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如新月,映照四方。血海隨之洶湧澎湃。

形成一道滔天大浪,朝著前方籠罩蓋壓下來。

自血海深處降生以來,修羅族長所有的精氣神意,殺戮積累,均在這一刀內爆發出來。

此時此刻,他心中莫名生出感慨歎息。

能揮出這一刀,將麵前的強敵斬殺,此生就算是無憾矣。

修羅族長信心百倍。

哪怕是麵對著界主修士,都能一刀破碎虛空,撕裂洞天。

甚至更進一步,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上古真君,他都有把握將對方一刀重創。

更不用說隻是受到太虛影響,從而擁有了超凡力量的人。

轟!!!

一刀祭出,血海倒懸。

引動漩渦之外的雲層湧動。

甚至將大片區域直接清空。

唰!

陡然所有銀光收束一線。

將所有力量凝聚一點。

刹那間便撕裂血海,來到那道站定不動的身影近前。

“他竟然不躲。”

“麵對著我傾盡全力的一擊,他難道想用肉身硬扛接住?”

“怕不是要被我一刀兩斷,任誰都無法再救回來。”

鋸齒長刀斬落的瞬間,修羅族長靈神清明,意識深處轉過諸多念頭。

而在同一時間,他心中驀然升起狂喜之情。

因為隨著這一刀的出手,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從肉身到神魂,仿佛都卸下了千斤重擔,來到另一個高度向下俯瞰。

或許這就是列先生所說的入道。

雖然他生於血海,一切屬於血海。

卻終於在巨大壓迫下突破禁錮,能將屏障斬開一道縫隙,看到從中脫離而出的可能。

哢嚓!

哢嚓哢嚓!

輕細響聲悄然**開。

聽上去就像是琉璃破碎。

又像是空間被敲開細密裂紋。

在修羅族長耳中美輪美奐、如聞仙音。

“生於血海深處,終日混沌茫然,忽而一刀掙斷枷鎖,此時方知我是我。”

他慨然歎息,在莫名出神的同時,又有頗多意興蕭索之意。

更遠一些的地方。

血海漩渦核心中央。

黑衣黑袍的列先生眯起眼睛,麵色微微有些動容。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目光落在修羅族長的背影,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出神。

列先生也是沒有想到,蜚蠊的天賦心性竟然如此之高。

縱然降生於血海深處,按道理說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束縛禁錮,竟然能被其不斷拔高生命層次,硬生生將這種禁錮打開了一道縫隙。

自此之後,不管修羅族長最終能否脫身而出,隻憑這一擊的表現,便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也讓他不得不改變思想,將許多幾乎已經認定的事情再做推演,進行重新計算籌劃。

除此之外,還有那個被太虛之境影響,由此獲得強大力量的年輕人,也表現得有些非比尋常。

畢竟沒有他的存在,修羅族長或許還無法做到這一點。

所以說,這個年輕人的實力層次,至少與未做突破前的蜚蠊在伯仲之間。

甚至還給蜚蠊帶來了不小壓力。

若非如此,縱然身為修羅族長,也計劃沒有可能臨陣提升,讓自身生命層次在爆發中得到升華。

長刀繼續斬出,無聲無息落下。

就在此時,所有一切急速變慢,猶如被按下了暫停鍵。

整個血色漩渦瞬間寂靜。

被修羅族長攪動的風雲陡然沉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也陷入停滯。

唯見一線銀光緩緩向前。

然後落入一隻悄然抬起的掌心。

兩者交接一處,就此一動不動,凝滯固定下來。

蜚蠊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著璀璨銀芒盡頭,那隻陡然變得不同的手臂。

就像是一頭上古凶獸隱於虛空。

被血色銀光隱藏了身形。

僅僅探出一隻利爪,映入到了他的眼簾。

但在此時此刻,這些都已經不是重點。

對麵究竟是人手還是利爪,也變得不是那麽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銀色刀芒落入其中,竟然再也無法寸進。

就像是被冰封凍結了一般,一動不動懸停在了血色虛空。

“真的擋住了我突破的一擊。”

“而且還隻用了單手,就讓我的銀鉤徒勞無功。”

修羅族長心中動念,下一刻卻是猛地眯起眼睛。

在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央,看到那個年輕人將銀鉤輕輕奪走,然後隨隨便便抬起手來,依舊握指成拳緩緩砸落下來。

這一拳看上去沒有任何章法。

動作姿態更談不上優美。

就連剛剛降生的修羅族幼兒,初次修煉都要強上不知多少。

但隻有真正麵對著這一拳,修羅族長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做一擊石破天驚,什麽又叫做煌煌大勢無可抵擋。

比起上一次的碰撞交鋒,他心中陡然升起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恐懼感覺。

此時此刻,修羅族長甚至無法從血海漩渦借用力量,就連剛剛接近升華的生命靈魂,都被迎麵而來的滔滔大勢衝擊封鎮,硬生生給再次壓迫回到體內。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修羅族長猛地仰天怒吼,咆哮出聲。

體表驟然爆開一團猩紅血霧。

整個身軀急速膨脹變大。

刹那間便衝破禁錮壓迫,化作足有宮殿大小的完全體形態。

如果說剛剛那一刀,他是凝聚了全部的精氣神意,在真靈神魂上突破極限,即將為自身推開緊閉的那扇大門。

那麽如今在如天地蓋壓而至的巨大壓力下,修羅族長則是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就連本體肉身都打破禁錮,在瞬息間達到了整個族群都未曾有過的高度層次。

列先生一口氣堵在喉嚨,直到此時才艱難吐出。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眼中已經到了極限的修羅族長,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兩次破境。

一次真靈神魂,一次強化肉身。

兩者相互疊加之下,所起到的絕對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甚至更進一步去想,如果能夠靈肉容融,那麽再加上無盡血海加持,修羅族長的實力層次必將向上飆升。

全力出手的情況下,甚至就連對陣上古真君,都能保持短時間內不露敗相。

所以說,能夠將修羅族長逼迫到如此程度,那個突然從太虛入口外現身的年輕人,又到底是個什麽根底來路?

列先生眉頭皺起,遠遠眺望修羅族長怒吼咆哮,掄起猙獰龐然的巨爪,引動血海洶湧澎湃,朝著身前猛然砸下。

轟!!!

血浪翻滾,席卷落下。

目光所及之處空空****。

竟然什麽都沒有看見。

“恩!?”

列先生猛地瞪大眼睛,仔細尋找著修羅族長的身影。

片刻後,他喃喃自語,脫口而出,“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修羅族長竟然不見了。

連帶著那個在其麵前渺小如蟲的年輕人,在那道血色大浪衝擊過後全部無影無蹤。

就仿佛剛剛雙方根本沒有對戰交鋒。

所有一切都隻是他的一場夢境。

“難道是洞天界域展開,將修羅族長吸入其中?”

“但以蜚蠊剛才爆發的實力,再加上周圍無數修羅戰士的加持,就算是被真君層次的界主收入洞天之域,也不可能表現得如此風平浪靜。”

“不,不對,那個年輕人似乎有些不同,如果他真的開辟了洞天,很有可能是兩層界域空間重合折疊,其中外麵的那層還和太虛之境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假若我的推斷是正確的,那麽當他將蜚蠊族長吸入洞天後,其實就相當於血海與太虛交融的縮減版預演,或許就會有難以預料的變化即將發生。”

列先生心念急轉,忽然閃電般朝著一側避開。

唰……

一道幾近透明的修長觸手,恰好從他剛才所站的位置掠過,毫無征兆穿透了後麵的修羅近衛。

“這是受到太虛影響後,傳承得來的修行法門,倒是記憶中的黑暗魔影有些相似之處。”

“還有剛剛黑魔之觸顯化時,血海漩渦出現了隱晦波紋漣漪,應該便是那個年輕人從洞天之域內釋放而出。

由此看來,此人已經達到了上古真君的實力層次,甚至還猶有超出,不然絕無可能輕易便將修羅族長納入自身洞天。”

列先生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他毫不猶豫轉身就走,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遲疑停留。

轟!

修羅族長一爪落下,眼前卻是毫無征兆一花。

不見了遠處的暗紅雲層。

也不見了周圍的洶湧血海。

入目處唯有一株參天大樹,矗立在灰色水霧繚繞的公園正中。

遠處則是錯落有致的各種建築。

此時似乎是傍晚時分,還有盞盞路燈悄然點亮,將所有一切塗抹上溫馨的橘黃光芒。

“界主修士,洞天界域?”

“就算是達到了真君的高度層次,吾也要將你這破爛空間直接撕裂!”

修羅族長低沉咆哮,猛地向前方神樹衝撞砸去。

唰!!!

密集枝條亂舞。

無數根須破土而出。

編織纏繞成一張大網,將修羅族長牢牢籠罩在內。

“就憑一些枯枝爛木,就想要將吾封鎮束縛?”

“以殺戮之名,修羅之心!”

轟!

陡然枝蔓根須撕裂,各種碎片呼嘯飛散。

修羅族長體表爆開一團血霧,在原有基礎上又膨脹變大一圈不止。

周身散發出極度狂暴的氣息,仿佛已經喪失了全部理性靈智,再次朝著神樹所在的位置衝去。

“有膽子將本王納入洞天,卻不敢顯露真身決一死戰,這就是所謂的人族修士,當真是縮頭……”

修羅族長瘋狂咆哮,聲音卻不由自主低沉下來。

他一點點抬頭仰望,目光落在神樹近旁,那個盤踞不動的猙獰恐怖身影上麵。

對方恰好低頭俯瞰,兩者視線虛空對碰,氣氛陡然變得死寂沉凝。

咕咚!

修羅族長喉嚨湧動,艱難吞咽口水。

身體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甚至開始連連向後退卻,隻想要離那個恐怖的怪物更遠一些。

此時此刻,修羅族長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羔羊,出現在一頭殘暴猛虎的領地之中,竟然還不知死活向著對方發起了衝鋒。

關鍵是,這家夥不是一個人嗎?

怎麽體型會長得如此巨大?

“我剛剛沒有出手,隻是想讓你活動得更充分一些,如此才能變得更加營養美味。”

衛韜活動一下身體,頓時引起整個公園的劇烈震**。

他也沒有繼續廢話,便和修羅族長一樣,探手朝著前方抓了過來。

修羅族長還在後退,一腳踏入流淌不息的弱水。

身體被黃泉死意劇烈腐蝕,卻感覺不到絲毫痛苦。

因為他眼睛裏全部都是那頭龐然巨獸,心中除了無盡的絕望恐懼,已經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情緒。

麵對著直來直去的一抓。

他擋不住,避不開,也逃不掉。

這是何等的絕望體驗。

哢嚓!

修羅族長離地而起。

就像是拎起了一隻無害的兔子。

衛韜仔細觀察片刻,然後不顧它的拚命掙紮,一點點塞進了口中,稍一咀嚼便直接生吞活吃咽下。

血海漩渦深處。

列先生剛剛遁出並不算遠的距離,身後陡然一道巨浪炸開。

刹那間不知多少修羅戰士被卷入其中,然後在黑魔之觸的纏繞下,根本沒有發現敵人的身影,便在疑惑迷茫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列先生心中驚恐,又是一步踏出。

另一條腿卻並未跟上,而是直接向下彎曲,變成了單膝跪地的姿勢。

“小人列闋,拜見真君。”

“你竟然是一個人,卻混跡於血海生靈之中,而且還未被影響真靈神魂,倒是讓我有些驚訝莫名。”

衛韜負手而立,站在一團湧動血肉上方,一句話的功夫接連打了兩個飽嗝。

“這位的口味也是非同一般,竟然將醜陋無比的修羅戰族當成美味食用,才是真的讓人驚詫莫名。”

列闋心中動念,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回真君的話,小人當初偶有機緣,曾修習過一部度厄明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混亂血海的影響。”

他一邊說著,小心翼翼取出一段青翠欲滴的竹節,雙手高舉呈了上來。

“度厄明經,聽上去就是很有意境的功法名字。”

“列前輩起來說話吧。”

衛韜沉默一下,伸手將翠綠竹節接了過來。

拿到這根竹節,他似乎忽然想起來什麽,便又從身上取出一樣東西,隨意丟進腳下的蠕動血肉之中。

“在真君大人麵前,小人還是跪著說話更自在些。”

列闋眼角餘光發現,被丟進血肉的似乎是一截枯木,表麵卻又遍布密密麻麻的孔洞,內裏散逸出詭異古怪的氣息,竟然連他都感覺有些心中發冷。

隻看一眼,他當即收斂思緒,收回目光,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外在表現。

“隨你,既然喜歡跪,那就跪著吧。”

衛韜把玩著猶如碧玉的竹節,似笑非笑緩緩說道,“剛剛我瀏覽了一遍綠竹內的信息,對於度厄明經算是有了一個大致了解,確實是很有意思的修行法門。

不過我對裏麵有些細節還有疑惑,需要你給我詳細講解一下,到底是我哪裏理解錯了。”

列闋不敢有任何怠慢,當即從頭開始詳細解釋起來。

甚至因為心中恐懼,生怕這位單挑整個修羅族的殺神認為功法有問題,幾乎是麵麵俱到、事無巨細,寧可多說幾句,也不敢有半個字的疏漏。

時間一點點過去。

列闋口幹舌燥,終於停止了講述。

衛韜閉目不語,整個人似乎已經入定。

然而就在下一刻,列闋心中忽然一動,悄然抬起頭來,試探著朝前看了一眼。

“果然是達到了真君實力層次的人物,隻是聽了一遍功法講解,便已經將這部需要悠長時間打熬的靜心功法入門。”

列闋暗暗歎息,心中剛剛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卻是一口氣堵在喉嚨,抑製不住咯咯作響。

“這種感覺,難道是度厄明經又有進境?”

“簡直是難以想象,按照這種提升速度,他一次入定至少相當於我的數月苦功。”

“怎麽又提升了,竟然還在提升,他竟然一直都沒有停。”

“不可能,怎麽可能會這麽快,難道這位的時間流速和我不同?”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列闋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也算是活過了悠久歲月,曾經見過真君層次大修士的威勢。

毫不誇張的說,即便是他所知道的那兩位真君親臨此地,也絕無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更加不可能的是,這位竟然還沒有停止下來,依舊在將度厄明經不斷向上攀升。

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不,就算是可以修煉的非人生靈,也決計做不到這種程度。

怪不得人能一口氣滅掉整個修羅戰族,而他隻能借助修羅戰族的力量,其間的差距已然不可以道裏計。

如果說這位的修行速度好比駿馬飛馳,那他當初苦修度厄明經時,最多隻能算是在地上爬行的蝸牛,簡直是慢到令人發指。

這怎麽能比?

這又如何能比!?

“呼……”

衛韜抬手輕點眉心,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狀態欄內,功法界麵又開辟新的一項。

名稱:度厄明經。

進度:百分之八十。

狀態:融會貫通。

描述:諸邪退避,度厄解真。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列闋身上,“這部法門確實有些意思,經過一番入定修行後,真靈神魂似乎祛除了許多雜質,整個人都變得更加剔透通明。”

“真君驚才絕豔,小人心中無比驚訝讚歎。”

“驚才絕豔算不上,我的天賦資質隻是一般。

主要還是靠著自身的刻苦努力,以及不屈不撓的堅持,才能達到如今的實力層次。”

衛韜收好手中綠竹,話鋒隨之一轉,“列前輩跟隨修羅戰族降臨此地,想必知道血海生靈接連侵蝕此方界域,究竟想要做些什麽,最終達到怎樣的目的?”

“回真君的話,小人對此也不敢妄言。”

列闋小心抬頭看了一眼,這才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根據小人的推測,無盡血海有可能是當初古神血肉融合形成,太虛之境則聚集了許多上古修行者的真靈殘魂。

兩者一旦感知到對方,便會不自覺地相互吸引直至結合,最終形成一個形神兼具的恐怖全新生命。”

衛韜默默聽著,表情若有所思。

按照眼前黑袍老者的推測,倒是能和不久前澪落的理解對應得上。

所以說,難道真的就如他們兩個所言,無盡血海和太虛之境相互吸引,就像是不同天地乾坤**,要從中誕生出一個全新生命?

但是,這裏麵就有一個問題難以解釋。

那便是與血海意誌相關的巨靈。

如果說無盡血海是古神殘骸融合,隻有形而無神,那麽巨靈的出現又是怎樣的一個情況?

麵對著衛韜的疑惑,列闋不由得陷入沉默思索。

數十息時間過去。

他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目光卻是倏地一凝,死死盯住了那塊停止蠕動的血肉。

陡然嘭的一聲悶響。

那塊足有畝許大小的血肉炸開了。

一群形態猙獰的蟲子從中湧出,迅速沒入湧動血海漩渦深處。

而在它們後麵,竟然還有一個纖細窈窕,體態曼妙的少女,正在緩緩收攏背後透明翼翅,朝著這邊跪伏於地恭敬行禮。

衛韜環顧四周,伸手一指,“這裏到處都是食物,我需要你做的隻有一件事,那便是用最快速度,讓你的孩子占據漩渦內的每一處區域。”

少女再次行禮,語氣狂熱至極,“奴婢謹遵陛下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