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章 暗火
九州生氣恃風雷,
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
不拘一格降人才。
大氣揮毫的潑墨就在黃宗羲的麵前,個個都是鬥一般巨大!其中力道雄渾,直透紙背,將詩中的急切之意詮釋的淋漓盡致!
“皇上!你究竟是要幹什麽呢?”黃宗羲暗自叨道!
這是刊登在前天的朝廷號刊《大明新報》的首頁上的題詩,正是當今皇上所做!按照如今的江南一些人心中的理解,也是為當今這位以武力奪取天下的新帝施行文治的第一炮打響所做的鋪墊!
全民教育改革!
聽起來很是氣魄,但實際做起來卻遠不可能像想象的那麽簡單!
從皇帝的詩中可以看出,所謂不拘一格降人才,當今皇上欲革新舊製,除舊迎新的理念可是頗為急迫!隻是難道他一點都不顧及,如今社會中已經存在著的並且在事實上控製著地方權力的這些士子們的利益了麽?
好友顧炎武在身後,對黃宗羲的疑問卻是深有同感,
“咱們這位新帝,和在江南蟄伏的時候的執政風格一脈相承啊,急急如迅雷風火!如今得了天下,這膽魄越發的大了!隻是,這天下億兆生民的社稷大事,他也能像之前那樣當年就是迅猛精進麽?嗬嗬!”顧炎武,微笑著搖了搖頭,顯然不太看好!
是啊!膽魄如何能不大,當年這位新帝還在民間蟄伏的時候,就敢於攪動風雨。搞出掀起整個江南社會劇變的工業經濟革新!不知多少人,被這個皇帝陛下的革新弄的人生大變。甚至後來還攪出來了一番天大的動亂!不管這結果是好是壞,但是對整個社會的影響是革命性的變化是確鑿無疑的!
如今這位爺做了皇帝。竟然越發的變本加厲,竟開始針對全天下的士子,搞出這等事來!這全麵教育改革,那可是要要將全天下的鄉間野民的後代們都弄成讀書人,和士子們的後代混成一統,徹底的將士子階層們壟斷話語權的時代麵貌完全打破了啊!
“難,實在是難?”黃宗羲沉思半晌,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身為士子中的佼佼者,治史是最基本的功夫。華夏數千年來,無數的曆史爭鬥,這社會文化的解釋權和話語權的爭奪從來就不曾停息。而士子們也正是憑著掌握著這話語權的優勢才得以和皇權對抗,形成如今這天子與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局麵。
全麵教育這一著,若是能如朝廷計劃的風靡天下,教育出一個新的的士子階層來,那卻是要徹底的打破這種士族體係和皇權之間的平衡!將士子們的根都給掘斷了啊!
這舉措其中包含著的破釜沉舟的決心,孤注一擲的狠厲,堪稱千古未聞。這位皇上,可真不愧是海賊出身,一點都不懂我儒家的中庸之道!
難道一切都是因為張天如在江南和皇上做對的時候讓皇上徹底失去了對士子的信心的原因麽?這一上台來,就急吼吼的要對士子們下手。要徹底的清除這整個一個階層?他難道就不懂得,這士子,本就是個這個時代一體兩麵。誰都離不開誰的,這整個士族階層。實際上代表著當今的這個社會本身啊!黃宗羲簡直不敢想象,若是整個社會完全沒有了士子。所有的人都是一般摸樣的讀書人,那樣的世界又是什麽樣的一個世界!
這世界,真的會像想象中那樣一般的好麽,黃宗羲搖了搖頭,不盡然!
隻是按照這個皇帝陛下的個性,要做,就一定是做的轟轟烈烈,檔是擋不住的了!張天如啊張天如,你可知你究竟為全天下的士子惹出了什麽樣的禍端!死了死了,還要弄出這麽一場天大的禍事!
這時候,曾經身為複社骨幹的黃宗羲和顧炎武已經對曾經的導師張溥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憐憫,開始不住聲的埋怨起來,即使當年的那些事情,是大夥兒在義憤之下一起做出的決定!
……
張溥並沒有死,當日的大亂中,張溥被人圍攻,拳腳相加,但是好友張采死了,張溥卻並沒有死去,在士子們的拳腳下活了下來,最後被人救出!
隻是,雖然性命得以保全,但如今,一隻胳膊斷骨,一隻腿斷筋,頭麵損破,整個臉上完好的器官隻剩下了一張嘴!就連眼睛都瞎了一隻半,整個人麵目全非,幾乎成了個廢人,是真正的苟延殘喘!昔日的天子驕子如今變成了這樣,也不知道張溥心中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周延儒對張溥說:
“天如,你說的沒錯,當今的這個皇帝果然絕非善輩!全民教育改革?這眼前的這一著使出,說不是針對士子的,又有誰信!看來去年的那件事情,在咱們的這個皇上的心中,那可是記憶猶新啊!今後,士子們的苦頭,可有得受了!”
“恩,恩師所言有理!奸賊此著必定是針對我等士子而來,必是對我等當年的事情謹記在心,如今大權在手,這卻是報複來了!隻是天下億萬兆民,士子風骨,又豈是區區權勢可以淩迫之!奸賊這般倒行逆施,最後的下場必然逃不過一個萬人唾罵,永世不得翻身的結局!就是子子孫孫,也要女的世世為娼,男的代代為奴,世代流傳下去,讓世人永遠銘記!”
張溥咬著牙,奸狠異常的說了一番話,其陰險刻骨之處,若是昔日複社中人見了,定然是大吃一驚,何時風采神怡,崖岸高致的張天如,竟然變成如此摸樣了!話語中那冷颼颼的,如同地獄裏吹來的感覺,能讓人聽了直接渾身起雞皮疙瘩!這還是張天如麽,這分明是已經變成了一個滿心仇恨的小人!
仿佛自己也是感覺到了不妥,張溥很快的轉過話題,對著周延儒說道:“說起這個,當年的那件事情,還要多虧老師相助,讓學生這個廢人得以生存下來,能夠有希望親眼看到奸賊的結局,此等大恩,難以相報,隻能寄望於來生在回報與老師了!”
周延儒頓了頓,說道:“哎?天如!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我就說你這人疑心太重,我身為你的老師,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身上流傳的是我周延儒的傳承衣缽,你遭了大難,我不相助,誰來相助?難道還要求什麽回報嗎?你們啊!終究是太過年輕氣盛!隻逞一時之勇,對所有人都是征誅之術相加,不識人性!須知這可是當年的王安石的伎倆,他後來什麽樣的下場,難道你還不知道麽?
天如!我儒家行道立世,最重要的還是一個仁字,隻要秉著一顆仁心,行的端做得正,事情總是還會有轉機的,關鍵時刻,這才是我們最後的憑仗!”
“是!多謝老師教誨,先聖大道,自然是極好的!隻是學生,如今這個下場……不瞞老師說,這心中悔恨痛斷肝腸,侵徹骨髓!日日夜夜都在學生的胸腹中不斷的撕扯著學生的血肉,痛苦難以言狀啊!
學生也知不妥,每天每夜裏靜坐養氣,卻實在是養不出半點的寬恕之心來。這當今李賊,想想都讓學生恨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想將其挫骨揚灰!這般齷齪心思,實在是辜負了老師的教誨,對不起您老師啊!”
說罷,張溥五體投地,伏地嗚咽失聲!其狀之淒慘,就是鐵人也要為之掉淚!
周延儒聽了張溥的話,卻是第一反應是止不住的心驚,先是連忙起身左顧右看了一下,方才猛醒這是自己莊園的地下室下,隔音效果極好,這才放下心來,走上前去扶起張溥,
“我知道,我都知道,當日之事,今上太過狠毒,使出的計中計,將你們複社眾人盡數坑了進去!蘇州城先遇民亂,後來又遭了兵災,他們入城平亂之後,又將其中原委大肆宣傳,使得所有的蘇州人認為這蘇州民亂和官兵入城是你們複社中人引進去的,因此將你們複社眾人恨之入骨,盡數驅除出境,就連家中親戚都大受關聯糟了災,此等陰毒伎倆,實在不像是君王所為!有違聖人寬恕之道啊!
但從此處講,今上性情太過暴虐刻薄,實在不是仁君之象!
現在又遷怒於整個士子階層,搞出這麽個全麵教育改革來,這卻是要釜底抽薪,絕了所有士子文人的根啊!實在是太過狠毒,太過狠毒了!”周延儒起身,在地下室裏踱來踱去,嘴裏止不住的叨叨:“不成,絕對不成!這樣下去,大明朝生民塗炭,是遲早的事!”
張溥一聽,立時大為讚同:“是啊!老師!恰是如此!我早就看清楚了這李賊絕非人主之器,當日和他作對,也絕非是因為個人原因,此人之暴虐堪比當年的秦皇嬴政!這天下決不能落在這等人的手中,老師,老師!您德高望重,足智多謀,你還是要幫幫我啊,幫幫這天下的讀書人,不管是因為我張溥的原因還是其他別的什麽,這悠悠眾生何辜!決不能讓這等樣的人坐穩了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啊!”
枯黃的燭光中,在張溥的注視之下,周延儒焦急的在密室中踱來踱去,身形一會兒縮短,一會兒拉長,在燭光映照的牆壁上變幻出無數恍若妖魔鬼怪般的模樣。(未完待續。)
ps:??更新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