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苞本以為,這次前來洛陽乃是一個立功的機會,或許可以取代胡遵。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前腳剛走,青州的官員們就給了他這麽一個驚喜。

若是說臧艾一個人謀反,他還能扛得住,可青州上下皆反,那他這個總督青州的奮武將軍就躲不過去了。

在荀顗的矛頭指向了自己的時候,石苞卻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了。

早知道如此,何必要離開青州呢?

等著孫毓等人上門商談謀反的事情,將他們一並拿下,自己豈不是就穩了?

而石苞又很清楚的知道青州所謂的賢才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魏晉時期時代仿佛又退回了當初的先秦,官員們幾乎變成了世襲,中正製下,根本不管你是否有才能,是否有名望,是否有道德。

隻要你有個厲害的父親,那就可以當官了。

當初的臧霸和孫觀等人縱橫青徐,那他們的子嗣就繼續縱橫在青徐,當初的荀彧陳群王朗華歆等人占據廟堂,那他們的子嗣就繼續占據廟堂。

青州這些官員們,想讓他們領兵去跟胡遵作戰,後果都不用去猜,一個月內胡遵沒能平定這叛亂都算胡遵無能!

如此好的軍功啊,簡直就是喂到胡遵嘴裏了。

石苞此刻卻沒有時日去羨慕胡遵的運氣,他顫顫巍巍的向皇帝行禮,再再再一次認罪,請求皇帝治自己的罪。

曹髦板著臉,審視著麵前的諸多大臣們。

“太尉公,這次動亂,要盡快結束!”

諸葛誕起身領命。

曹髦很是不悅的離開了朝議,群臣的臉色很是難看,成群結隊的離開了此處。

對孫毓的行為,群臣的想法也是不同的。

有人憤怒,有人同情,有人竊喜,有人沉默。

當曹髦返回太極殿的時候,司馬炎正焦急的等著他。

“陛下!出大事了!”

“勿要慌亂。”

曹髦開口安撫了他,隨即帶著他走進了西堂內,坐下來之後,司馬炎繼續說道:“陛下,有人在太學裏張貼了很多檄文,我已經帶著人包圍了太學!”

“這太學裏居然有人想要對您不利!!”

曹髦瞥了他一眼,“你現在才知道啊?”

“啊??”

“別說太學裏,就是那這廟堂裏,都不知多少人想要對朕不利呢。”

司馬炎很是驚訝,“他們怎麽能如此呢?!”

“勿要在意這些人了,也不必包圍太學。”

曹髦平靜的說道:“這些都不重要,不能讓這些事情來耽誤我們的正事。”

“正事?”

“對,官吏,就是如今最大的正事。”

“安世,想要砍倒一棵大樹,就得先磨斧頭,做任何的事情,都要先打磨工具,這是第一步。”

“要治理天下,官吏難道不就是第一步嗎?你看如今的刺史們,算不上是頂尖的能臣吧,但是無論私德還是才幹,都已經是中上之資了,他們已經是大魏最強的地方官員了。”

“有這些刺史們在地方,接下來的政策就能得到很好的推行。”

曹髦幾乎是按著晉書和三國誌來選拔的地方官員,所找的都是一些證明過自己的人,雖然都是大將軍的人……曹髦可以鄙夷大將軍的人品,但是不能鄙夷他的眼光。

畢竟大將軍他們是想要換房本的,他同樣不希望地方官員都是一群爛人,故而他所提拔和賞識的人,定然是最合適的人。

當然,隻能相信到司馬昭這裏,司馬安世所舉薦和提拔的人,就不要去想了。

曹髦用人,就是對照大將軍,司馬昭,以及司馬炎的用人。

大將軍所喜歡的,可以一並提拔,司馬昭所喜歡的,可以酌情提拔,司馬炎所喜歡的,可以酌情罷免,他晚年所提拔的,那可以直接拉出去斬首了。

司馬炎點了點頭,“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呢?”

“刺史安排好了,自然就是要安排太守了。”

“像臧艾,黃奐,程喜,孫毓這類的地方官員,是不能放過的。”

“而大魏也並非是沒有能臣,朕搜尋許久,有太守吳瓘,任燠,沐並,殷褒,鮮於嗣,桓禺,黃穆,解修,張休,丁尊等等,他們都是有才幹,有能力,有道德的人。”

“鍾士季的考核法,在今年就要推行,年末就要開始評定了,到時候,就能按著考核的結果來進行提拔了。”

“鄉裏考核優秀的人,就提拔到其他縣裏,縣裏考核優秀的人,就提拔到其餘郡裏……”

司馬炎很是認真的聽著,頗為激動的說道:“如此推行,有朝一日,大魏定然遍地良兩千石!地方吏治清明!”

曹髦笑了笑,理論上來說,是如司馬炎所說的這樣,不過想要達到這個結果,不太容易就是了。

曹髦也不怕出什麽差錯,再爛還能爛的過如今嗎?

曹髦拉住司馬炎的手,低聲吩咐道:“所以我們很需要官員,太學就是最要重視的地方了。”

“可是,如今的太學裏,受經博士徒有虛名,學子們無心求學,隻怕是無法承擔重任。”

“朕想讓你來負責太學的事情。”

“啊??我??”

司馬炎下意識的退縮,那太學裏的都是天下經學造詣最高的人了,你讓我去負責太學??我連他們在說什麽都聽不懂啊。

曹髦認真的說道:“你勿要害怕,不是讓你去跟他們辯論。”

“是讓你去監察,很簡單,有學子不曾請假而離開,那就革除,有博士耽誤了工作,那就罷免,你年幼時可曾被逼著讀書學習?”

司馬炎點著頭,“有的。”

“嗯,就按著這個來辦,你就督促他們的學業就行,整頓太學的風氣,為朕培養出更多的賢才來!”

司馬炎遲疑的說道:“這不是容易得罪別人嗎?”

“在太學裏的那些人,每一個都是重臣的子嗣……”

“所以才讓你去啊。”

“你父親是衛將軍,你怕什麽重臣之子?哪個重臣的地位能超過你的父親呢?!”

“倘若他們對你有無禮的地方,你就抓起來毆打就是了!”

“你勿要這般膽怯,你外公是經學大家,你父親是衛將軍,你伯父是過去的大將軍,你堂姐夫乃是皇帝,你自己還是中郎將,你怕什麽呢?”

“太學過去是太常府所管轄的,你外公當初擔任太常,還有不少的老部下在,他們也不會為難你……”

司馬炎聽著他的話,又遲疑著摸了摸下巴,“這麽做是不是有些仗勢欺人?”

“你要是進太學無端的革除罷免別人,那叫仗勢欺人,但是你現在是去整頓風氣,革除罷免那些不學無術的家夥,這叫仗勢治國。”

司馬炎恍然大悟。

“好,那我就去辦,但是我一個人怕是不行,陛下能否給我找個助手呢?”

“好啊,你想要誰?”

“鍾公!”

曹髦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好啊,朕就讓鍾公去輔佐你。”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張華,“帶著安世去找鍾毓,讓他幫著安世整頓好太學。”

司馬炎趕忙說道:“錯了,錯了,我要的是鍾尚書!”

曹髦再次看向了張華,“告知鍾毓,事情辦成後可以讓他領尚書。”

司馬炎滿臉愕然的走出了太極殿,他看了看一旁的張華。

“倘若我說要鍾會,他是不是要讓鍾毓改名呢?”

張華這般嚴肅的人,此刻也是忍俊不禁,“司馬君,鍾尚書諸事繁忙,哪有時日來操辦這樣的事情啊,鍾公有謀略,有他相助,事情一定能成。”

……

齊國,臨淄。

“刺史!敵人開始強攻西城門了!”

“刺史公!!敵人在北城門搭雲梯!”

“刺史公,是轒輼!是轒輼!”

青州刺史孫毓此刻有些慌亂,他現在有很多的困惑,其中就包括這轒輼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他從未有過上戰場的經曆,胡遵那猛烈的攻勢,幾乎將孫毓給打懵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組織人手反擊,他一直都覺得戰爭裏防守方更有優勢,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他們卻一直都在挨打,根本就無法還手。

整個城池仿佛變成了一個不會還手的烏龜,被胡遵來回的折磨。

將士們不斷的跑來,所帶來的都是噩耗。

孫毓極為懼怕,此刻,他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看向了身邊的幾個官員,“你們現在就返回王宮裏,將陛下帶出來,我們要撤離這裏!!”

將領瞪圓了雙眼,急忙說道:“刺史啊,我們如今被團團包圍,如何能撤離呢?”

“難道要站在這裏被胡遵所俘虜嗎?!”

孫毓氣急眼了,他粗暴的推開了麵前的將領,隨即再次對自己的心腹下令道:“按著我的吩咐去做!將我們的人都撤回來!”

將領們此刻對視了幾眼,緩緩圍在了孫毓的周圍。

“刺史公,您若是撤離了,我們要怎麽辦呢?”

孫毓沒有意識到情況的不對,他仰起頭來,很是不屑的說道:“自然是要繼續堅守,等待援軍,我這次突圍,就是為了召集援軍,你們隻要能堅守一段時……”

孫毓剛說了幾句,就感覺到脖頸處傳來了巨大的痛苦。

天旋地轉,他落在了地上,他隱約看到麵前有具無頭屍體,正在噴射著血液。

孫毓張開了嘴,卻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孫毓已死!!開門受降!!”

將領們高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