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湘暗自吃驚,麵上卻沒露出來,反而伸手指向陳多多,含笑道:“這位陳青雲姑娘也懂醫術,不如你也來給二少夫人瞧一瞧,這樣更穩妥。”

女子是最敏感的。

雖然陳南湘覺得,自己跟眼前這個陳青雲素不相識,但陳青雲剛才的態度,實在太異常了,隱約對自己充滿了敵意。

如今,倒是要看一看,這人要怎麽應對。

要是她附和自己,不過是人雲亦雲,應聲蟲之流罷了。

要是她發表不一樣的觀點,更會貽笑大方。

陳多多聞言,順勢道:“既然陳姑娘真心實意相邀,我恭敬不如從命。”

她說著就走上前,也給淩氏診了脈。

診完後,陳多多道:“從脈象看,少夫人腹中胎兒很健康。”她又問起淩氏的日常飲食。

淩氏身邊的丫鬟代答道:“少夫人胃口很好,每餐除了八道葷素菜之外,必定還要吃一些海參鹿茸等物。”

淩氏臉有自得之色,笑著道:“以前我是最愛美的,身材保持得極好,如今為了孩子,什麽都顧不上了,少不得我辛苦一些,多吃一點,這樣才能生下健碩聰穎的孩子。”

陳南湘笑著道:“少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實在讓人敬佩。”

她凝眸於陳多多,緩緩道:“隻是我瞧著,陳姑娘似乎有別的話想說呢,是不是?”

陳多多道:“我的話可能有點不中聽,但既然問到我頭上,我直接說了就是。”

她看著淩氏,道:“少夫人孕期保養得極好,但進補太多了點,有點營養過剩。少夫人要是想生產順利,接下來的時間,一定要控製一下飲食,適量做些運動,散散步,活動活動身體,這樣生產的時候才回順順利利的。”

陳多多心裏很明白,忠言逆耳,她這些話,不是淩氏想聽的。

自己最該做的,是附和陳南湘的話,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人命關天。

自己既然看到了,也有機會挽救一下,這個口,自然是要開的,盡一盡自己為人大夫的責任。

果然不出陳多多所料,在她說出這番話後,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陳南湘暗笑不已。

當初她選擇千金科,是經過一番思量的。

大魏女大夫極少,窮困人家沒法挑剔什麽,能請個大夫就不錯了,但高門大戶的女眷,自然更傾向於請女大夫。

自己學了這個,好生經營,定然能融入貴人圈層。

如今的結果,果然是沒有辜負自己當初的選擇和努力。

眼前這個陳多多,醫術如何尚且不清楚,但到底太嫩了點,根本不知道收斂二字是怎麽寫的,也不知道貴婦們喜歡聽什麽,全憑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如此,倒是越發能顯出自己的能耐了。

嗯,自己固然是有本事的,但同行也功不可沒,全靠同行襯托。

淩氏眯起眼道:“陳南湘姑娘是千金聖手的愛徒,話不像你這麽多,莫非你比她還強?”

陳南湘道:“少夫人別急,陳姑娘許是一片好心,但到底是小地方來的,見慣小地方的風俗,不知道富貴人家的行事做派。等以後時日久了,慢慢的自然就知道了。”

淩氏聽了這番話,越發誇讚陳南湘,說她不僅人美醫術高,還心地善良,主動為同行解圍,實在是體麵人兒。

她讚完陳南湘,便斜睨著陳多多,意有所指的道:“陳姑娘,如今進京不比從前了,我好心勸你一句,今天的事情,我不會跟你計較,但你自己要學些眉高眼低。若是再這樣,隻怕會害人害己呢。”

馮婉容附和道:“二嫂子竟然願意這麽教導一個對你出言不遜的人,嘖嘖,你的氣量就是大,脾氣就是好,真是值得我學習呢。”

她又伸手去拉陳南湘,笑眯眯道:“陳姐姐也人美心善,醫術又好,我時常盼著能有你這樣的姐姐呢。”

陳多多沒說話,懶得辯解。

好言難勸自尋死路的鬼。

醫者父母心,自己已經盡到責任了,換來的卻是嘲弄。

之後的事情,淩氏的死活,都與自己無關了。

眾人見狀,自是越發吹捧陳南湘,對於陳多多,雖然沒有當麵嘲諷,但離得遠遠的,仿佛陳多多是瘟神一般,眼神中明顯多了幾分嘲諷和看不起。

馮思巧臉色發白,走過來握住陳多多的手,低聲道:“陳姐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才會說這些話的。忠言逆耳,她們聽不進去,不代表你做錯了。”

陳多多微笑道:“我知道,我心裏有數,隻是,這裏不歡迎我,我不想再待下去了。如此,對大家都好,也不會牽連到你。”

馮思巧連忙道:“姐姐,我跟你一起走。”

陳多多搖頭道:“還是不要了,我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走了不影響什麽,你是馮大小姐的族妹,這裏又有不少親朋好友,沒必要因為我,影響你與人交往。”

她莞爾一笑道:“你對我的好,我知道,都在我心裏呢。”

馮思巧隻得答應下來。

陳多多便微微低著頭,做出一副鬱悶失落的模樣,緩緩退了出去,退出繁華熱鬧的宴席。

她裝的。

她心裏,一點兒都不鬱悶,也不失落。

活了兩輩子,什麽東西看不穿?

陳多多內心之強大,心性之堅韌,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區區一個宴席而已,旁人可能覺得不得了,但陳多多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不過,今天這一趟,並非毫無所獲。

她如願見到了鳩占鵲巢的陳南湘,此人長袖善舞,在閨秀中名聲絕佳。

但從今天她的表現看,要麽她學藝不精,醫術方麵隻學了些花架子,要麽,她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一味隻想討好權貴,根本就不將病患的生死命運放在心上。

這樣的人物,實在不足為慮。

陳多多找到莫問,說了今天宴席的見聞,詫異的道:“孕婦必須控製飲食、適量運動,確保生產順利。嬰兒能吸收消耗的營養有限,要是進補太多,嬰兒長得太大,生產的時候,怎麽可能平安順遂?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她們都不懂嗎?”

“今天赴宴的都是姑娘家,不懂這些不足為奇,但淩氏是婦人,身邊有不少婆子,那個陳南湘是學醫的,竟然也不懂嗎?實在是太奇怪了。”

聞言,莫問久久沒有言語,神色奇異,眼中似乎蘊含了幾分悲涼。

陳多多見狀自是一頭霧水,驚疑不定。

莫問歎息道:“你今天這番話,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你覺得他們奇怪,他們何嚐不覺得你奇怪?”

聞言,陳多多越發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