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坐在太極殿內,每天都有雪花般的上表飛進這裏,幾乎將他淹沒。

而這些奏表都是各地的內臣們所送來的,他們及時的為皇帝更新各地官員的情況。

看到這些奏表,盡管早有預料,可曹髦還是氣的險些跳了起來。

地方的吏治情況比曹髦所想的還要惡劣。

說是酒囊飯袋都是在誇他們,簡直就是一群畜生在代替廟堂治理大魏的郡縣。

曹髦黑著臉,又一次看完了今日所送來的奏表。

“陛下,吃些東西吧。”

徐老公笑著將飯菜帶到了曹髦的麵前,曹髦看了一眼麵前的飯,眯起了雙眼,“元城菜,鄭夫人做的?”

“是她安排人做的。”

曹髦沒有再說話,很快就吃完了麵前的飯菜。

徐老公則是說起了後宮內的諸多情況,包括鄭嫻最近整日往郭太後那裏跑,兩人的關係得到緩和的事情。

曹髦有些驚訝,卻也沒有太在意。

郭太後的事情已經不是那麽的重要了,曹髦如今愈發的忙碌,每日的行程都幾乎排滿了,他根本沒有時日去哄太後,尤其是在如今,廟堂內操辦大事的時候。

曹髦吃完了飯菜,就坐車離開了太極殿。

他的目的地是尚書台。

今日,尚書台新官駕到,需要曹髦這個君王親自過去看望一二。

當皇帝的馬車停靠在尚書台外的時候,群臣趕忙出來迎接,為首的是荀顗和陳泰。

陳泰的任免比曹髦所想的都要簡單,在極短的時日內,群臣就通過了對他的任免結果,他一躍而起,成為了大魏的尚書右仆射。

跟著荀顗一同來操辦尚書台的事情。

對這種情況,荀顗是既喜又憂。

好在,陳泰的態度非常的謙遜,麵對其餘同僚們都很客氣,麵對荀顗更是一副以對方為主的模樣,這讓荀顗降低了一些戒備心。

“拜見陛下!!”

眾人行禮拜見。

曹髦笑著前往與他們寒暄,態度很是熱情,尚書台內的諸多尚書以及他們的郎官屬吏,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恩德。

荀顗領著曹髦入內,隨即諸多尚書入座。

曹髦看向了麵前這些真正治理大魏天下的人,他開口說道:“朕今日前來,是特意來獎賞諸公的,大魏之興盛,皆是諸公的功勞啊。”

“臣等不敢居功!”

曹髦親切的與他們攀談著,一一詢問他們的情況,寒暄他們的家庭,平易近人,聊了許久,曹髦方才讓他們各自去操辦自己的事情。

在群臣各自起身的時候,曹髦又拉住了陳泰,開始囑咐他要用心做事。

群臣不敢繼續逗留,各自離開。

曹髦卻帶上了陳泰,就在這尚書台內轉了起來。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在這裏,時不時還指著遠處的大臣,笑著詢問什麽,陳泰則是低著頭回答,曹髦滿意的點著頭。

這場景美如畫,尚書台內的眾人,做起事來都是更加的賣力了。

可這,隻是因為他們沒聽到兩人的具體交談。

曹髦笑嗬嗬的指著遠處的一個尚書,向陳泰詢問道:“這袁亮的位置,誰可以接替呢?”

“陛下以為呢?”

“他不知禮,更不知教化之類,朕覺得魏舒可以代替他。”

“確實如此。”

“陳公有所不知啊,此人是該殺的。”

曹髦笑著說道:“先前郭彰出麵,就是他教唆的,他還在私下裏跟馮扶等人來往,想要通過給大將軍定罪的方式,來否定朕的正統嘞!”

陳泰一愣,他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可看起來,皇帝對那些人似乎非常的了解,就連他們最近正在密謀什麽都是一清二楚。

曹髦繼續說道:“讓這樣無能,庸碌,愚蠢,奸惡的人充斥在尚書台,這是朕的過錯啊。”

“必須要一個一個的換掉他們,我與您說句實話,這個尚書台裏,除了您,其餘人都可以被處置,絕對不會有一個是冤枉的。”

“奈何,他們勢大,不好冒然動手,隻能是逐一擊破。”

“最先就從這個袁亮的身上下手吧,他的位置太重要了,他這個尚書,可以改為禮部,這次魏公前往各地監察,定然立功,然後就可以讓魏公來頂替他了。”

陳泰點點頭,“是該如此。”

遠處正裝模作樣的跟郎官們商談要事的袁亮看到皇帝幾次指著自己,麵帶笑容,一旁的陳泰還點著頭,心裏更是大喜。

莫非乃公是要升了?!

曹髦隨即又說起了其餘的尚書和侍郎們。

曹髦對他們的罪行都極為清楚,甚至還知道昨日他們喝酒後說了什麽事,陳泰的頭更低了一些。

曹髦跟陳泰商談好往後的用人安排,隨即問道:“陳公啊,你覺得,尚書台如今該做什麽事情呢?”

“陛下,最先應當治胡。”

“嗯??”

曹髦驚愕的看向了陳泰。

胡人?他們叛亂那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啊,為什麽會說要治胡呢?

陳泰皺著眉頭,嚴肅的說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在雍州,治理地方,因為多年的戰亂,雍涼受損嚴重,很多百姓與胡人混居,而無論是習俗和作風都愈發的偏向胡人,這是廟堂所不能輕視的事情!”

“當初鄧公曾上奏大將軍,說邊塞的羌,鮮卑,魏民同居在一起,雍涼等地的民愈發的偏向胡風,逐步脫離廟堂的管轄……”

“雍涼,乃至並幽,這些地方的情況愈發的嚴峻,胡人的勢力越來越大,而廟堂卻缺乏對他們的忌憚和治理的手段,總是輕視他們。”

“大將軍對此很是重視,要求邊塞要將他們分離開來,將羌胡編戶,讓他們懂得分辨廉恥的教義……可這件事並沒能持續太久,陛下,如今這個問題剛剛出現,還不是最嚴重的時候,若是現在不去想辦法來應對,那等他們形成了氣候,想要治理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

曹髦驚了。

這人可以啊。

若是你現在出門給別人說,胡人要謀反,那大概是要被嗤笑的。

別看三國已經進入了比爛階段,可那也不是胡人能上嘴臉的,蜀漢年年拉著羌胡來攻打曹魏,曹魏照打不誤,東北的半島胡人敢挑釁,毌丘儉直接過去滅國。

別說是魏了,就是國力相對弱小的蜀,對邊塞的蠻夷那都是降維打擊。

吳同樣如此。

故而,他們根本就不覺得胡人能是什麽大問題,曹魏和蜀漢都喜歡用胡人的雇傭兵,包括曹髦的中軍裏,其實也有胡人騎兵。

這是來自漢朝的老傳統了,漢朝用胡人騎兵的傳統可以一路追溯到漢武帝那會。

可陳泰居然能察覺到不妥。

這可是往後幾十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鄧艾甚至比他更早上過書?

也得虧是司馬師,才接受了他的勸諫,若是換他的其餘繼承者來,隻怕是要笑死鄧艾。

陳泰看著皇帝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無奈的說道:“陛下,臣並非是在亂說一氣,這邊塞的情況,真的不像群臣所說的……”

“陳公,您不必解釋,朕明白您所說的。”

“既然您開了口,那就一定是實話,朕知道您的為人,也知道您的才幹,您不會說出沒有緣由的話。”

“就按著您的想法來操辦這些大事吧。”

這一刻,陳泰內心真的是有說不出的感動,就連司馬師,都沒有給予過陳泰這般的信任。

他急忙伏身行禮,“多謝陛下!!”

曹髦笑著扶起了他,“廟堂內的奸賊不少,卻還是有您這樣的賢人……這也是朕敢繼先祖大統,認為自己能不辜負他們的原因了。”

曹髦的尚書台一日行結束,他離開了此處。

尚書台內的諸多官員們也是隨後離開。

當袁亮回到府邸的時候,熟悉的老友正在等著他。

“何公,您怎麽來了?”

袁亮急忙與來人拜見,何曾笑著回答道:“前些時日裏,與您喝的不盡興,總是有外人在場,今日特意前來你的府邸,就是想著與您單獨飲酒!”

袁亮趕忙吩咐自家的下人來準備飯菜,拉著何曾的手,一同來到了內屋。

何曾這些時日裏可是累壞了。

他奉皇帝的詔令,通過馮扶來跟廟堂裏的這些大臣們頻繁的來往,何曾名望大,又不是很要臉,迅速就跟這些人建立了不錯的交情。

甚至還成為了這些反曹髦團夥裏的小頭目,有不少人都希望他能出麵,再次架空皇帝,由他來出任尚書令。

對群臣的這個想法,何曾隻能表示他們想的太多了。

不過,何曾也因此成為了皇帝的重要密探,在他的幫助下,皇帝對這些人的動向可謂是心知肚明。

“哈哈哈,今日陛下來訪,您有所不知啊,陛下幾次看著我辦事,接連點頭,我看啊,陛下是發現了我的才能,準備要重用我了。”

聽到袁亮這句話,何曾都差點笑出聲來。

對,對,對,重用,絕對重用。

都特意派人讓我來取證了,看起來,大概是廷尉跟禦史台聯手處置的待遇。

能得到這般待遇的人也不多,絕對算得上是重用了。

就這幫蠢物,哪裏來的膽量敢跟陛下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