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四章 暗逃
明軍和女真人的決戰已經進行了兩個時辰，女真人損失慘重。鮮血，沿著明軍的主陣地的壕溝一直向外流淌，填滿了陣地上的低窪地帶，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血紅色的沼澤，一腳踩進去，就是一大片的黑色的帶著劇烈腥臭的泥漿四處飛濺！
雖然此時的戰場上，已經到處都是屍體，硝煙和血腥氣已經是彌漫了整個戰場，但是再踩進這些泥窪地的時候，還是能夠感覺到某種特別的腥臭味撲鼻而來！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人和馬匹止不住的呻吟聲！
現在，在這下一波衝鋒開始前的間歇，人們才能冷靜下來，感覺到這種血色疆場給人帶來的沉重的壓抑！人命，在此時已經完全不值錢了！
幾個小時的猛攻，也不是一無所獲，戰果是攻破了明軍的第一道防線，雖然攻下的是用女真人的馬匹和人的屍首徹底淹沒填滿了的壕溝，鐵絲網也全部變成了人肉坦途，壘起的屍首將明軍陣地塞得滿滿當當足有兩米多高——上萬人的女真勇士和馬匹用屍骨排起了這條道路，但這，總算是一種勝利，不是麽？
愛新覺羅？豪格在撤下來的隊伍中，無精打采的垂著頭，任由身下的馬匹將自己帶回大軍的主營帳！
“怎麽了，豪格！”鼇拜撲上來一個熊掌將豪格拍醒，
豪格抬了抬臉，懶得說話！
鼇拜也不以為意，大聲的吆喝著：“上一次是你們的，下一波該我們了，”如同一頭小山行了過去！黑熊一樣的鼇拜依然是那麽有精神，依然是那麽充滿鬥誌，豪格突然覺得，自己很羨慕他！
短暫的休息之後，
嗚————！嗚————！嗚————！
主帥營帳的旗號開始變換，衝鋒號令響起，
答應前麵，傳來的如同大地悶雷一樣的馬蹄聲隆隆響動，鼇拜所在的衝擊波再次上馬前衝，鼇拜他們，這一波數千女真人勇士，又要去送死了。
是的，送死，豪格暗暗的在心底裏，對自己說！
……
皇太極所謂的死戰，那就真真正正的是死戰！在明軍堅固而又完善的防守麵前，機動作戰的滿蒙騎兵其實沒有什麽好辦法，如果是時間長的話，也許還可以使用一些比較極端的戰術，比如在大淩河之役中的圍點打援，聲東擊西，長期圍困之類的戰法，也可以大大減少軍兵的傷亡！但是，現在，時間緊迫，明軍的另一部一兩天內就可能在身後出現，後金軍其實沒有什麽選擇！隻能靠人命來衝鋒！即使是再堅固的堡壘，總也有被洪水衝垮的時候，這種戰爭哲學，其實很適合女真人簡單而又粗暴的思維！
從上午到現在，大軍主力的六次攻擊波中，傷亡達到一半，最終攻破敵人一道塹壕的代價是三萬女真人的傷亡！在這樣的戰場上，其實受傷也就基本上是等同於死亡了，連打馬回撤的機會都沒有！
經曆了那般慘厲的戰場，即使是已經撤下來的女真人勇士們也很難鼓起勇氣進行這種毫無希望的衝鋒！
女真人從來沒有打過這麽慘的仗！
營中的氣氛空前壓抑！
……
路過大帳的時候，豪格聽見裏麵仍然是大吵不休！似乎是幾個伯伯叔叔又在和父皇鬥嘴了，豪格搖了搖頭，沒有進去，在這個時候，他這種小字輩兒甚至還站不到邊上！
後麵突然傳來一聲：“豪格！”
“是！”聽到了四叔多爾袞的叫聲，豪格乖巧的回答，這個時候的豪格，並不是後世那囂張跋扈的肅親王，對多爾袞這個雖然年紀比自己小，但是戰功卻比自己大的十四叔，還是有幾分親近！
“收拾一下，騎上你的馬，跟我來！”多爾袞言簡意賅的說。
豪格一頭霧水跟在後麵，
一行人騎著馬出了大營，沿著女真人散步在周圍的營帳，繼續往北，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加入進來，有男人，有女人，其中甚至還有小孩！
但其中最顯然的還是阿濟格，多鐸這樣的太祖子孫！
“怎麽回事，我們這是去哪裏？”豪格猛地警醒，
“去北麵，那裏有一個明軍的脆弱結合部，我們負責衝破，迂回到敵人的後麵去……”
豪格聽著多爾袞的解釋，越聽越是不對，猛地大吼一聲打斷了多爾袞的話“別說了四叔，我豪格雖然暴躁，但我不是傻子！”，抬起臉瞪視著他，通紅的雙眼裏滿是血絲！
多爾袞愣了一下！
然後臉色一垮，“嗬嗬！我果真還是誰都沒有騙住！”
“到底是怎麽了，我們這是去哪兒？”豪格逼問。
“我們是要——逃了！帶著大營裏的婦孺先逃！前幾天，皇上其實已經命令揚古力偷偷的把他們帶出來，從這裏往北部走！趁著我們大軍主力將敵人吸引住的時候，向著北部大興安嶺地區跑，皇上專門交代了，不能往草原上去，明軍擊破了我們，下一步的目標肯定是蒙古草原！”
豪格愣了愣，出乎多爾袞意外的是，竟沒有什麽表情，此舉果然是像他的阿瑪做出來的事情！一邊在前麵大喊特喊著死戰，一邊在背地裏組織少數人逃跑！多爾袞的話，若是昨天之前對他說出來，暴躁的豪格說不定會當場拔刀相向，但是在這個時候，讓經曆了和漢人之間的大戰，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豪格再來想一下，或許，這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漢人，根本就是不可戰勝的！
但即使如此，讓鼇拜那樣的人為自己擋風遮雨，而自己卻獨自逃跑，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他豪格可是太祖的子孫！
“既然要逃，為什麽不早點逃，偏要等著這個時候！而且，還隻有我們這麽少的人！”豪格的心中始終有些不舒服。
“你傻了，漢人這次來的目的，明打明的就是要滅我女真全族，不殺夠一定數量的人，沒有皇上他們的大軍為我們掩護，漢人又怎麽可能放過我們，此戰過後，漢人統治遼東！我愛新覺羅氏的子孫就要徹底的成為喪家之犬了。
就是逃！也隻可能我們這些少數人才可能逃得過去，以後，也隻能隱形匿蹤，進到深山老林裏去做野女真了！這等的大事，自然是越少人越好，一切為的隻是——保住我愛新覺羅氏子孫的血脈啊！”
“那你的意思是，阿瑪早就決定要逃，昨天阿瑪在大帳裏的講話，竟都全是在蒙騙我們自己的叔伯了！”
多爾袞張著口一頓，本來準備說出口的話，盡數被頂回了口中，半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相對而視，眼睛裏都幾乎滲出了血來！長時間的無語！
直到一聲炮響！將兩人驚醒！
豪格仰起頭，看向南邊幾裏之外的大營，
隻見一股衝天火光，從清軍的大營裏燃起，從大營更南邊的天空飛出一堆的漢人飛艇來，排成兩列，橫在大營的上空！戰鬥，廝殺，震耳欲聾的槍炮，無數的淒慘嚎叫聲，隔著天空，一股腦兒的向著這邊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