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嶽泰山,二天門裏有一座伏虎廟,大殿上塑的伏虎神像,黑麵紅須,右手執鐵錘,左手扼猛虎,神成凜凜,栩栩如生。

據說:從前泰山上有兩隻黑虎,吃得路斷人稀,沒人敢上山去,後來修建了伏虎廟,那兩隻黑虎就不見了。凡是朝山的人,為免虎災,一定先要到二天門伏虎廟敬香捐獻,拜了伏虎神,可保一路平安。

這是古老的傳說,但經過了數百年,上山的人,依然先要到伏虎廟求平安,伏虎廟也一直香火鼎盛。

可是最近半個月來,上泰山“朝山進香”的人,突然都裹足不前了,就是遠道來的人,也在山麓接受勸告,紛紛回轉,沒人再敢上山。

因為這半個月來,每當天色一黑,二天門一帶,就經常會聽到虎嘯!

山君一嘯,群山響應,大風起兮,百獸俱懾,這等威勢,凡是不想膏虎口的人,誰敢以身犯險?

伏虎廟的方丈智通大師,出身少林,現在已經六十多歲,是有名的高僧,廟中一兩百個和尚,都是他的徒子徒孫,也個個精通拳棍。

自從二天門一帶入夜之後,時常可以聽到虎嘯,香客裹足,身為伏虎廟方丈的智通大師,自然有保境安民,為民除害的責任。

不然,又何必建這座伏虎廟,一年四季又何必上廟燒香;捐獻香油?

因此,智通大師特地派出了三路探虎小組,由三個武功較高的弟子率領,每組十人,各攜戒刀、鐵棍、弓箭,分頭找尋。

一連幾天,派出去的人,陸續回來了,他們都沒空著手回來,因為每組十個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抬著回來的。

這些人隻是被虎爪抓傷,還不算很重,奇怪的是每一組的領頭之人,卻都被虎爪撕裂胸膛,壯烈歸西。

最怪的還是每一組的虎口餘生,竟然人人言殊,所見各異,有的說:他們遇上的是一隻比怙牛還大的白額虎。有的說:他們遇上的是一隻凶猛的黑虎。有的說:他們遇上的是一隻全身斑爛的大黃虎。三組和尚還當著方丈爭論不休,而且把遇上的老虎,說得刀箭不入,神通廣大。

智通大師眼看三個武功較高的徒弟慘死虎爪之下,皺起花白長眉,再三考慮,覺得寺中僧侶,縱有武功,卻沒有降龍伏虎的能耐,隻有親自修書,向少林寺求援。

怎知他派去求援的弟子,走到半路上,就被猛虎活生生的撕裂,棄屍半山。

這一來,更是風聲鶴唳,行人絕跡!

這是晨曦初升,宿霧未消的清晨!

老高橋畔,從容的走來一個青衫少年。看他不過二十出頭,生得玉麵朱唇,修眉朗目,溫文之中透著一股英氣,當真如臨玉樹,俊逸瀟灑!

他好像是遊山來的,臨清流以徘徊,時矯首而遐觀,安詳的走著。

自從二天門附近出了猛虎,行人早已絕跡,沿著這條山路,就隻有他一個人踽踽獨行,鬆雲深處,落葉滿徑,啼鳥啁啾,溪流錚淙,聽到的盡是天籟,清靜得可滌塵俗,清幽得如入仙境!

就在青衫少年瀏覽景色,緩步行去,他迎麵也有一個白衣人兒飄然行來!

兩人一來一往,縱然走得最慢,也會迎麵遇上,在人還沒有碰麵,一陣非蘭非麝的香風,已經撲麵吹來!

青衫少年先前還沒有注意,但聞到香風,目光一抬,不禁給怔住了!

因為白衣人兒已經到了他麵前,那是一個清麗絕俗的白衣少女,一雙黑白分明秋水盈盈的大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這姑娘就像羊脂白玉雕琢成的,瓜子臉,嬌美白嫩,晶瑩有光,配合著柳眉鳳目,瑤鼻櫻唇,和披在肩頭像春雲般的長發,人比花嬌,冷豔無雙,再加上一身雲白的長裙,真如淩波仙子,廣寒嫦娥。

這姑娘若是讓李太白遇上了,那麽:“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這兩句詩,就該為她而吟才對!

四目相投,青衫少年拘謹的立即避開目光,側身相讓。這是禮貌,他應該讓人家姑娘先行。

白衣少女已經停下步來,他讓她,她卻沒有動,隻是凝眸望著他,輕啟櫻唇,說道:

“你是遊山來的?”

人嬌,聲音更嬌,嬌得像出穀黃鶯,聽來十分悅耳!

青衫少年避開的目光,又朝她投去,對麵隻有兩個人,她這話自然是問自己了。這就連忙含笑道:“在下正是遊山來的。”

白衣少女嬌柔的道:“你不可上去了,最好立即調頭回去。”

青衫少年一怔,問道:“在下為什麽不可上去?”

白衣少女道:“這一路上,你可曾看到有人上山來麽?”

青衫少年道:“沒有人上山,在下就上山不得麽?”

白衣少女輕嗔道:“你這人……你難道在山下沒聽人說過麽?”

青衫少年看她輕嗔模樣,真是宜喜宜嗔,不覺多看了她一眼,才道:“在山下沒遇見人,也沒聽人說過什麽,難道山上出了吃人的妖怪不成?”

白衣少女臉上不禁微有慍色,哼道:“你要上去……隻管上去……”

她想說:“你要上去送死,隻管上去送死”,但不知怎的,看到他含著笑的臉色,這“送死”兩字,竟然不忍說出口來,一側身,自顧自的朝林間小徑行去。

青衫少年看她說完,就不再理自己,低頭行去,心裏希望她多留一會,但又覺得臉嫩,不好意思叫住她,隻得悵惘的舉步走去。

那知走沒幾步,隻聽身後嬌脆的“喂”了一聲!

青衫少年一聽,就知是白衣少女的聲音,不覺如奉綸音,趕忙轉過身去,含笑道:“姑娘是叫我麽?”

白衣少女已經回頭走了過來,披披嘴道:“這裏還有什麽人?不是叫你,還會叫誰呢?”

青衫少年受寵若驚,立即迎將上去,說道:“姑娘有話要和在下說麽?”

白衣少女問道:“你真是遊山來的?”

青衫少年道:“在下小時候讀過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久慕泰山之名,今日經過此地,自然要上去看看天下如何小法?騙姑娘作甚?”

白衣少女忽然嗤的一聲輕笑,說道:“原來你是個書呆子!”

她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笑得好美,好甜。

青衫少年看得直了眼,說道:“姑娘不信?”

“信!”白衣少女抿抿嘴道:“你如果是讀書相公,那就更不能上山去了。”

青衫少年道:“為什麽?姑娘總有理由吧?”

“好!”白衣少女道:“我就告訴你吧!山上出了吃人的老虎,你手無縛雞之力,上去平白喂了老虎。”

青衫少年又偷偷看了她一眼,不信的道:“姑娘不是從山上下來麽?你怎麽……”

他想說:“你怎麽沒被老虎吃掉?”但話到口邊,覺得說出來豈不唐突佳人?才咽了下去。

白衣少女朝他嫣然一笑道:“我怎麽沒被老虎吃了,是麽?我……”

她欲言又止,接著道:“我是一番好心,信不信由你。”說完,轉身欲去。

青衫少年看她要走,心裏一急,叫道:“姑娘。”

白衣少女美目一抬,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青衫少年俊臉一紅,囁嚅的道:“在下想問姑娘貴姓芳名?”

白衣少女被他這一問,雙頰不禁驀地紅了起來,赧然道:“我叫……冷雪芬,你……

呢?”

她美眸輕抬,含情脈脈的朝他望來。

“原來是冷姑娘。”

青衫少年拱拱手道:“在下上官平。”

冷雪芬道:“你不像遊山來的,那是有事來的了?”

上官平隻得點點頭:“是的,在下是奉先師遺命,來找一個人的。”

冷雪芬問道:“你找的人是誰呢?”

上官平道:“這人叫快活三。”

冷雪芬抿抿嘴,笑道:“你沒聽錯?”

上官平道:“這是先師臨終時說出來,大概不致有誤。”

冷雪芬嗤的輕笑出聲,說道:“泰山確實有一個快活三,那可不是人。”

“不是人?”上官平驚奇的問道:“那是什麽?”

冷雪芬道:“那是一條路,從石經峪上去,一直到雲步橋,全長三裏,是泰山道上最平穩的一段道路,也是山色風光最美麗的地方。”

上官平聽得一呆,心想:“也許自己要找的快活三,就住在快活三這段路上了。”

這就拱拱手道:“多謝姑娘指點。”他急著要走。

冷雪芬道:“喂,上官公子……你……”

上官平望著她,問道:“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冷雪芬咬著紅菱般嘴唇,說道:“你找人,不是什麽急事,對嗎?”

上官平道:“急是不算很急。”

冷雪芬輕輕籲了口氣道:“這樣就好,上官公子,你肯不肯聽我勸,過上十天半月再來。”

上官平道:“為什麽?”

冷雪芬清瑩的臉上,微有難之色,沉吟道:“因為……因為從這裏再上去,會有危險……”

上官平笑了笑道:“姑娘說過,上麵有老虎?”

冷雪芬道:“你……最好不要上去……”

上官平道:“在下不怕老虎。”

冷雪芬道:“不光是老虎,你上去了,會有危險,所以……最好聽我相勸,過了半個月再來,我們雖是萍水相逢,我不會騙你的,請你相信我……”

上官平道:“在下自然相信姑娘,但師命難違,無師臨終時,要在下務必盡快趕來,能夠早日找到快活三,在下遠道趕來,無法待上十天半月,姑娘的好意,在下隻好心領了。”

“唉,你……”

冷雪芬隻說了兩個字,忽然抬頭望望遠處,臉色神色微變,急促的道:“我要走了,你最好別上去……”

話聲一落,急匆匆朝一條小徑上奔行而去。

上官平看她走去神情有異,心中好心奇怪,舉頭遙望,除了隱約可以聽到遠處似有一串極輕微的“鈴”“鈴”之聲,什麽也沒有看到。

心想:“這位冷姑娘何以走得如此匆遠?難道和這串鈴聲有關?她一再勸自己不可上去,又是為什麽呢?她顯然是一番好意,她……”

空山寂寂,玉人已杳,上官平好像失落了什麽,癡癡的望著她行去的小徑發呆!

過了良久,正好有一片樹葉,飄飛下來,落在他額上。

上官平但覺額上隱隱生痛,山頭一驚,才發現飄飛下來的,隻是一片樹葉,敢情是自己怔怔出神之故,不然樹葉落到額上,怎麽會隱隱生痛的呢?當即收起了迷惘之心,循著山徑,繼續往上行去。

山徑漸漸陡了,一路上行,山勢也愈見險峻,上官平青衫飄逸,依然走得十分從容,既不氣喘,也沒有一點汗水。

就在此時,但聽前麵一片深林間,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虎嘯!

上官平不覺腳下一停,暗道:“山上果然出了猛虎!”

心念未已,突覺一道勁風,當頭撲來。

上官平反應極快,身形往後疾退兩步,抬目看去,那撲來的一團黑影,竟是一隻全身黑毛的老虎,它一撲未中,才一落地,竟然人立而起,兩隻前爪作勢,朝自己迎麵抓來。

這一抓,來勢如風,迅疾無儔。

上官平喝了聲:“孽畜!”

身形一偏,一個輕旋,已經轉到黑虎後麵,左手一掌朝虎腰拍去。

那黑虎倒也十分俐落,同時倏地轉身,左爪順勢格向上官平左腕,鋼鉤似的右爪卻朝上官平當胸抓到。

上官平看得不覺一怔,這隻黑虎居然還會武功!

這原是電光石火的事,上官平待它右爪快要抓到胸口之際,右手三指一下扣住了虎爪脈門,用力往右一帶,左掌疾落,切在它肩胛上。

這一下不但快速已極,而且還使了重手法。那黑虎痛得忍不住口中發出一聲“啊唷”,身子往前蹲了下去。

這下不禁大出上官平意外,黑虎居然還會吐人言,此時他右手還緊抓著毛茸茸的虎爪,心頭一怔,哼道:“你是人扮的……”

話聲甫出,陡覺身後疾風颯然,分明有人欺到了身後,他連頭也沒回,身子疾轉,隨手帶轉黑虎,朝身後摔去。

那黑虎右肩骨已被他一掌切碎,這一帶轉,直痛得它口中像殺豬般一聲大叫,但上官平帶轉之勢,何等迅速,叫聲未已,已經蓬然一聲,撞上了朝上官平身後撲來的一隻白虎。

兩虎相撞,跌成了一堆,上官平身發如風,一個箭步,掠了過去,右腳一抬,落到白虎背上,塗然道:“說,你們是什麽人,膽敢在泰山道上,扮虎害人。”

黑虎早已痛得昏了過去,白虎經黑虎這一撞,也撞得不輕,再經上官平右腳踩在它背上,口中“啊”了一聲,並未說話。

上官平腳尖微一用力,喝道:“你再不說實話,莫怪我把你廢了。”

白虎依然一聲不作。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聲佛號,傳了過來。

上官平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身穿灰衲的老和尚雙手合十當胸,迎麵走來,一麵說道:

“小施主神威天生,連斃二虎,為泰山除害,老衲無任欽佩。”

老和尚身後,還緊隨著八個青衣短靠,手持镔鐵棍的和尚,隻要看他們的神情,顯然也是搜索老虎來的。

上官平右足一抬,拱拱手道:“老師父誇獎,在下愧不敢當,這兩隻老虎,其實並非真老虎,而是歹徒假扮的。”

灰衲老和尚聽得一怔,驚異的道:“會是人假扮的?”

上官平道:“老師父不信,且過去瞧瞧,在下正在問他們為什麽要扮虎害人?老師父就來了。”

“有這等事?”灰衲老和尚一手撥著念珠,抬抬手朝身後的和尚吩咐道:“你們過去看看。”

他話聲出口,早有四個青衣和尚分別走近黑虎和黑虎身旁,蹲下身去,仔細察看了一陣,就有一個和尚站起身道:“回方丈,這兩頭老虎,果然是人扮的,它肚下有著一排密扣,隻是一張虎皮,虎爪也是純鋼鑄的。”

灰衲老和尚點點頭,說道:“你們把扣子解開了,剝下虎皮,讓他出來,老衲和這位小施主有話問他們。”

四個青衣和尚奉了方丈之命,立即蹲下身去,七手八腳的一顆顆解開了虎皮肚上的一排密扣,裏麵果然是一個穿著黑布緊身勁裝的漢子,和尚們又花了好一會工夫,才把兩個黑衣漢子身上的虎皮剝下。

先前那和尚又站起身,躬著身道:“啟稟方丈,這兩人嘴中流著黑血,已經中毒身死。”

上官平奇道:“這怎麽會呢?在下並未使用什麽暗器,他們怎麽會中毒約呢?”

“阿彌陀佛。”

灰衲老和尚口中念著佛號,緩步走到兩個黑衣人身前,俯下身去,伸手揑開一個漢子的下顎,看了一眼,回頭朝上官平道:“小施主可曾看清楚了?這兩人口內已經被劇毒腐蝕,想是服毒自戕的了。”

上官平道:“他們為什麽要服毒自戕呢?”

灰衲老和尚輕輕歎息一聲道:“他們也許是奉命行事,一旦行跡敗露,怕泄露了秘密,才服毒自戕的了。”

說到這裏,朝八個青衣和尚吩咐:“你們就把這兩具屍體埋了,卷好兩張虎皮,帶回寺去,今日之事,不準張揚出去。”

八個青衣和尚同聲應“是”,就各自取出戒刀,在林邊挖起坑來。

灰衲老和尚朝上官平合十一禮,說道:“灰衲還未請教小施主尊姓大名?”

上官平連忙還禮道:“不敢,在下複姓上官,單名一個平字,不知老師父法號如何稱呼?”

灰衲老和尚合十道:“灰衲智通,忝為伏虎寺主持,這半月來,山上當鬧虎患,敝寺已有數名弟子喪生虎爪之下,老衲親自率領門下等,已經搜索了兩天,真沒想到這虎患竟是歹徒假扮的,也幸虧遇上上官施主,才能把他們製住。”

上官平道:“老師父又客氣了,方才在下也深感奇怪,這兩隻老虎,人立而起,居然還會武功,後來被在下扣住它前爪,口中發出一聲‘啊唷’,才知是人扮的,隻不知他們假扮老虎,在此害人,有什麽企圖?”

智通大師喟然歎道:“江湖上鬼蜮伎倆,無奇不有,可惜這兩人服毒自戕了,無法問出他們的目的何在?看來他們黨羽,絕不止是這兩個人了。”

說話之時,八個青衣和尚已把兩具屍體掩埋妥當。

智通大師合十道:“敝寺離寺不遠,上官施主請到敝寺小作盤桓如何?”

上官平心中暗道:“自己到泰山找人來的,正好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也許寺中和尚知道快活三的下落,也未可知。”一麵拱手道:“老師父寵邀,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智通大師合十道:“上官施主請。”

上官平忙道:“老師父請先。”

老和尚也不客氣,就當先領路,不多一會,進入伏虎寺,老和尚一直把上官平請入方丈室落座。一名小沙彌送上香茗。

智通大師含笑問道:“泰山道上出現虎患,已有半月,小施主怎麽會上山來的?”

上官平道:“在下今天才來,先前還不知道山上鬧著虎患,後來在山徑上遇見一位白衣姑娘,她勸在下不可上山……”

“白衣姑娘?”智通大師聽得一奇,這半月來,山上遊客絕跡,何來白衣姑娘?這就問道:“小施主何處遇上白衣姑娘的?”

上官平道:“快到二天門了。”

智通大師更奇,問道:“不知這位白衣姑娘有多大年紀了?”

上官平俊臉微微一紅,說道:“年紀不大,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穿著一身白衣。”

智通大師注目問道:“她和小施主怎麽說的?”

上官平道:“她說山上出了猛虎,不可再上來……”

他少年臉嫩,不好意思把和冷雪芬交談的話全部說出來。

智通大師看他俊臉都脹紅了,知他臉嫩,也就不好多問,接著問道:“小施主看她下山去的麽?”

上官平道:“她說完話,就朝一條小徑上行去。”

智通大師白眉微攬,抬目道:“小施主有一身武藝,自然不懼猛虎,但小施主遠上泰山,想必不是遊山來的了?”

“老師父說得是。”

上官平道:“在下是奉先師遺命,找一個人來的。”

智通大師道:“不知小施主要找的是什麽人?”

上官平道:“此人叫做快活三。”

智通大師一手撥著念珠,含笑道:“小施主隻怕記錯了,快活三隻是泰山上的一段山路,並非人名。”

上官平道:“快活三離這裏不知遠不遠?”

智通大師道:“不遠,從石經峪上去,就是快活三。”

上官平道:“老師父可知那段路上,有沒有人住嗎?”

“沒有。”智通大師道:“如果山上不出現虎患,快活三這段路,是泰山最平穩的道路,沿途景物幽美,也是遊人最多的一條路,並沒有人住在那裏。”

“這……”上官平聽了大感失望,自己滿以為老和尚在泰山住了幾十年,總可以知道了,如今連老和尚都不知道,自己又到那裏去找呢?

智通大師道:“尊師遺言,要小施主來找的快活三,是一個人的名字嗎?”

上官平點頭道:“不會錯的,先師說過,這人名字叫做快活三,一點也沒錯。”

智通大師道:“那麽尊師可曾告訴小施主,找到此人,有什麽事呢?”

上官平道:“這個先師倒沒有說,他老人家隻是叮囑在下,無論如何,非找到他不可。”

“這就難了。”智通大師攢著眉道:“老僧在山上住了幾十年,從未聽說有一個叫快活三的人,不過尊師既然如此囑咐了小施主,想必總是有這麽一個叫快活三的人了,小施主也不用急,暫時就在敝寺住下來,慢慢的打聽,總會找到他的。”

上官平道:“多謝老師父。”

“小施主毋須客氣。”

智通大師含笑道:“敝寺客房是現成的,若在平時,香客較多,有時就沒有房間,這幾天都空著,隻住了一位老施主,體弱多病,自從發生虎患,無法下山,還留在山上。”

上官平點頭道:“在下那就打擾了。”

智通大師抬目叫道:“青芝。”

門口小沙彌趕緊應道:“弟子在。”

智通大師道:“你領上官施主去看看客房、膳堂。”

小沙彌答應一聲,就朝上官平合十道:“施主請隨小僧來。”

上官平向智通大師告退,跟著小沙彌出了方丈室,穿過伽藍殿,西首是一個月洞門,門外是一片花圃,前後共有兩排房舍,長廊寬闊,就是客舍的房門了。

小沙彌走在前麵,打開第一間房門,陪著笑道:“上官施主,這排房間,隻有這一間最好,因為是邊間,東道還有一個大窗,可以看到園中的景色,除了這一間,隻有最西首的一間,也是邊間,但卻是西曬,住著一位老施主,他年紀大了,體弱多病,喜歡曬太陽。”

上官平跟著走入,這間房還算寬敞,左首果然有兩扇木窗,小沙彌已經走過去,推開窗戶,可以欣賞小園中的花木,清風徐來,這就點頭道:“就是這一間好了。”

小沙彌道:“現在山上出了猛虎,香客都不敢上山,若在平時,這間房就很少有空出來的時候。”

上官平道:“西首住的那位老人家,姓什麽,你知不知道?”

小沙彌道:“好像姓別,大家都叫他別老施主,這姓很怪……”

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他人也很怪,嘴裏整天喃喃自語,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也不和什麽人打招呼,你多看他一眼,他就會拿眼珠瞪你,待會吃飯的時候,施主就會看到他了。”

中午時光,上官平果然見到了那位姓別的老人家。

那是在膳堂裏,僧侶們一共是十桌。另外一桌,隻有兩個人,那是給香客開的,一個是上官平,一個就是小沙彌口中的怪人別老人家。

上官平到得較早,獨自占了一席,正覺得不大好意思,別老人家就在膳堂門口出現。

這位老人家身上穿一件藍布大褂,看去約有六十七八歲,個子瘦小,腰背微彎,兩須花白,禿頂尖腮,兩眼無光,手裏拿著一支竹根旱煙管,走起路來兩腳虛飄飄的,好像隨時有跌倒之慮。

小沙彌說得不錯,他一邊走路,嘴唇微動,似在喃喃自語,不知他在說些什麽?

這一桌素齋,隻有他和上官平兩人,上官平看他走來,立即站起身,招呼道:“老人家請坐。”

這位別老人家卻恍如未聞,自顧自走到桌邊,根本連看也沒朝上官平看上一眼,把旱煙管朝桌上一放,拿起飯碗,去裝了一碗白飯,坐下來就吃。

上官平隻當他耳朵重聽,也就過去裝了一碗飯,回到凳上坐下,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別老人家吃起菜來,可一點也不客氣,筷子一夾就是一大把,連飯都沒扒一口,第二筷又下來了。

上官平吃完兩碗飯,就舀了一碗湯喝著。

這位老人家一碗飯還沒吃完,六盤素菜,已被他吃下了一大半,他卻意猶未盡,還在一筷又一筷的往嘴裏送。等他一碗飯扒完,盤子裏的菜肴已經所剩無幾,接著又舀了一碗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敢情喝得太快了,接著就是一陣連珠的咳嗆,隨手拿起旱煙管,一路咳嗆,往外就走。

上官平本待再和他打個招呼:但卻連和他打招呼的空隙都沒有,心中暗自忖道:“看來這位老人家確實有些怪!”

一天很快的過去,晚齋之後,上官平回到客房,一名小沙彌送來了茶水,他打開東首的窗戶,移了一張椅子,坐到窗下,取起茶壺,斟了一盅茶,慢慢喝著,坐看月色,倒也極為悠閑!

想起師父臨終遺言,要自己務必找到快活三,但現在山上住了幾十年的智通大師,都不知道快活三其人,自己又到那裏去找呢?這一想,決定從明天起,就上山去走走,至少也要找遍全山,看看能否找得著他……

就在此時,猛聽一聲震天價的虎吼,傳了過來。

這是真正的虎嘯之聲,此時天色剛黑了沒有多久,但山中夜靜,這一聲虎嘯,聽來真有山林響應,懾人之極!

上官平方自一怔,隻聽又是一聲大吼,相繼傳來,緊接著隻聽一陣雲板之聲,“當”

“當”的連續響起。

上官平心中暗自忖道:“兩聲虎嘯之後,雲板聲就連續響起,莫非上午自己打了兩隻假虎,如今真虎尋上門來了?擊撞雲板,很可能是寺中出了什麽事,自己何不出去看看?”

心念這一動,立即放下茶盅,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剛跨出月洞門,就看到人影幢幢,有的持杖,有的持刀,行色匆匆,像一陣風般朝前方奔行而去。

上官平看他們匆忙的樣子,心裏已可料到幾分,這一定是和方才那兩聲虎嘯有關,暗自忖道:“莫非是那些扮虎的歹人,來向伏虎寺尋釁不成?”

這就加快腳步,跟著這些僧侶身後,朝外走去。

此時雲板已經停住,前麵奔行的僧侶們,在快要抵達前殿之時,已經迅快的排成了兩行,有規律的整隊而出。

上官平看得暗暗讚道:“看來這伏虎寺的僧侶們平日倒是訓練有素!”

這兩行僧侶是從大殿西首長廊走出,和他們同時,大殿東首的長廊上,也有兩行僧侶,列隊走出。他們都在大天井左右兩邊,站定下來。

上官平因為不明情況,也就在走廊上站定,凝目看去,但見接近大門的天井上,直挺挺躺著兩個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這時從大殿石階上,緩步走下四個青衲中年和尚,稍後一個則是灰衲老者——伏虎寺的方丈智通大師。

他步下天井,走近那兩個躺在地上的青衣和尚前麵,麵色凝重,雙手合十,口中低低的念了聲:“阿彌陀佛。”

他這聲佛號甫出,兩邊的僧侶們同時雙手合十,躬身施禮,隨著響起了一片梵唱之聲。

上官平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看情形,他們似是在對著那兩個躺在地上的青衣和尚念什麽經,同時也可以從他們的一片梵唱聲音中,聽得出充滿悲憤的聲調來。

上官平心頭一動,暗道:“看來這兩個和尚敢情是剛才被猛虎咬死的了。”

梵唱突然停止下來,大天井上登時一片靜寂!

智通大師朝那兩個死去的和尚合十一禮,然後又朝身邊一個中年和尚揮了揮手。那中年和尚立即命四個青衣和尚把那兩具屍體抬了進去。

智通大師隨著緩緩轉身,舉步朝廟外行去。

四個青衲中年和尚緊隨他身後走出。接著站在左右兩邊最前麵手持镔鐵禪杖的十八名和尚,也由左右兩邊,隨著朝山門外走去,其餘的僧侶,依然凝立不動。

上官平心中暗道:“莫非寺外還有什麽事情不成?”

心念轉動,不覺走下石階,悄悄跟了過去,但在大門口彌勒佛神龕旁站停下來。

這時智通大師已經走下石階,四名中年和尚一直跟在他身後,十八名手持镔鐵禪杖的和尚,則已在山門外左右兩邊雁翅般排開。

他目光抬處,發現山門前麵的一片廣場平台上,麵向山門,赫然蹲坐著一隻比牯牛還大,錦毛斑爛,目光眈眈的大虎。

這虎倒是如假包換,不是人假扮的,敢情剛才那兩聲虎嘯,就是這隻老虎發出來的吼聲了。

奇怪,虎背上還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黃衣女郎!

月光之下,那黃衣女郎看去不過二十二三歲,長發披肩,生得眉眼盈盈,楚楚動人,體態妖嬈,腰間還掛著一支黃色劍穗的長劍,那份模樣,簡直可以入畫,隻是她身上似乎有一股說不出的冷意,目光冷,麵情更冷。

在那隻白額錦毛虎的兩邊,還有四個麵情冷漠的灰衣老者,年齡都在五旬以上,緊閉著嘴唇,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好像人家墳墓前麵的翁仲一般。

智通大師走下石階,麵對著穩坐在虎背的黃衣女郎雙手合十,施了一禮,口宣佛號,徐徐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要找貧衲,他們自會進去通報,貧衲兩個徒孫,並無開罪女施主之處,女施主怎好縱虎傷人,殘殺佛門弟子?現在貧衲已經出來了,女施主有何見教,貧衲自當洗耳恭聆。”

老和尚果然不愧是佛門高僧,口氣之中,雖有責問對方之意,卻仍然說得甚是和緩,不著嗔念。

黃衣女郎抬目看了老和尚一眼,她目光亮如秋水,卻也冷若寒霜,問道:“你就是伏虎廟的當家智通老和尚了?”

這一開口,聲音固然嬌美;但也其冷無比!

這樣一個美嬌娘,真使人納罕,何以會有如此冷法?

智通大師合十道:“貧衲正是智通。”

黃衣女郎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那很好,我先回答你,你兩個徒孫,一見到我的坐騎,就口中大喝著孽畜,這兩個字,是我大黃最忌諱的,觸犯了它,就死無赦,你們做和尚的,整天念著西方極樂世界,那麽讓他們早些去極樂世界,麵見世尊,又有什麽不好呢?至於我來找你老和尚,卻有兩件事兒……”

智通大師道:“女施主有兩件什麽事,但請直說。”

黃衣女郎道:“第一件,我不喜歡你們這伏虎廟的名稱,明天就把這三個字改了……”

智通大師合掌道:“請問女施主第二件事呢?”

黃衣女郎道:“第二件,據報殺我手下兩個虎侍的人,就在你們廟裏,你立時把他交出來。”

“阿彌陀佛。”智通大師手撥念珠,肅然道:“女施主提出的這兩件事,貧衲深感抱歉,敝寺都無法辦到。”

黃衣女郎冷哼一聲道:“老和尚,你不答應?”

智通大師道:“貧衲實在抱歉,第一,敝寺名為伏虎,已有數百年了,貧衲隻是繼承先師,主持敝寺,無權更改寺名。第二,住在敝寺的施主,乃是敝寺的客人,敝寺也無權把客人交給女施主,還望女施主多多原諒。”

黃衣女郎哼了一聲道:“老和尚,我一向言出如山,從無更改,你不答應,可知後果麽?”

智通大師合掌道:“貧衲隻知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黃衣女郎冷然道:“老和尚,你以為你出身少林寺,有少林寺給你撐腰,我就不敢動你了?告訴你,就算少林方丈慧通,我也並不把他放在眼裏,這兩件事,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智通大師:“阿彌陀佛,敝寺都是出家之人,與世無爭,女施主高抬貴手,不可在此滋事。”

黃衣女郎格格笑道:“老和尚,你如果不更改廟名;不交出殺死我兩個虎侍的凶手來,我就要把你伏虎廟火其居,人其屍,你信是不信?”

“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智通大師合掌向天,徐徐說道:“女施主那是存心尋釁來的了。”

“就算我尋釁來的,憑你伏虎寺又能怎樣?”

黃衣女郎披披嘴道:“我耐心有限,現在我給你老和尚一個考慮的時間,就以我座下三聲虎嘯為限,到時你再不答應,那就休怪我出手毒辣了。”

話聲出口,就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在虎頭上輕輕一按。

那錦毛大虎果然目光眈眈,昂首發出一聲震天價的大吼!

這一聲虎嘯,正當對麵,聽來就更覺得有山搖地動,群峰響應之威,每一個人都被震得心頭狂跳,耳朵嗡嗡作響!

智通大師雙掌當胸,岸然峙立,依然寶相莊嚴,絲毫不動聲色,徐徐說道:“用不著三聲虎嘯,貧衲就可以答覆女施主,敝寺礙難遵辦。”

黃衣女郎坐在虎背上,神態安閑,恍似未聞。

淡淡的月色,徐徐的輕風,如果她不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如果不知道扮虎歹徒是她手下,此景此情,她當真美得像天上仙女一般!

黃衣女郎沒有理會老和尚的話,是為了表示她言出如山,她說過讓你考慮三聲虎嘯的時間,就要等三聲虎嘯嘯完了再說。

智通大師也沒有說話,像一尊石像一般站著不動,他知道黃衣女郎非等三聲虎嘯過後,才會有行動,心中隻是默默的在籌思對策。

雙方都沒有說話,廟門前緊張的形勢,似乎暫時靜止下來,幾乎恢複到萬籟俱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這種靜止,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每一個人心頭反而因為太沉寂而產生了壓迫感!

約莫過了盞茶光景,黃衣女郎纖手再度摸了摸虎頭,錦毛大虎又抬起笆鬥大的虎頭發出第二聲震懾人心的嘯聲。

第三聲虎嘯,和第二聲差不多又隔了盞茶工夫。

黃衣女郎一直等到第三聲虎嘯過後,她一雙冷如秋水的眼光老遠朝智通大師逼視過來,冷聲道:“老和尚,三聲虎嘯已過,你到底怎打算呢?”

智通大師冷凜道:“貧衲已經說過,敝寺礙難遵命。”

黃衣女郎格的笑出聲來,她笑聲之冷,似乎有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笑聲乍歇,接著冷冷的道:“三聲虎嘯,我心意已經盡了,老和尚,這是你執迷不悟,莫道我心狠手辣,我也知道你從少林寺出來的,大概沒把我們幾個人放在眼裏,這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在劫難逃吧!”

她緩緩說來,聲音嬌是嬌,但嬌柔之中帶著幾分冷酷!

智通大師道:“貧衲主持伏虎廟,為了維護佛門清靜之地,死而無怨,女施主要待如何,隻管劃下道來,貧衲就算接不下,也要承擔的了。”

“好!”黃衣女郎點著首,回頭道:“四老都聽到了,咱們已經不用多說,那一位先出去給他看看顏色,老和尚也許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呢!”

她話聲甫落,站在她右首的一個灰袍老者已經一聲不作,緩步朝智通大師麵前走來。

侍立在智通大師身後的四個青衲中年和尚,乃是智通大師一手**的四大弟子,法善、法慈、法空、法悟。

此時法善看那灰袍老者逼近師父,立即合十一禮道:“弟子出去接他幾招。”

智通大師微微頷首,口中低低的說了聲:“小心。”

法善躬身一禮,迎著那灰袍老者走去,合十道:“小僧跟施主討教了。”

灰袍老者緊閉嘴唇,依然一聲不作,右手抬處,就是一掌迎麵拍出,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直向法善撞了過來。

法善心中暗道:“天下竟有如此不懂禮數的人!”

他早已蓄勢戒備,一見對方掌風擊到,身形一閃,避開掌勢,右足欺上,左手一掌反擊過去,左掌甫發,右手握拳,隨著擊出,左掌右拳,去勢連環,十分迅速。

灰袍老者沒有想到法善出手竟有這般迅捷,口中嘿了一聲,雙掌交替,加快擊出。

法善使的是少林嫡傳的“伏虎拳”,匆掌忽拳,掌如巨斧開山,拳似鐵錘撞岩,記記都帶起了呼呼風聲,好不淩厲!“伏虎拳”是少林寺中最剛猛的拳法,法善正當中年,正是年當力壯的時候,使出這套拳法來,更能發揮威力,舉手投足,都顯得威猛絕倫。

灰袍老者被他這一輪強猛攻勢,逼得連退了三步,左手揚處,擊出一掌。

法善正占了上風,著著進逼之際,突覺一股奇寒澈骨的冷風,襲到身上!

不,這應該說是透身而過,他立即打了一個冷噤,攻勢略為一停。

灰袍老者一掌出手,就轉身退後了一步。

法善大聲喝道:“勝負未分,施主怎麽退下去了?”

灰袍老者依然沒有作聲,隻是望著法善微微一哂。

法善還待再說,突覺身上一陣奇寒,連血脈都快凍僵了,身子起了一陣劇顫,“砰”然一聲,往後就倒。

法空、法悟睹狀大驚,不約而同飛身搶出,正待去搶救大師兄。

不料那灰袍老者竟然一聲不作,雙手揚處,分向兩人襲到。

這等於是偷襲,法空、法悟驟不及防,但覺一股奇寒,掌風撞到胸口,法空躍出去先了一步,躲閃不及,隻覺澈骨奇寒,打了一個冷噤,幾乎窒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法悟比三師兄遲了半步,一見灰袍老者揮掌擊來,急忙向左閃出,一道冷飆從他身側掠過,雖未被擊中,也覺寒氣逼人,令人不由自主的打著寒顫!

智通大師看得不覺激起怒意,伸手朝侍立身後的和尚招了招手。

那手捧镔鐵禪杖的一名和尚立即把禪杖送到方丈麵前。

話聲甫出,法空身子搖了兩搖,又“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智通手拄禪杖,緩緩朝前走去,一麵喝道:“你們去把法善、法空扶進去,這裏自有老衲抵擋。”

當下由法慈、法悟搶出去救人,智通大師目光如炬,緊盯著灰袍老者,防他出手襲擊。

果然那灰袍老者一見法慈、法悟前去救人,他喉頭沉嘿一聲,雙手齊揚,正待拍出。

智通大師自幼剃度出家,從未有過嗔念,但自從這半月來,泰山鬧虎,門下弟子連遭慘殺,直到今日,才知虎患竟是歹徒所扮,如今這灰袍老者又連番暗施外門陰功,連傷了四大弟子中的兩個,生死未卜,一時但覺滿腔悲憤,忍無可忍,一步跨上,大喝道:“施主連續出手,以陰功偷襲貧衲門下,貧衲實逼處此,不得不出手了。”

舉一掌向灰袍老者劈了過去。

他這一掌含憤而發,幾乎用了八九成勁力,但聽呼嘯生風,有如風雷突發,泰山壓頂!

使的正是少林寺“大力金剛掌”,禪門中威力最猛的掌功。

灰袍老者目睹老和尚這一掌威勢奇強,卻也不敢硬接,往右後方斜閃出去,避開了一掌。

智通大師那還容他還手,點足之間,直欺而上,口中大喝一聲:“施主怎麽不敢接嗎?”

又是一掌迎麵擊到。他左手持杖,右手發掌,神威懾人,果然不愧是少林寺出身的高僧。

那灰袍老者自知練的陰功掌力,難與少林“大力金剛掌”抗衡,不敢硬接他掌勁,一招退讓,先機盡失,被老和尚逼得連退了三步,才抬手掣出一柄闊劍,振腕之間劃出重重劍影,朝智通大師反擊過去。

智通大師左手舉杖,迅即交到右手,朝外橫掃出去。這一記杖法名為“橫掃山林”,杖勢迅猛無比,使出來的正是少林“伏虎杖法”。

灰袍老者和禪杖乍然相接,但聽“當”的一聲大震,他就算內功深厚,也是承擋不起這雷霆萬鈞的一擊,一個人立被震得後退了四五步,闊劍幾乎脫手!

黃衣女郎斜騎在虎背上,目睹灰袍老者連番被老和尚逼退,左手輕輕抬了一下。

她抬手的姿勢,美妙已極,但經她玉手這一抬,但聽嘶然飄風,其餘三個灰袍老者不約而同飛身而出,身在中途,就響起嗆嗆劍鳴,三支闊劍同時出鞘,一下落到智通大師身邊,也不打話,三個人品字形把智通大師圍在中間,手腕振處,三支闊劍同時攻出。

這三人劍上造詣均極深厚,劍勢出手,又攻向智通大師三個不同的要害,劍影重重,寒鋒砭骨,攻勢十分淩厲。智通大師一支禪杖力敵三大高手,有守有攻,劍杖交織,光影如山,依然威猛毫不稍減!

那先前的灰袍老者經過一陣調息,雙目乍睜,露出濃重的凶光,闊劍一掄,正待撲起,加入戰圈。

上官平站在彌勒神龕側麵,方才聽了雙方對話,心頭有著強烈的衝動,早就躍躍欲試,此時眼看老和尚力敵三個灰袍老者,雖無敗象,也隻能和他們打成平手,如果再加上一個去,可能就會落敗,心念一動,那還怠慢,身形急閃而出,經過十八名手持禪杖的和尚身邊,

口中低低說了聲:“你戒刀借我一用。”

一手從那和尚腰間抽出戒刀,身形不停,朝外飛出。

那和尚被他從身邊抽去戒刀,幾乎連人家人影都沒有看清,上官平已經一下落到先前那個灰袍老者麵前,哼道:“你想加入戰團,四個人圍攻一個?那就由在下來接你幾招好了。”

灰袍老者眼看微風一颯,一個手持戒刀的少年人擋在他麵前,心頭不由大怒,右手一起,闊劍挾著一股利鋒朝上官平前胸就刺。

他自從和法善交手以來,從未說過一句話。

上官平也不和他多說,一招“腕底翻雲”,戒刀當作長劍由下撩起,往對方闊劍上削去。

灰袍老者嘿了一聲,劍勢下沉,寒芒一閃,反削上官平執刀右腕。

上官平戒刀再翻,“當”的一聲壓住了對方闊劍。

灰袍老者居然任由他壓住闊劍,左手及時閃電一掌,拍向上官平胸口。

這一招,他是早有存心,他練的旁門陰功“陰風掌”,雖然不敢和智通大師的禪門“大力金剛掌”硬打硬接:但對付智通大師的門人弟子,那卻綽綽有餘(他因上官平手持戒刀,當作是智通大師的俗家弟子)。

上官平戒刀壓住對方闊劍,就見他舉掌拍來:心頭暗暗冷笑,自己練的“純陽玄功”,何懼你旁門陰功?也立即功凝左掌,迅快迎擊出去。

雙掌乍接,響起“拍”的一聲,灰袍老者頓覺自己“陰風掌”被一股炙熱如火的掌力擊散,口中大叫一聲,暴退尋丈,一條左臂業已下垂若廢!

要知“純陽玄功”乃是旁門陰功的克星,陰功一旦被擊散,他這條左臂自然也報廢了。

黃衣女郎一雙冷峭如霜的目光,注視著上官平,緩緩舉足跨下虎背,朝上官平俏生生走近,冰冷的道:“你叫什麽名字,不是老和尚的徒弟吧?”

她當然看得出上官平使的武功路數,不像少林派的武學。

上官平和她四目相投,隻覺這黃衣女郎生得也很美,隻是眉宇之間,有著一股冷肅之氣,不似冷雪芬那樣嬌柔溫婉之美,一麵也冷聲道:“在下上官平,就是你要老師父交出來的人,現在在下已經出來了,你待要怎樣?”

黃衣女郎看著他,忽然格的笑出聲來,但她笑得還是冷冰冰的,點頭道:“你倒很坦白,一人做事一人當,早該挺身而出了,唔!你是什麽人門下?”

上官平道:“你們扮虎害人,這就不對了,何況兩個扮虎的人,是他們服毒自戕而死,又不是在下殺的,有什麽一人做事一人當,難道還要在下抵命不成?”

黃衣女郎聽他口氣,分明隻是一個初入江湖的雛兒,眼角眉梢不覺有了笑意,隻是她一向冷慣了,就是真有笑意,也依然冷冰冰的,她眨眨眼,問道:“我問你是何人門下?你還沒回答我。”

上官平道:“在下師門一定要告訴你嗎?那你的師父是什麽人?”

黃衣女郎一張吹彈得破的臉上驟然一寒,冷聲道:“凡是問我師父名號的人,都得死,你不想活命了。”

上官平理直氣壯的道:“你可以問我師門,我為什麽不能問你?”

黃衣女郎怒聲道:“你找死!”

上官平道:“你想和我動手?”

黃衣女郎冷哂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還想和我動手?”

上官平初生之犢不畏虎,尤其這話出自一個年紀並不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女子之口,心頭大是不服,把戒刀往地上一擲,哼道:“你可想試試?老實說,你如果不是女子的話,指使手下扮虎傷人,還到伏虎寺來上門尋釁,殺死兩個無辜的和尚,這等行為,在下早就把你拿下了。”

黃衣女郎聽得怒從心起,冷叱一聲:“這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煩,休怨我出手不留情!”

右手一揮,纖纖玉掌朝上官平拍了過來。

上官平豈肯退讓,口中喝一聲:“來得好!”同樣右手一起,迎著她手掌擊出。

雙方掌勢,一來一往,何等快速?但聽“拍”的一聲脆響,雙掌接實。

黃衣女郎被震得後退了半步,如雲秀發也被吹得隨風飄揚,一絲絲的飛了起來,她本已寒著的臉更是變了顏色,其冷如冰,沉哼一聲,忽然身形飄動,一雙玉掌向上官平連綿攻出。

她身法曼妙,雙掌翻飛,姿態更是優美已極;但每一掌所取的部位,卻是非死即傷的要害大穴。

這一路掌法,無以名之,如果稱之為“美麗的陷阱”應該當之無愧了。

上官平從師學藝,和奉了乃師遺命,前來泰山,這還是第一次和人交手,但第一次和人交手,就遇上了這麽一個出手狠辣的對手,心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抖擻精神,同時施展所學,以掌對掌,以快打快,和對方展開搶攻。

上官平這一路使的是“風雷掌”,掌勢大開大闔,隱挾風雷,記記都含有極強的震力,不過幾個照麵,黃衣女郎那一套姿勢柔美的掌法,立時屈居下風,大有受製於人之感!

這下直把不可一世的黃衣女郎氣得又驚又怒,又急又恨,口中冷冷一哼,掌法倏變,一隻欺雪淩霜的皓腕,朝上官平當胸遞來。

她纖纖玉手,潔白晶瑩,宛如五根玉管,塗著鳳仙花汁的指甲,美得嫣紅,隨著皓腕的伸出,玉掌在輕輕的轉動,轉得不快不慢,手勢十分柔和美妙,輕盈得柔若無骨!

你別看她玉掌轉得輕盈,遞來的手勢看似緩慢,實際上卻絲毫也不慢!

上官平看到她手掌遞來,立即揮掌迎擊出去,明明可以接住的掌勢,竟然慢了半拍,一掌拍了個空,心頭不由一驚,左手立即隨著推出,攔截對方掌勢,那知依然比對方遲了一步,沒有攔截得住。

這兩掌都攔了個空,人家的手掌已經按到胸口,但覺胸頭如被壓上千斤巨石一般,幾乎透不出氣來,兩眼一黑,咕咚往後便倒。

黃衣女郎使出殺手,眼看上官平應掌倒下,她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惋惜和黯然之色!

但就在此時,耳中突聽一個蒼老聲音喝道:“小丫頭,你敢出手傷人,老夫看在你師父份上,快些給我走吧!”

話聲入耳,黃衣女郎突覺身子受到輕震,無故離地飛起,一下就回到了虎背之上。

這可把黃衣女郎驚得不得了,心想:“此人武功之高,勝我何止百倍,有此人在暗中作對,自己就未必討得了好,倒不如賣他一個麵子吧!”

一念及此,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枚銀哨,“噓”“噓”吹了兩聲。

那三個灰袍老者三柄闊劍和智通大師已經打出百招以外,三個人像走馬燈一般圍著智通大師急攻;但智通大師一支禪杖使得矯如神龍,威勢奇猛,任你三人如何聯手,他終是穩紮穩打,攻守兼顧,毫無半點破綻,與人以可乘之機。

三個灰袍老者幾乎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但人家杖法精妙,找不到他一絲破綻,縱有通天本領,也無法破他。

雙方攻勢正在愈戰愈烈之際,突然間銀哨響了!

這是停手撤退的記號,三個灰袍老者不知黃衣女郎何以會以此時吹哨撤退?但大家因今晚之事,由她全盤處理,不好過問,隻得各自虛晃一劍,托的跳出圈子,三人同時朝智通大師略一抱拳,就收劍退下。

智通大師覺得大感驚奇,他們三人並未落敗,何以要後退呢?

那三個灰袍老者剛退到原處,黃衣女郎騎在虎背上說了聲:“走!”

錦毛大虎及時站起,馱著黃衣女郎緩緩行去,四個灰衣老者也隨著虎後而去,轉眼工夫,便已走得不知去向。

等老和尚回過身去,看到法慈蹲在上官平身邊,一臉俱是惶急之色,心頭不覺一驚,急急問道:“上官施主怎麽了?”

法慈站起身合十道:“回師尊的話,這位上官施主,隻怕不成了……”

智通大師聽得心頭一沉,急忙蹲下身子,隻見上官平雙目緊閉,臉如白紙,一息奄奄,伸手朝他胸口摸去,饒你平日定力極強的有道高僧,這回也感到伸出去的右手起了一陣顫抖,手掌輕輕按到上官平胸口,發覺上官平心脈跳動微弱,幾乎有隨時即將斷絕之慮,顯然傷得極為沉重。

老和尚口中低低誦著佛號,站起身,吩咐道:“你把上官施主抱起來,隨我到方丈室去。”

一麵朝法悟吩咐道:“法悟,敵人退得奇怪,你要所有弟子加強戒備,嚴防他們去而複返。”

法悟躬身應“是”。

法慈答應一聲,小心翼翼的雙手抄起上官平身子。

智通大師走在前麵,法慈緊隨師尊身後而行。

走了幾步,智通大師回頭問道:“法善、法空傷勢如何?”

法慈回道:“大師兄和三師弟,中的極似旁門‘氣陰風掌’一類陰功,傷勢不重,人也清醒,隻是嘴唇發黑,全身冰冷,不住的發抖,喊著寒冷。”

智通大師攬著眉道:“這是劫運,為師想不通這些人向咱們伏虎廟尋釁,究是所為何來?”

不多一會,回到方丈室,智通大師要法慈把上官平放到禪榻之上,轉身走到左首壁櫥前麵,開了櫥門,從抽屜取出一顆黃蠟固封的少林療傷靈藥“大梅檀丸”,揑碎蠟丸,命小沙彌青芝倒了一盅開水,把藥丸浸入杯中,用手指輕輕壓碎,調成藥汁,然後走近過去,一手揑開上官平牙關,把半杯藥汁灌了下去。

接著又回到壁櫥前麵,取出一個瓷瓶,關上櫥門,才道:“青芝,你守著上官施主,不可離開。”

青芝應了聲“是”。

智通大師回頭道:“法慈,領為師去看看你們大師兄、三師弟的傷勢。”

法慈躬身領命,走在前麵。師徒兩人出了方丈室,來至前進右側一排禪房之中。兩名青衲和尚看到方丈和法慈行來慌忙躬身行禮。

法慈走到一間禪房門口,腳下一停,躬身道:“師父請進,這是大師兄的禪房了。”

智通大師舉足跨入,隻見禪楊前麵點燃著一支紅燭,法善躺臥楊上,身子不住的顫抖,口中發出“嗒”“嗒”之聲。

法慈走上幾步,大聲說道:“大師兄,師父來了。”

法善好像沒有聽到,口中還是“嗒”“嗒”的響個不停。

智通大師看他目光散亂,臉色灰黯,嘴唇紫黑,果然是中了“陰風掌”,這就把手中藥瓶交給法慈,說道:“這是‘純陽驅寒丹’,專治旁門陰功所傷,每次服九粒,每隔兩個時辰,服一次,快去給他服了。”

法慈接過瓷瓶,傾出九粒藥丸,倒了一盅開水,過去替大師兄揑開牙關,把藥丸納入他口中,灌了下去。

然後又陪同師父來至隔壁禪房,法空的情形,和法善的情形完全一樣,法慈也喂了他九粒藥丸,才陪師父離去。

智通大師眼看法善、法空雖然中了“陰風掌”;但並無大礙,他擔心的還是上官平,不知是被黃衣女郎何種手法所傷?少林“大梅檀丸”乃是療傷聖藥,服藥之後,不知傷勢是否已經穩定下來?因此急於回轉方丈室,去看上官平的傷勢。

法慈隨師父走近方丈室,智通大師回頭道:“法慈,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法慈躬身應“是”,說道:“弟子那就告退。”轉身自去。

智通大通雙掌合十當胸,跨上石階,進入方丈室,小沙彌青芝是個十分機伶的人,平日隻要聽到腳步聲,一定會迎了出來,現在他卻沒有迎出來。

智通大師倒也並不在意,那是因為自己要他看守上官施主的,他自然不敢擅自離開。

方丈室的右首,是方丈的禪房,禪房中依然有燈光透出,一切安靜如常!

隻是智通大師在跨進方丈室的一瞬間,鼻中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非蘭非麝,似有若無。

智通大師不由微微一怔,這種香氣,他從未聞到過,心頭暗暗稱奇,緩步跨進禪房,目光一注,老和尚不覺神情猛然一震!

小沙彌青芝倚著禪榻邊上的茶幾在打盹,看樣子已經睡熱了,躺在禪榻上奄奄一息的上官平,卻已不知去向!

上官平傷勢沉重,縱然服了少林療傷聖藥“大梅檀丸”,一時之間,也不可能完全恢複,那麽可以斷言他絕不會是自己離開的。

小沙彌青芝練習達摩“易筋經”已有數年,也絕不可能晚一點睡覺,就會困倦得打盹,連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都不曾驚醒過來。

還有方丈室那股淡淡的香氣,也十分蹊蹺,這種香氣應該隻有女孩子身上才有,莫非會是那黃衣女郎趁自己不在,把上官施主劫走了?

這原是老和尚目光一瞥之間,心頭閃電般轉了個念頭之事,他急忙一個箭步,掠到小沙彌麵前,喝道:“青芝,你快醒一醒!”

小沙彌歪著頭依然酣睡如故,根本沒有聽到。

智通大師心中明白,伸手在他身上輕輕拍了兩下。

小沙彌如夢初醒,口中“啊”了一聲,睜開眼來,看到老師父站在自己麵前,心頭一驚,急忙站起身,合十道:“弟子不知方丈回來了……”

智通大師攔著問道:“你可知上官施主那裏去了?”

“上官施主?”小沙彌驚奇的道:“他不是……”

回頭看了禪榻一眼,本待說:“他不是躺在禪榻上嗎?”但話說到一半,才看到禪榻上空空如也,那有上官平的影兒?下麵的話就縮住了,口中驚“咦”一聲道:“上官施主怎麽不見了呢?”

智通大師問道:“你沒看到上官施主是怎麽離去的嗎?”

小沙彌一張臉都嚇紅了,合十道:“弟子該死,弟於不小心打了個盹,竟然睡熟了,不知道上官施主何時離去的。”

智通大師聽得更覺驚異,他連被人點了睡穴都一無所知,一麵問道:“你沒有看到什麽人進入方丈室來嗎?”

“沒有。”小沙彌道:“弟子近年練習‘易筋經’,耳朵可以聽出很遠,隻要有人走近方丈室前麵的院子,弟子就會清晰的聽到,剛才真的沒有人進來。”

智通大師麵情凝重的道:“這麽說,你被人家點了穴道,連來人是誰都沒看到了。”

小沙彌吃驚道:“弟子被人點了穴道?”

智通大師道:“不然上官施主又怎麽會被人劫走了呢?”

小沙彌道:“上官施主是被人劫走的麽?”

智通大師道:“你快去叫法慈、法悟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