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們都在忙著操辦祭祀的事情,不出意外的,這將會是曹髦登基以來最大的一次祭祀儀式。

群臣們對此都格外的重視,各地也是加強了戒備,防止在這期間會出什麽問題。

在這種時候,倘若洛陽內出一個性質惡劣的案件,那從洛陽令到司隸校尉,仕途基本就一步到位了。

整個洛陽的官員們非常的謹慎,而唯一徹底放開手腳的也就隻有胡遵了。

胡遵在這些時日裏,整日設立宴會,召集群臣,吃酒玩樂,不幹正事。

他的日子那是相當的瀟灑,而群臣對這位大將軍也不敢怠慢,大將軍下令,他們便前往其府內,陪著他一同吃喝玩樂。

當大將軍再一次喝的爛醉之後,胡廣終於是忍不住了。

他讓家中仆人都離開,隨即朝著胡遵行禮說道:

“父親,陛下剛剛拜您為大將軍,您這上任還沒有幾天,便召集群臣在府內作樂,也不操辦什麽正事,整日爛醉,這怎麽能行呢?這是取禍之道啊!”

胡遵卻瞪了他一眼,“我難道是隻召集了自己的部下嗎?我與群臣們說了什麽不利於陛下的話嗎?怎麽就給自己取禍了呢?”

“父親,大將軍乃群臣之首,應當為群臣表率……”

“老夫都這把年紀了,還怎麽去當表率,要天天去尚書台裏看著他們做事不成?”

“天下既然大一統,那接下來的事情就該交給你們這樣的人了,老夫已經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還不能設宴來慶祝嗎?”

胡廣頓時無法反駁。

當楊綜將這件事告知曹髦的時候,曹髦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並不在意胡遵的行為。

設宴用的是他自己的俸祿,召集群臣也沒有耽誤人家的工作,本來就是有功之臣,在洛陽放縱一下又如何?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楊綜卻說道:“我看這胡遵便是有意自汙,好讓陛下勿要忌憚他,這司馬師之後,大將軍的位置就變得敏感了起來,胡遵雖然有心得到這個位置,但是心裏隻怕也是有些懼怕。”

“他已經下令給自己的幾個兒子,讓他們嚴格的要求自己的子嗣以及親信們,不許給他招惹禍患,還派人前往安定,告誡自己的宗族,要恪守禮節,不許違背律法,倘若被他所知,定然大義滅親,絕不饒恕……”

曹髦搖著頭,“倒也未必就是自汙,隻是完成了大業,便想要好好享受晚年,不必在意。”

曹髦又問道:“吳國那些大臣呢?”

原來是孫皓前來洛陽之後,大軍又陸續返回洛陽,這次所帶來的便是其餘眾人,吳國的諸多大臣,以及孫家的宗室等等。

這些人到達洛陽之後,也是暫時被軟禁了起來。

楊綜回答道:“臣已經去跟他們見過麵了,那幾個重臣,看起來都沒有要反抗的意思,都願意為陛下效力,但是這些人絕對不能再放回吳國。”

“他們與蜀人不同,蜀中大族雖然也多,但是不敢在明麵上為自己的宗族謀利,可這些人互相勾結,為彼此謀利已經很久了,若是陛下將他們放回吳國,隻怕反而對陳泰等人不利。”

“陛下可以留下那幾個重臣,讓他們待在廟堂裏,安撫吳人的心,也讓吳人能在廟堂裏有口舌。”

“其餘眾人,臣以為可以派往中原各地,按著他們原先的官爵和才能來委任官爵。”

曹髦不動聲色的拿出了一封奏表,這是陸凱所交給他的,裏頭記載了吳國內諸多大臣們的情況。

陸凱和陸抗不愧是江東最為傑出的兩個人。

陸凱很早就看出了如今要發生的事情,同時也知道魏國一定會對江東大族動手,他的提前投奔,直接讓他的宗族得以保全。

而如今這份文書,也是陸凱很早就給曹髦所準備的,是用來了解江東諸多大臣們的。

有這東西在手,曹髦對吳國降臣的情況也是一目了然。

楊綜站在一旁,沒有開口,曹髦卻是認真的翻看了起來。

這文書,曹髦已經翻看了無數次。

幾乎都翻爛了。

而對吳國上下大臣的情況,曹髦心裏也有了個底。

吳國在人才方麵的情況非常的詭異。

他們有很多年邁的老臣,有很多優秀的年輕人,但是當打之年的,也就是在三十五歲到六十歲以下這個年齡段的猛將能臣,卻幾乎沒有幾個。

跟魏國不同,他們出現了斷代的情況,其實這也能理解。

主要是吳國內部的爭鬥太多,那一代人運氣不好,卷進了太多的爭鬥裏,在權臣爭鬥的過程中,死傷太大。

而對這些人的安排,曹髦心裏也有數,年紀大的就給個榮譽性的官爵養起來。

偶爾幾個還能用的就放在三台裏當副手。

至於年輕點的,可以放在地方上磨礪。

曹髦笑著說道:“朝中大臣們都急著要處置這些人,或許是怕他們得到提拔會影響自己的利益,又或許隻是反感這些他們口中的南人。”

“光是朕這裏接到關於穩妥處置吳國降臣,告知這些人與蜀人不同的奏表,就已經超過了二十多份。”

“朕麾下的這些賢人們啊,實在是太過急躁,學不會穩重,他們越是這麽急著要排斥打壓這些吳人,朕卻越是想要提拔他們了。”

就在曹髦給楊綜高談闊論的時候,成濟再次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

“陛下!!張君回來了!”

曹髦猛地站起身來,“茂先回來了?”

“正是如此。”

“茂先!”

曹髦高呼了一聲,轉身便朝著外頭跑了出去,看著一溜煙就跑沒了影的皇帝,楊綜長歎了一聲,隨即搖著頭。

方才還說群臣不夠穩重呢!

曹髦急匆匆的趕到了太極殿外,張華正站在此處等待著他。

“茂先!”

曹髦再次高呼了一聲,張華連忙看了過來,看到曹髦快步走來,張華大吃一驚,連忙上前行大禮。

“張華拜見陛下!!”

“起來!且起來!”

曹髦急忙將這位心腹愛臣扶起,隨即打量了起來。

張華看起來比原先要粗糙了很多,當初還在洛陽的時候,他整個就是細皮嫩肉的小後生,連個胡須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曹髦身邊的小宦官。

可到了蜀地待了這麽一段時日,他整個人都有了極大的變化。

膚色變得黝黑,蓄起了胡須,眼神明亮,氣質都變得沉穩了很多。

曹髦忍不住感慨道:“讓你受苦了啊!”

張華同樣在打量著麵前的陛下,陛下看起來比過去更加的神武了。

君臣兩人相見,曹髦一把抓住張華的手,就朝著西堂走去。

“你總算是回來了啊,這陳泰和王經一同離開,尚書台裏都出現了空缺,朕正發愁不知該如何去辦呢!”

張華問道:“陳公前往吳地了?”

“是啊,讓他去辦了,你那邊呢,情況如何啊?”

“鄧艾沒有惹出什麽麻煩來吧?”

張華搖著頭,“鄧公倒是沒有什麽,就是當地的官員們,對他挺忌憚的,還有幾個官員勸說我,說鄧公留在蜀地可能會有不妥……”

“這都是當初被鄧艾給弄怕了。”

兩人邊說邊聊,一路走進了西堂內。

楊綜站在門口,張華趕忙行禮拜見,楊綜也隻是回了個禮,並沒有多說什麽,不是很親近。

兩人走進了西堂,曹髦拉著張華挨著自己坐下來,寵愛到了極點。

“茂先啊,你這在各地沒少跑,看你這變得如此黝黑……”

楊綜看著兩人就這麽閑聊,隻好清了清嗓子,“陛下,臣且去外頭等候。”

兩人又聊了許久,張華主動說起了吳國滅亡的事情。

“臣在漢中,得知吳國滅亡,夜不能寐,召集官員們來告知這個情況,蜀地的官員們很是驚訝,態度也愈發的恭敬,而從中原前往的官員們,則是變得更加驕橫。”

說起這件事,張華就忍不住說起了各地之間的歧視問題。

因為多年的征戰,魏蜀吳之間的仇恨擴散到了其百姓的身上。

而最後體現在了官員們的身上,從中原前來的老魏國官員們,對當地的新官員們頗為鄙夷。

畢竟是老牌正曹旗的,麵對這些人都是帶著征服者的姿態,導致張華前期一直都是在收拾這些刻意挑起事端的家夥們。

結果正壓著他們呢,這邊的蜀人又開始跳起來搞事。

張華如今擔心,吳國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當今戰事都差不多結束了,可以適當的進行裁軍,減少軍事上的開支,然後就能在各地逐步降低各類稅賦。”

曹髦平靜的說道:“隻要能讓這兩地的百姓過的比以前要好,那彼此的隔閡就會慢慢消失……本來大家都是後漢之民,隻是被賊人裹挾,在大魏繼後漢正統後不曾歸順而已。”

“朕連羌胡都能教化,還擔心這兩個地方的百姓不會歸心嗎?”

“派往這些地方的官員們,需要慎重考慮,絕對不能出現貪官惡奸吏,另外,工部也得多費心,那些先進的機器和技術,也得盡快在南邊推廣,朕聽聞,南邊的諸多技術尚且還比較落後,遠不如北方。”

“少稅賦,明吏治,教技術,這三者相加,不出十年,這些地區的百姓定當歸心!”

“朕還要在各地設鼓,允許蜀人和吳人遇到冤情和不公對待時可以直接上書告知朕!”

“堯帝鼓木,天下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