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許久不見,您無恙否?”

曹髦坐在西堂,臉色很是平靜。

而郭家的三個人則是坐在了他的麵前,神色各不相同。

郭立臉色蒼白,一副重病纏身的模樣,虛弱的坐在曹髦的麵前,一言不發,而一旁的郭芝,臉上則是出現了溫和的笑容,看向曹髦的眼神是那般的和善。

郭建有些尷尬,坐在另一旁,看著曹髦傻笑。

看著麵前的這三個人,曹髦臉色很是平靜。

“陛下,當初擁立您的時候,老夫就知道,陛下定然能力挽狂瀾,拯救社稷於水火!那司馬師不為人子,宣文公所交代的事情,他並沒有照做,日漸驕橫,甚至孩視陛下!”

“我們很早就對司馬師心懷不滿,想要輔佐陛下,匡扶社稷!”

“天佑我大魏,今日群賢得償所願,司馬師老賊,將死矣!”

“陛下雖年幼,功德卻已經是遠超烈祖高祖,實在令人敬仰……”

郭芝眼神熱切的看著曹髦,這些不要臉的話那是張口就來。

曹髦在心裏冷笑著。

原先的郭家,一直都是以郭德為核心,郭德一路做到了鎮軍大將軍,而他的兒子郭喜更是做到了輔國大將軍。

而沒有了他,郭家就隻剩下了三傻。

這三傻裏,別看郭立是最囂張驕橫的模樣,實際上,郭芝才是那個最壞的。

在司馬師要行廢立事的時候,郭芝幾乎瘋狂,賣力的為他跑前跑後,在太後不滿的時候,甚至幫著司馬師大聲訓斥太後,不許太後插手。

這個人幾乎沒有什麽下限可言。

曹髦並沒有回話。

而郭芝也不覺得尷尬,直接看向了一旁的郭建。

郭建遲疑了一下,方才開口說道:“髦……陛下,過去我們確實做錯了一些事情,還請您能寬恕……”

“舅父,怎麽敢說什麽寬恕呢?”

“若非您,朕豈能坐在此處?”

曹髦對郭建的態度又變得不同,跟郭立和郭芝這兩個老家夥不同,郭建是勉強可以用的,盡管他的能力一塌糊塗,但是天下沒有無用的人,隻有不會用人的君王。

不同的人放在不同的位置,往往能發揮出令人驚豔的效果。

就像郭建,他雖然不會成事,但是他會敗事啊。

想要從世家大族裏找一個這樣的人才,也是不容易的。

聽到曹髦的稱呼,郭建更加不安了。

曹髦這才看向了郭立,“可宣德將軍又為何而來呢?”

郭立的神色格外複雜。

被親兒子訓斥了一頓之後,郭立險些被氣死,而在經過搶救醒來之後,這人就放下了所謂西平郭氏的驕傲。

天下的世家很多,可同樣是世家,也會分個高低。

其中有荀顗這樣的老牌世家,有王祥這樣正在崛起的世家,有陳騫和毌丘儉這樣的新生世家,還有郭立張華這樣的落寞世家,還有魏舒王經這樣準備從豪強開始轉型的小世家。

當然,郭家雖然落寞,可比起張華這樣的還是要好很多。

張華都落寞到給人放羊的地步了,而郭家明麵上還是當朝外戚。

可實際上,郭家的底蘊和實力完全是建立在太後的基礎上,若是沒有了外戚的身份,他們什麽都不是。

因為先前的叛亂,他們失去了傳承,才會選擇郭責來繼續研究經典,來繼承學術,打造底蘊。

可到了這種地步,郭立卻始終看不清這個事實,總是覺得自家老牌大世家,可以跟荀楊鍾陳司馬平起平坐,這才屢次自掘墳墓。

他大概是被兒子給罵醒了,意識到了如今的郭家已經沒落到了什麽地步。

他低下了頭,輕聲說道:“老臣是來找陛下請罪的。”

“啊?您有什麽罪啊?”

曹髦一臉的茫然。

郭立咬著牙,強忍著心裏的悲憤,開口說道:“臣不懂是非,誤信了司馬師,對太後無禮,孩視陛下,罪大惡極,還望陛下能饒恕……”

曹髦搖著頭,“朕本來就年幼,算不上什麽孩視,若是您真的覺得自己有過錯,為什麽不去找太後認罪,卻是要來找朕呢?”

郭立說不出話來,郭建補充道:“去找了,太後不見啊……郭老狗直接將我們給轟走了,都不肯為我們帶話……”

曹髦又問道:“不該啊,就是不見宣德將軍,也不該不見護軍將軍啊,您可是中軍的統率……”

郭芝有些尷尬的說道:“已經被撤職了……”

曹髦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讓你們再去張狂,現在狂不起來了?

沒太後罩著,你們算是個什麽東西?

原先司馬師還需要用你們來殺我,現在他自顧不暇,放棄了殺我的想法,你們還有什麽用?

曹髦搖了搖頭,隨即說道:“畢竟是同族之人,這樣吧,朕會跟太後求求情……但是太後會不會聽朕的話,朕就不敢保證了。”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郭芝趕忙朝著曹髦大拜,又說道:“往後郭家定然以您鞍前馬後,絕不辜負您的信任……”

曹髦笑著回了幾句,最後說道:“那你們就先回去吧,舅父,您且別走,朕有事與您說。”

那兩個人瞥了一眼郭建,沒有多說什麽,灰溜溜的離開了此處。

郭建此時方才開口說道:“陛下,其實我也沒這個臉再來求你幫忙……可是宗族危在旦夕,我就是不在意他們,也得在意自己的孩子……我……”

“舅父,不必多言。”

“這些事,朕都明白……自從朕來到皇宮之後,也就隻有舅父將我當作自家子弟來看,舅父勿要擔心,朕就是辦不成宣德將軍的事情,也一定會懇求太後,讓她見您一麵。”

郭建此刻是真的感動。

看著麵前這個跟自己完全沒有血緣的親猶子,郭建的神色變得格外真誠。

“多謝陛下!”

曹髦又跟他寒暄了片刻,方才送他離開了此處。

當他離開的時候,曹髦發現,高誕一直都在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曹髦朝著他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高誕一愣,隨即回了一個較為尷尬的笑容。

高誕將這裏的事情交代給副將,隨即急匆匆的朝著自家府邸趕去。

跟盧毓那門庭若市的情況不同,高柔這裏比較清淨,沒什麽大臣前來。

雙方的路線不同,這也是正常情況。

高司徒正坐在書房內,司馬師所安排的那些人早已被他趕了出去。

高司徒一展雄風,再次變成了當初那個剛正不阿的“猛士”。

“父親!”

高誕皺著眉頭,高柔瞥了他一眼,“怎麽如此慌張?不是讓你守著昭陽殿嗎?怎麽又出來了?”

“郭家的人沒能見到太後,便去找了皇帝!”

“他們交談了很久,甚至對皇帝幾次大拜……”

高誕趕忙將方才所發生的事情如實的告知了高柔。

高柔皺起了眉頭。

他原先跟太後相處的很不錯,幾乎都變成太後的重臣了,結果因為那日在太後麵前說了皇帝幾句,弄得很不愉快。

雖然太後現在還是會召見他,但是高柔卻不敢再提起任何關於皇帝的事情了。

不久前高誕派人前來告知郭家來找太後,高柔還不在意,覺得太後不會見他們,可是現在知道他們又去找了皇帝,高柔心裏就有些慌了。

這皇帝跟太後的聯係顯然比自己更緊密,若是盧毓和郭家利用這層關係,那自己的想法豈不是要落空了嗎?

高柔已經開始為自己的日後之路鋪墊。

隻要司馬師一死,他就會讓太後冊封自己為大將軍,名正言順的成為群臣的領袖,接替司馬師,成為天下的新領袖。

可現在,高柔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重視陛下了,沒想到啊,還是不夠。

有這個人在皇宮,這對自己有些不利,說不定哪天他就會教唆太後,讓她不再與自己親近。

高誕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些,他皺著眉頭,擔憂的說道:“郭家這些人,若是靠著皇帝再度與太後取得聯絡,那往後太後還會先任命我家的人嗎?”

“父親,那小皇帝處處與我們作對,要怎麽辦呢?”

“住口!”

“安敢對陛下無禮?”

高柔嚴肅的問道:“你是想要去做司馬昭嗎?!”

高誕趕忙低下了頭,“我並非是……”

高柔隨即說道:“陛下尚且年幼,還是得想辦法讓他用心學業,勿要再參與這些事情。”

“這件事,我會自己想辦法,但是你給我記住,往後不許對陛下無禮,任何時候,都不許說那樣的話!我們是要治理大魏,為群臣之首,不是要把持廟堂,去做篡逆之事!”

高誕低下頭,趕忙領命。

高柔揮了揮手,就讓兒子離開了,他並太在意這件事,皇帝雖然厲害,奈何,太後實在是太差。皇帝跟太後之間,也並非是外人所想的那麽緊密,有太後在,那就不必擔心皇帝會壞事。

自己壓根就用不著對他出手,自己隻需要一番言語,就能讓太後不敢再親近皇帝,將他再次被太後孤立起來。

現在自己要頭疼的是那個盧毓。

盧毓趁著司馬師無法治理朝政,就以尚書仆射的資格來主動處理尚書台的事情。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謀奪尚書令的位置了?

再來個以三公錄尚書事,然後廟堂裏就沒自己什麽事了。

哼,且不知,執掌尚書台,還是需要詔令,若是詔令以我來管轄,你就是滲透的再深又有什麽用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