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24 章 臨終囑托

在風雨雷電的喧鬧聲中,張老鎖緩緩蘇醒過來,睜開了無神的眼睛。

“老鎖,你醒過來了。”孟老頭握著張老鎖的手,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孟老哥。”張老鎖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妞妞呢?”

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最惦記的是自己的孫女,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妞妞沒事,正睡著呢!”孟老頭想掙開手,“我去叫醒她。”

“不。”張老鎖抓緊了老朋友的手,一滴混濁的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我們張家算是完了,家破人亡,隻剩下這一個孩子了。”

孟老頭趕緊寬慰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小鎖去找珍娘,很快就回來了。”

張老鎖淒然地笑著,低沉地說道:“別瞞我了,你們抬我趕路的時候,我這心裏還清楚,石頭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小鎖,八成是回不來了。珍娘,看著溫順,這內裏也是個烈『性』子。到了白家,要是被——唉!完了,張家完了。我真是死也不甘心哪!”

“別老說死啊死的,你的傷並不重。”孟老頭痛苦地說道:“等養好了傷,咱們還要報仇,找白家報仇呢!”

張老鎖聽到報仇,不由握緊了拳頭,仇恨和痛苦使他的臉有些扭英,黯淡的目光中透出一絲精光,但這精光很快又消失了,他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孟老哥,我怕是不行了,妞妞就托付給你了。你到我家南麵的茅屋,牆角的水甕下有洋錢,你取了去——”

外麵的屋門嘩啦一聲被打開,傳到耳朵裏的風聲雨聲更大了,緊接著門又被關上,聲音又小了下來。隨著幾聲詢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過,渾身**的黃曆推開診室的門,大步走了進來,後麵跟著孟石頭。

黃曆將肩上的珍娘放下,掀掉了蓋在她頭上早被淋透的大氅,屋內眾人瞪大了眼睛,孟石頭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呼。

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都不知道該問什麽,怎麽問。等到珍娘醒過味來,撲到張老鎖跟前,哭泣著講述了一下大概,眾人才知道事情的經過,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黃曆。

此時的黃曆已經脫下了濕透的衣服,胡『亂』穿上沃格的一件西服,又喝下一杯酒,方才將又累、又急、又緊張的情緒穩定下來,坐在椅子上喘勻了氣息。

“槍聲,我沒有幻聽。”沃格已經喝得半醉了,指著黃曆傻笑著說道:“你曾經殺過很多人,我早就看出來了。嘿嘿,我一直沒把握你是否願意聽,現在也不敢肯定。你整容是為了逃避,或者是退卻、隱蔽、逃遁,哦,我還沒搞清楚,還沒搞清楚。你愛對抗的脾氣,習慣於大量活動的體格。你雖然稍有些胖,但肌肉、手臂是經常經受緊張鍛煉的,非常,非常健壯。噢,你還有一種幾乎,幾乎總是置於控製之下的潛伏的暴力,但又非常活躍。還有種似乎使你痛苦的沉思,可你又很少發泄那痛苦所激發的惱怒。”

“你正在激發它。”黃曆打斷他的話,“這些字眼、詞句我們已經一次又一次談了不知……”

“還要繼續談,隻要有進展。”沃格舉杯叮地在黃曆的杯上碰了一下,慢慢喝光杯中的酒,睜著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說道:“減弱了的心理上的壓力將準許,嗯,正在準許你的技能和智力得到恢複。可我想你,你永遠不能夠把它們同你以往的任何事情,對,任何事情,聯係起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黃曆皺著眉問道。

“因為,因為準許及傳遞這種記憶的,的生理上的渠道已經改變了,嘿嘿,改變了。”沃格帶著莫名其妙的笑容,晃著腦袋說完,咚地一下仰在椅子上,呼呼睡了起來。

這家夥最近好象翻看著一本醫書,難道他在心理病學領域得到啟發,還是說的醉話。黃曆有些疑『惑』地『摸』著下巴。

“黃兄弟。”孟老頭叫道:“老鎖有話對你說。”

哦,黃曆急忙走到張老鎖身旁,說道:“張伯,你感覺好些了嗎?珍娘回來了,小鎖也一定沒事,你安心養傷,不用擔心了。”

張老鎖望著黃曆,眼中是很複雜的神情,既是敬畏,又有期盼和感激,還有幾分淒然。

“黃兄弟,謝謝你把珍娘救出來。”張老鎖說道:“你殺了白宗林,因為我們惹了大麻煩,這實在——”

“沒關係的。”黃曆寬慰道:“白家那些飯桶,我不怕他們。”

張老鎖轉了轉眼珠,雖然他已經是油盡燈枯,但頭腦卻很清醒。殺了白宗林,大鬧白家,這可是潑天的大事。黃曆可能不害怕,他有本事,但珍娘和妞妞是肯定不能再呆在此地了,孤兒寡母就算是逃跑,可沒人照應,這一路上便讓人不放心哪!

張老鎖剛才便想到了這些,黃曆孤身闖白家,冒著危險救出了珍娘,足見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義薄雲天的好漢子。請他幫忙,這是張老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他向黃曆顫抖著伸出了手,黃曆急忙握住。

“珍娘和妞妞不能留在這裏了,我有個表弟,叫何大魁,早兩年曾讓人捎過信,他在天津興昌腳行謀生。”張老鎖說道:“黃兄弟,這世道『亂』,孤兒寡『婦』的,我實在是不放心,想請你送她們去天津投親,不知道——”

這樣啊,黃曆沉『吟』著,並沒有馬上答應。

“珍娘,扶我起來。”張老鎖對旁邊的珍娘說道:“我給黃兄弟,行個大禮。”

黃曆一驚,趕忙阻止道:“張老伯,千萬不能這樣,我可受不起。我送她們去天津,您放心好了。”

“謝謝你,黃兄弟。”張老鎖勉強拱了拱手,以示感謝。這心頭一鬆,精神便垮了下來,眼神黯淡,眼睛越睜越小。

在珍娘和孟老頭悲切的呼喚下,張老鎖集中起生命的全部精力,說出了最後的願望:“……珍娘,你要把妞妞養大成人……生活艱難……靠別人不能長遠……有好人家……你就走道(改嫁)吧……孟老哥……你把我埋在紅鬆林……那裏有的我兄弟……要是找到小鎖……也…也……”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生命在衰退,他的四肢已經發冷了。

張老鎖走了,他走完了苦難艱辛的一生,帶著不甘的心願離開了人世,這世上又失去了一個純樸善良的好人。雖然他反抗,躲避,但他依然沒有逃脫不公平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