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交織糾纏,又陡然爆發出來。伽藍的身體已然消失不見。

那朵被其凝聚幻化出來的冰蓮,也在刹那間便被湮滅衝散。

衛韜死死盯著眼前印記,看著它越來越大,隻是一瞬便將大片區域包裹籠罩進去。

即便以他的實力層次,反應速度,都無法在光暗印記擴散前及時避開。

更不要說他剛剛經曆了一場艱苦戰鬥,無論是精神意誌,還是身體情況,都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因此也隻能奮起餘力嚐試防禦,想要硬頂住突如其來的變故,然後再想辦法從中脫離。

但出乎衛韜的預料,遽然爆發的光暗印記看著恐怖,卻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傷害。

它隻是擊碎了伽藍神主的軀體,湮滅了牠在生命最後一刻凝聚的冰蓮,便再也沒有對周圍一切造成影響。

就像是完成工作計劃之後,幹脆利落打卡下班一樣。

哪怕再多幹一點兒,都會生出罪大惡極的感覺。

而對於衛韜來說,光暗掌控者印記的爆發,反倒是讓他省去了相當程度的時間精力。

因為它不僅擊碎了伽藍身軀,還順帶將其化作最為純粹的本源之力,讓他可以毫無阻礙直接吸收吞噬,而不用再像剛才那般還要勞心勞力。

唯一可惜的便是那朵傳承冰蓮。

電光火石間,衛韜隻來得及記下少量內容,其他大部分修行感悟和神主之道,都隨著印記的爆發消失不存,無論如何感知都找尋不到一絲蹤影。

不過衛韜對此也並不懊惱。

畢竟他在驚鴻一瞥之中,已經將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牢記於心。

至於剩下那些功法感悟,對於他這樣習慣了獨自摸索前行的武者而言,能夠有所借鑒固然不錯,就算沒有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衛韜意識深處飛速閃過一幕幕畫麵,以及相對應的準確詳細信息,再次加深自己的記憶,以確保不會出現遺忘疏漏等問題。

這些從虛幻冰蓮中得到的信息,全部都和冥淵神主有關。

更重要的是,它們所記載的並非是冥淵神主的修行感悟,而是牠吞噬吸納不同本源之力失敗身殞後,四分五裂神軀所在的區域。

隻要能找尋到這些位置,便可以將更多本源之力諸法歸因納入己身,這才是他最為看重的東西。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將最後一點伽藍神主本源轉化吸收,再看一眼光暗交纏的掌控者印記,整個人卻是毫無征兆愣在原地。

他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驟然收縮,內裏映照出一片金光,以及金光之後隱藏的無盡黑暗。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真正讓衛韜倍感驚詫的,還在於他從璀璨金光和空寂黑暗內感知到的東西。

讓他莫名感到極度的熟悉。

就像是時光倒流,又回到了過去。

他還在時空長河之內精進武道,以青麟山元一道子的身份,將玄武真解推升到了玄感之上,第一次接觸到那片死氣沉沉的空寂虛無,然後迎麵撞上那道如山似嶽的龜殼高牆。

這就是光暗交織中的暗,給他帶來的詭異熟悉感。

仿佛再次置身於那片黑暗虛空。

看到了一具具死氣縈繞的龐然屍體。

雖然不知隕滅了多少歲月,還能散發出無盡凶邪氣息。

衛韜不斷回溯,才發現自己對那片黑暗虛無所知甚少,思來想去都沒有找到更多有用的線索信息。

最開始時是實力不濟,沒有能力深入探索。

待到後麵高度層次夠了,卻已經離開真界寰宇進入時空長河,不久後更是通過斷崖深淵來到絕望戰場,再也沒有了深入探索的時間與機會。

除此之外,便是那道璀璨金光,同樣讓衛韜感到驚訝迷茫。

畢竟在這枚掌控者印記爆發之前,衛韜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與那片金色海洋密切相關的光芒,他在很久以前的弱小時期,竟然便曾經與之有過接觸。

隻不過後來一直沒有回去,便沒有繼續深挖關於那方界域的秘密。

衛韜凝聚精神,再三回憶確認。

最終不得不承認,掌控者印記中的金色光芒,真的和當初他所經曆的光暗世界似有關聯。

他還記得自己化身百首魔狼,與光明教廷和黑暗議會正麵交鋒,後麵又將大天使收入麾下,從其口中知道了血海巨靈對光明核心的入侵,以及光明核心的深處,竟然是一片無盡黑暗深淵。

所以說,伽藍神主口中的光暗掌控者,難道曾經在光明核心、黑暗深淵內出現?

衛韜目不轉瞬盯著漸漸消散的印記,對自己的推測甚至感到有些荒謬。

光暗掌控者是何等高度層次,合體後即便是麵對至尊神主,都能夠將其重傷戰而勝之。

那麽和掌控者對比起來,光暗世界不過是時空長河一方寰宇內的小世界。

兩者之間差距之大,完全可以用天上地下來形容。

結果從這枚印記之中,他竟然能發現相似之處,如何不讓他驚訝詫異,感到難以置信?

悄無聲息間,光暗印記造成的影響漸漸消散。

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衛韜依舊停留原地,目光透過再次籠罩虛空的茫茫血霧,朝著黑炎火海燃燒的方向看去。

他陷入沉思,有些猶豫遲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前往幽黯神主與掌控者交鋒的區域,就困擾自己的問題一探究竟。

還是說先將此次戰鬥所得消化吸收,再按照伽藍神主留下的線索,去尋找冥淵神主遺澤,待到修為境界有了更進一步提升之後,才考慮是否去揭開遺失之地與真界破碎的謎題。

數個呼吸後,衛韜搖了搖頭,將不切實際的念頭拋之腦後,緩緩轉身朝著背離黑炎燃燒的方向行去。

虛空縱橫悄然展開,鬥笠蓑衣的身影無聲消失。

卻又在下一刻重新凝聚,緩緩轉身朝著滿是狼藉的一側看去。

血色霧氣氤氳,漸漸匯聚人形。

化作一個麵容清顴,身披紅袍的老者。

他負手而立,緩緩抬頭看來一眼。

雙方目光交接,旋即向不同方向分開。

衛韜沉默片刻,麵上露出溫和笑容,“剛剛我還有些可惜,沒有從伽藍神主那裏得到足夠的信息。

結果沒想到血獄前輩竟然如此善解人意,知道我不好尋覓你真靈殘念藏匿的蹤跡,便將自己打包送到了我的麵前。”

“吾想和你做一個交易。”

老者語氣平靜,緩緩說道,“隻要你能答應下來,我所擁有的本源之力,以及無數歲月以來積累的猩紅血海,全部都可以給你。”

“本以為血獄陛下要找我報仇,沒想到竟然是要和晚輩交個朋友。”

“但血獄陛下有沒有想過,就算我不和你做什麽交易,也能得到你剛剛所說的全部東西?”

衛韜說著歎了口氣,聲音也隨之低沉下去,毫不掩飾愈發森寒的冰冷殺機,“既然你出現在了我的麵前,隻要將你的真靈磨碎吃掉,豈不是更加省時省力,還能避免許多可能存在的麻煩?”

血獄神主沉默片刻,微微點了點頭,“以你如今的實力層次,又挾裹剛剛戰勝伽藍神主之威勢,老夫苟延殘喘的這道真靈殘念,確實不是你的對手,甚至可能無法對你產生太多負麵影響。”

停頓一下,他又接著說了下去,“但是,你已經身處危險境地而不自知,最多待到幽黯神主與掌控者的戰鬥結束,你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麵對來自長河與神主的兩麵夾擊。”

“血獄陛下在威脅我?”

衛韜麵無表情,語氣冰冷,“要知道自本人踏入武道修行以來,還從未被人用幾句話便拿捏威脅過。

你若是有那個能力,就直接過來將我打死,如果沒有這個本事,那被我打死便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聲音落下,他毫無征兆消失原處。

虛空縱橫輾轉騰挪,再出現時已經來到紅袍老者近前。

一拳落下猶如天地倒轉,將血獄神主周邊所有一切盡皆封鎮籠罩。

轟!!!

絕望戰場血色平原,陡然多出一座大坑。

還有深不見底的溝壑裂隙,蛛網般密密麻麻朝著四麵八方蔓延。

衛韜在大坑邊緣站定,將一縷血色光芒吞入口中,就連麵色都隨之紅潤了幾分。

他眯起眼睛,看向坑底那道明滅不定,變得更加虛幻的身影,“果然不愧是至尊神主,血獄陛下縱然隻剩下一縷殘念,也能抵擋住我興之所至的一拳。”

興之所至的一拳……

血獄神主垂下眼睛,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麽要現身出來。

他也是沒有想到,這個家夥已經修行到了這般高度層次,行事風格竟然還是如此簡單粗暴。

就像是頭腦簡單的一根筋,根本就不聽他把話說完,便不管不顧悍然出手,仿佛不在此地分個生死勝負就不罷休。

這種人,到底是怎麽突破了一道道枷鎖,直至來到封神三關最後一道關口?

但事到如今,尤其是麵對著幽黯的步步緊逼,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隻能按照原本想法繼續下去。

“老夫雖然身死,道卻未全消。”

血獄神主歎了口氣,“你想要將吾打死,雖然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卻也要付出不少的時間和代價,對於我們來說絕對是最壞的一種選擇。”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負於身後的雙拳悄然握緊,口中卻聲音溫和道,“若是按照血獄陛下的意思,我能做出的最好選擇又是什麽?”

“沒有最好的選擇。”

“隻不過是在最壞的選擇之外,努力為自身謀求一條生路罷了。”

血獄神主沉默片刻,緩緩搖了搖頭,“畢竟老夫已經算是一個失敗者,而對於你來說,雖然天賦資質令吾都為之驚訝讚歎,卻是因為入局太晚,從而失去了最佳的時機。

嚴格算起來,其實比我這個失敗者也強不到哪裏去,甚至由於你的特殊之處,還要落得比老夫更加殘酷的結局。

所以如今之計,吾等唯有聯起手來,才能在亂局中尋覓一線生機,至於最終結果怎樣,也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衛韜聽到此處,忽然開口說道,“入局不分早晚,誰能笑到最後才是真的,血獄陛下現在暮氣沉沉,死意深重,和我這個八九點鍾的太陽妄談夕陽西下,怕是找錯了話題的切入點。

除此之外,血獄前輩竟然說我特殊,倒是讓晚輩生出許多好奇,想要知道我在你眼中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

血獄神主道,“你來自時空長河,體內又存在隱藏極深的遺失碎片氣息,能夠出現在這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踏入封神道路最後一道關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卻又真真切切出現在了吾的眼前,這就是你讓老夫倍感驚詫的特殊之處。”

“遺失碎片,這又是什麽東西?”

衛韜心中念頭電閃,莫名想起自己出身的遺失之地,不知道和所謂的遺失碎片有沒有什麽聯係。

“老夫也不知道遺失碎片到底是什麽東西。”

血獄神主思索著緩緩道,“吾隻知道,遺失碎片最早出現於時空長河源頭,或許比整個長河的曆史還要久遠,是上一紀元破滅後的殘留之物。

而且按照已然隕滅的冥淵神主推測,有可能居於長河源頭的主宰斬出本源,以及吾等神主的出現,都和那塊已然遺失的碎片有關。

隻可惜隨著主宰斬出最後一道本源力量陷入沉眠後,遺失碎片便不知去向,直到吾等被迫從時空長河內脫離而出,都沒有找尋到任何線索存在……”

衛韜默默聽著,腦海中再次閃過光暗世界,以及承載聖靈凶邪的黑暗虛無,意識深處頓時泛起道道波瀾漣漪。

但在表麵上,他卻是不動聲色,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異樣。

甚至還疑惑問道,“你說的這些,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難道在血獄前輩看來,我竟然能和時空長河那位主宰扯上親戚?”

“可能是親戚,也可能不是親戚,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血獄神主再開口時,聲音陡然變得凝重,“真正重要的是,你身懷遺失碎片氣息,又即將來到那扇通神大門近前,隻要此事一經泄露,你必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因為無論是其他神主,還是長河主宰,怕是都會對你垂涎欲滴。

好在如今長河主宰應該尚未從沉眠中醒來,不然此處早已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衛韜忽然笑了起來,隻是一雙眼睛卻殊無笑意,“血獄前輩剛剛說起,遺失碎片早已不知去向,你們都沒有找尋到任何線索。

現在卻又言之鑿鑿,說我體內隱藏著遺失碎片氣息,如此前後矛盾之語,究竟你是煞筆,還是要將我當成煞筆?”

轟!!!

聲音落下,恐怖拳勢再起。

以兩人所在的區域為中心,大片血色平原都在劇烈顫抖,破碎沉降。

但就在下一刻,所有動**卻又消失不見,猶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衛韜低頭俯瞰,目光落在下方一團血色光芒,一時間仿佛再次看到了巨靈所在的無盡血海。

但眼前的血色光芒為虛,雖然境界上還要更高,卻隻是顯化出無盡血海的意境,在許多細節方麵還出現了錯漏之處。

就在此時,血獄神主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可知道,為什麽幽黯非要以吾之身軀做橋,想要趁著主宰尚未蘇醒之機進入時空長河?”

然後不等衛韜回應,他便接著說了下去,“那是因為在被迫脫離時空長河後,一眾神主也隻有老夫曾經分出一絲神魂成功返回。

雖然剛剛進入長河便被掌控者重創斷了聯係,但在最後卻又傳遞出來關於遺失碎片的一點信息,你看一看是否有些特別熟悉的感覺?”

“所以吾才會冒著極大危險現身前來,畢竟你我如今算是相同境遇,也唯有放下芥蒂無間聯手,才能在亂局之中覓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