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鄭袤行禮拜見,華廙緊跟其後。

曹髦笑著讓他們兩人坐下來,麵對這兩個人,曹髦就不需要那麽多的客套了,直接就問起了若是設立沙州,所適合的人選。

若隻是一個州刺史,曹髦也不至於將鄭袤給請過來。

曹髦需要一個沙洲刺史,一個敦煌太守,一個高昌太守,還需要新的長史,以及新的校尉。

如今的那位敦煌太守姓閻,乃是涼州大族,本來按著他的出身,他都不該在涼州擔任官員,隻是因為大魏官員嚴重不足,才沒有將他換掉。

倘若是要以敦煌為核心,這位總想著辦法來逃避責任的人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他可以當太守,但是不能在敦煌,可以換個地。

至於承移,人家都一大把年紀了,這次回來肯定就要讓他在老家休息,沒有道理再將他丟到涼州去幹苦差事。

當曹髦說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後,華廙頓時沉默了下來,側著頭看向了鄭袤。

鄭袤不假思索的說道:“尚書郎劉頌可以擔任。”

曹髦一愣,想了下,對這個人卻沒有什麽印象,他問道:“他有什麽才能可以出任刺史呢?”

鄭袤開口說道:“劉頌這個人,出身名門望族,他是前漢孝武皇帝之子廣陵厲王劉胥的後人。”

“他的父親劉觀曾擔任太守,他你年少時就很聰慧,被同鄉的人所稱讚,後來舉孝廉,秀才,他都不曾前往……後來參與科舉,候補為郎。”

“此人精通律法,為人正直,又善政務,為郎時多次提出政策,都是些有利於百姓的內容。”

“先前賞田令剛剛頒發的時候,屬此人最為開心,稱當世之明令也。”

“我覺得,陛下以此人來擔任沙州刺史,無論是治不法奸賊,還是發展當地,他都定然大有作為,不會辜負陛下的厚望。”

聽到鄭袤這麽一說,曹髦便看向了華廙。

“華尚書,還愣著做什麽,記下來啊!”

華廙趕忙提筆書寫。

鄭袤卻說道:“還有其他幾個人……”

“不必,既然鄭公最先舉薦了這個人,那這個人定然是能有大作為的,就以這個人來擔任沙州刺史!”

曹髦當即做出了決定,鄭袤有些驚訝,“陛下難道不再見一下這個人,詢問一下他的……”

“不用,鄭公所舉薦的人,朕難道還信不過嗎?”

鄭袤心裏很是感動。

曹髦又問道:“那這個太守的位置,誰又可以擔任呢?”

鄭袤還是毫不遲疑的說道:“秘書郎鄭默可以擔任。”

曹髦忽然一愣,“鄭默不是您的……”

“正是臣的長子。”

“此子雖然愚笨,但是知道治理地方的道理,有體恤百姓之心,做事有分寸,不愛結黨,寬衝博愛,謙虛溫謹,先前在擔任秘書郎的時候又立下了大功,可以擔任郡守了。”

鄭袤點評起自己的長子,神色卻沒有半點的變化。

曹髦忍不住誇讚道:“舉薦賢才的人,就該如鄭公這般,不害怕舉薦自己的仇人,也不害怕舉薦自己的親人!”

“好,就以鄭默來擔任敦煌郡太守!”

至於鄭默先前立下的功勞,曹髦也是知道的,他改進了書籍的分類法,用甲乙丙丁來進行分類,影響極大。

曹髦隨即又問起了校尉和長史的人選。

鄭袤依舊是不假思索的就給出了兩個人名。

一個是鄧艾的兒子鄧忠,一個是白身的劉寔。

鄧忠這個不必多說,而劉寔這裏,他的出身並不是很好。

他的父親劉廣乃是一個縣令,縣令的兒子也絕對算不上是什麽大族出身,他年少時失去了父親,家境貧苦,他就靠著賣牛衣來養活自己,可他非常的好學,手裏纏著繩子,口中還誦讀著詩書。

就是因為這種好學的精神,他知識廣博、通曉古今,自身品德清潔,行為沒有瑕玷,深受當地百姓的敬愛。

後來,他在洛陽擔任小吏,通過多次立功,做過河南尹丞,遷任尚書郎,廷尉正,吏部郎……可就是在他的官位不斷提升的時候,他的好兒子劉夏收取了極大的賄賂。

因為吏部是個好地方,先前就有王戎的例子在,吏部掌管了天下官員們的升遷和提拔。

不知道多少人都盯著這個位置,哪怕隻是個吏部郎,在眾人的眼裏,那也是金光閃閃的,都想要跟他搞好關係。

但是劉寔這個人,非常的清廉,絕對不要這些人的賄賂,若是有人求他辦事,他會很生氣的那些人給轟走。

因為清廉,他自己的家裏也過的不是很好,他要求自己的孩子們都跟他那樣,要自食其力,還常常給他們講述自己年少時的經曆。

可惜,他的兒子們注定是不能跟他那樣苦學成才的。

他的兒子劉夏收取了大量的賄賂,他答應那些人要在父親耳邊吹枕邊風,讓父親答應那些人的任免之事。

後來王戎出事後,曹髦就下令徹查整個吏部。

結果這麽一查,就查到了劉夏的身上,這位吏部郎也跟著落馬了。

因為直到出事的時候,劉寔都不清楚這件事,故而曹髦隻是罷免了他的官職,讓他變成了白身,至於他那個好兒子,被流放到了交州……

鄭袤再次舉薦了這個人。

鄭袤說道:“劉公雖然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兒子,但是他的才能和品行都是足以稱讚的,與其讓他繼續在洛陽當白身,不如讓他去當西域長史,這也算是讓他贖罪,陛下覺得呢?”

曹髦再次答應。

此刻,曹髦也隻是覺得神清氣爽。

多厲害的一個人啊,越老越妖。

這若是讓自己來想四個合適的人選,隻怕自己得想好幾天,還未必能想出如此合適的人來,可交給鄭袤,他片刻之間就給曹髦提供了完整的人選。

曹髦拉住鄭袤的手,再次感慨道:“廟堂有鄭公,實在是朕的大幸!”

鄭袤笑著搖頭,“陛下何出此言呢?有陛下,是臣等,乃是天下的大幸!”

兩人笑著看向了彼此。

華廙坐在一旁,內心卻很是複雜。

鄭公這一手本事,讓他好是羨慕,可這東西,還真的不是一般人都能學的來的。

往後還是多跟鄭公請教,看看什麽時候能掌握他的兩三成本事。

……

太學。

夏侯和坐在府內,仰起頭來,神色頗為倨傲。

此刻坐在他麵前的人,看起來倒是有些不安。

“夏侯公啊,我們過去頗有交情……”

夏侯和搖著頭,“這可不是有交情就能解決的事情啊,當今前來找我的人越來越多,我也不能因為交情而耽誤正事啊,那如何能對得起陛下的厚望呢?”

“您也勿要擔心,您畢竟是大名士,先前功勞赫赫,若我真的要用人,也一定會先用您的!”

聽著夏侯和的話,這位的臉色很是苦悶,朝著夏侯和再次行禮,隨即便離開了此處。

夏侯和目送著他離開,隨即嗤笑。

這人喚作武陔,乃是過去的衛尉武周的長子,他年少時就跟司馬師等人混在一起,是一個名士,後來擔任郡守,司馬師當大將軍的時候,一度讓他來做司隸校尉,太仆卿,司馬昭也很看重他,可是當大族與司馬家族決裂的時候,他卻站在了大族那邊。

後來曹髦上位,開始徹查百官,他害怕受到牽連,就辭官離開了。

再往後,他就成為了一個瀟灑自在的名士,整日遊山玩水,點評天下人物,無所事事。

夏侯和還記得,當初自己領命治太學,邀請那些名士們前來的時候,他們是一個比一個要傲氣,說什麽不願意事權貴,說自己孤雲野鶴之人,要隱居山林之類的。

結果賞田令一下來,他們就瞬間改變了自己的態度,積極來拜訪夏侯和,希望能在太學裏謀個差事。

夏侯和算是明白了。

什麽不事權貴,什麽孤雲野鶴,說起來就是因為不愁吃喝!

過去,武陔將自己的耕地掛在三弟的身上,不必繳納稅賦,肆無忌憚的擴大自己的耕地,完全不用為生活而擔憂,大手大腳的過日子。

賞田令下來之後,他就得為自己的耕地而繳納稅賦了……然後,他就不能再隱居山林了。

他們的隱居山林,那也是有講究的,穿的是錦繡綢緞,吃的頓頓牛羊肉。

身邊還有美人來服侍。

現在這些人意識到了美好的生活一去不複還,紛紛都急著重新當官,起碼要解決稅賦問題。

而現在沒有了征召,考核他們又拉不下臉參加,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太學裏掛名,成為太學官員了。

不求能掛個太學祭酒,掛個經學祭酒什麽的也行啊!

夏侯和現在的心情很舒爽。

過去老夫是怎麽求你們的,現在你們就得怎麽來求我!

真以為這太學是你們想掛名就可以掛名的地方嗎?

魏晉時期多名士,就是因為不愁吃喝的大族子弟太多了,他們不需要去當官,不需要去賣力,就能過上很好的生活,衣食無憂。

可當他們失去了庇護傘,開始與尋常百姓那般繳納稅賦,正常過日子的時候,他們就再也不能說出什麽隱居山林,不在意功名利祿之類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