞進了包裏,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還沒開口就聽外麵傳來一道低喝:“給本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