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輝的臉,也如愛妾蔣氏一般,白裏透著黑,紅裏凝著紫。
但陳多多顯然沒聽到他的心聲,徑直侃侃而談。
她學他的模樣,負著手,侃侃而談:“聖賢有雲,君子當修身齊家治國。陳大人的後宅,如今是貴妾當家,光是齊家這一條,陳大人就沒做到。”
“以前我沒機會跟陳大人搭話,如今有了機會,怎麽能讓陳大人一錯再錯呢?”
陳清輝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做夢都想不到,昔日大字不認一個,畏縮又猥瑣的黃毛丫頭,竟然能夠一本正經指責他,還滿口仁義道德。
圍觀路人閑不住,紛紛發表意見。
“哎呦喂,這是寵妾滅妻呀,照這麽說,這陳家還真夠亂的。”
“這小姑娘不錯,當麵指出來了,心地真好,膽子真大。”
“她要是心地好,就該悄悄告知,何必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聲嚷嚷?”
“誰知道她是什麽心思?看戲看戲。”
姚氏等人也都瞪大眼睛,一臉懵。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清輝先回過神來,皺著眉道:“為父好心好意,派人接你回府,你卻這種態度,你對得起為父嗎?”
陳多多打了個哈哈:“為了對得起陳大人的好意,我才說這些話的,要是陌生人,我怎麽會多嘴?”
陳清輝沉聲:“為父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進不進去?”
陳多多神態淡定,聲音淡然:“等陳大人糾正了錯誤,我自然要進去的。”
陳清輝冷哼:“倘若本官不肯呢?”
陳多多聳肩:“肯不肯,是大人的自由,但我覺得,隻要不是傻子,定然會照我說的辦。”
陳清輝怒極反笑:“照你說的辦?你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嗎?哼,做你的夢吧,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待著吧,陳府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不蒸饅頭爭口氣。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為了一口氣嗎?
他的確很想升官,想再進一步,但他不能縱然陳多多,更不願受陳多多的氣。
何況,經過這番接觸,他已經看清陳多多的麵目了。
兩年前,她是粗鄙之物。
如今,她改換了麵目,成為人上之人,卻桀驁不馴。
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被他利用?怎麽會給他助力呢?
這樣的人物,怎麽能迎進府呢?
姚氏大驚失色,失聲道:“這怎麽行?老爺,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你怎麽能這麽無情?”
陳清輝斜睨著她,冷笑連連:“這裏哪裏有你說話的份?何況,這是什麽孩子,簡直是個討債鬼。”
陳多多氣定神閑:“陳大人看起來很生氣呀,你先別氣,留口氣後麵再生吧。”
陳清輝驚疑不定:“你……你這是什麽鬼話?”
陳多多含笑道:“我說的都是人話,陳大人聽不懂嗎?聽不懂沒關係,待會兒慢慢就明白了。”
陳清輝再也忍受不了,連連擺手道:“本官不想聽你說鬼話,你走,快點走,不要站在這裏髒本官的眼睛。”
陳多多紋絲不動,搖頭道:“那可不成,請神容易送神難,這話陳大人難道沒聽過嗎?”
陳清輝幾乎要抓狂:“逆女,你到底要幹什麽?誰給你的膽子?”
陳多多沒答他的話,在心裏默念“一二三”。
果然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上場了。
隻是,轉頭看到來了一堆人時,陳多多自己也吃了一驚。
她明明隻請了羅明智救場,為什麽羅明智除了身後有小廝外,身邊還多了一個老頭?
那老頭長相清瘦,看上去平平無奇。
陳清輝卻大驚失色。
原因無他,陳多多眼裏平平無奇的老頭,其實是鼎鼎大名的禦史郭淮。
郭淮年老名氣大,品行剛烈,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倔,文武百官都被他參了個遍,昭玄帝自然也沒逃過他的“荼毒”。
因知道他的品行,昭玄帝對這老頭又愛又恨,一直都很重用。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郭禦史率先開口。
陳清輝陪笑道:“沒什麽事,隻是家事罷了,哪陣風把禦史大人吹來了?”
陳多多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雖然她不認識這老頭,也不知道這人因何而來,但禦史是做什麽的,她還是知道的。
禦史,參帝王,參文武百官,凡是看不過眼都可以參一本,簡稱找茬的。
自己如今,站在道德製高點,又有天賜良機,要是放過了,那還了得?
陳多多便強先道:“禦史大人,我來給你擼一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是這位陳大人請來的,他為什麽請我呢,這就說來話長了,是因為我是他血緣上的女兒。”
“他將我請來,現在又不讓我進門,我這心裏真仿佛油煎一般,不上不下,進退兩難,難受得不行。”
郭禦史聽得一愣一愣的。
圍觀群眾一看,這戲越發精彩了,紛紛往跟前湊。
如此一來,自然帶動了不少路人,也自動加入到吃瓜隊伍之中。
陳清輝額頭青筋亂跳,忍住掐死陳多多的衝動,咬牙道:“這叫什麽事?不如咱們進府再說。”
陳多多一臉委屈:“你之前不讓我進門,為什麽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她回了這一句後,竟不再理會陳清輝,而是拉著郭禦史,繼續訴說起來。
她口才很好,腦子很清晰,娓娓講述自己被人抱錯後,在市井之地受了多少委屈,又講了兩年前第一次進府時的種種待遇,講了陳清輝派人來接她,又將她拒之門外,順便指責陳清輝寵妾滅妻,貴妾當家,不成體統。
陳清輝之前萬分瞧不上她,覺得她嘴笨人傻,根本不配當人,更不配當自己的嫡長女。
但現在,他很想撕爛她的嘴!
同時,他腸子都要悔青。
在陳家,姚氏的主母地位名存實亡。
之所以姚氏還能占個名頭,一則是因為姚氏與他共過患難,生了兒子,又給公公披麻戴孝過,在“三不去”之列。
二來,陳清輝心裏另有謀算。
蔣氏一心想扶正,但陳清輝卻覺得她不配得到這個位置,想另聘高門貴女進門。
隻要有了合適人選,讓姚氏病亡不成問題。
隻是,這事兒一直低不成高不就,也就隻能一年拖一年。
拖到如今,沒得半點好處,反而還招來了瘟神。
最悲催的是,這瘟神仿佛狗皮膏藥,甩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