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惟揚拋出的問題可謂是振聾發聵。

李昂本以為他召集各個部門的官員來開會是打算討論接下來的作戰策略，卻沒想到這家夥一口氣直接快進到了撤退的階段。

要知道真武會的人已經在這裏吃過一次憋，這次行動多少帶了‘找回場子’的目標，否則武惟揚也不至於親自下場帶隊。他甚至還拉了一票客軍前來助拳，下的本錢不可謂不多，像這樣的行動怎麽會輕易撤退呢？

很不對勁啊。

雖然心中疑惑重重，不過李昂卻沒打算開口。他之所以躲在角落裏就是為了避免摻和到會議當中，實在是沒必要主動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於是李昂便打定主意靜觀其變，很快他就注意到格雷姆和卡若琳娜也對武惟揚的言論不以為然。而作為客軍領袖的約瑟芬小姐看起來甚至有點心不在焉，就好像她根本沒聽見武惟揚質問似的。

反倒是真武會那些官員們一個個都流露出恥辱的神情。

“你們平時不是很健談嗎，現在怎麽不說話了？”武惟揚卻沒打算放過他們，繼續用語言傷害著自己手下的官員們，“暢所欲言嘛，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我又不會因為你們說了什麽就懲罰你們。”

“首席閣下，我們是來報仇的，怎麽可以這樣輕易放棄行動？”

彈簧壓到極限便會反彈，顯然武惟揚已經將這群真武會的官員們壓到了極限，反彈很快就來了——開口的似乎是作戰部隊的某個分隊指揮官，這人本就膚色黝黑，現在幹脆漲成了黑裏透紅的醬油色。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敢對武惟揚大聲咆哮，而是壓低嗓門擠出這樣一句反駁。

“看來你們還記得這次行動的目的，這很好。”

聽到分隊指揮官的反駁，武惟揚臉上那種輕浮的挑釁之色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磐石鋼柱一般的冷硬：“既然你們都記得我們是來報仇的，那就別再像郊遊一樣悠閑，拿出該有的態度來。”

說到這裏，武惟揚停頓了一下，然後轉向更具有建設性的話題。

“我們的敵人可不是什麽沒腦子的異界怪物，這是一個殘忍而狡詐的對手。”武惟揚伸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正是被真武會包圍的停車場巢穴，“在麵對這樣一個敵人的時候，你們最好不要有任何疏忽和僥幸，否則代價恐怕是許多同僚的性命。”

“——我希望你們記住這一點。”

“明白，首席閣下！”

李昂將武惟揚和手下官員們的交談聽了個真切，他其實能理解武惟揚的一部分想法。真武會這幫家夥雖然訓練有素，但是在遭遇戰爆發之前，這幫家夥其實並沒有將那些盤踞停車場巢穴的異界怪物放在眼裏。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畢竟武惟揚確實擁有令人信服的實力，很容易在追隨者中建立起強烈的個人崇拜。

這種個人崇拜能夠大大提升隊伍的凝聚力，但也會讓人變得驕傲自滿。在行動開始之前，真武會成員們普遍抱持著‘跟著首席就能贏’的想法，這種過於樂觀的態度讓整個隊伍士氣高漲，但也讓他們目空一切，無法正視異界怪物的威脅。

於是他們就遭到了懲罰。

怪物們用一場違背直覺的突襲打亂了進攻計劃，這種開局就梭哈的操作完全超出了討伐部隊的預料，讓他們陷入到苦戰當中。

當時李昂一門心思地搶救傷員，並沒有對周遭戰況保持足夠的關注，現在回想起來，這場遭遇戰的凶險程度還是讓李昂直冒冷汗。麵對傾巢而出的怪群，討伐部隊一度來到崩潰的邊緣，格雷姆和卡若琳娜組成的救火隊真的不止一次挽救了戰局。

至於說武惟揚最後那一錘定音的攻勢？

看起來那是武惟揚帶著他的親衛颯爽突擊，用摧枯拉朽的氣勢幹爛了襲擊討伐隊的怪群。但實際上他們下場的時候怪群已經在討伐隊麵前撞得頭破血流，早就沒了最開始那種鋪天蓋地的氣勢。

若是異界怪物的攻勢沒有被削弱，即便武惟揚再怎麽強悍也討不到好處。

他的體力會在永無止境的戰鬥中消耗殆盡，也許他能殺死很多很多怪物，但最終這個男人會被怪物的浪潮所淹沒——又或者他能在體力耗盡之前及時撤離，但這跟戰敗也沒什麽本質區別。

與其說是武惟揚完成了一錘定音的致命攻擊，倒不如說他其實是壓垮怪群戰鬥意誌的最後一根稻草……

正當李昂低著頭回味那場凶險的遭遇戰時，武惟揚已經開始發號施令，給在場這些官員和客軍分配任務。這時候無論格雷姆、卡若琳娜還是約瑟芬小姐都一改之前那冷眼旁觀的態度，開始積極參與到會議當中。

不過就在李昂躲在角落裏摸魚的時候，武惟揚突然點到了他的名字。

“李昂先生，在您的努力下有許多本來會死去的人活了下來，就這一點來說我必須要向您表達感謝。”武惟揚的道謝十分誠懇，不過考慮到場合，這家夥的目的肯定不隻是‘表達感激之情’這麽簡單。

李昂本來以為自己隻是湊數的，完全沒想到武惟揚會來上這麽一手，以至於有些手足無措。

“呃……這個嘛，我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責任，沒必要感謝我。”

“不，這跟責任無關。您挽救了許多人的生命……不隻是生命，也包括他們的人生。”武惟揚低頭注視著李昂，明明他是道謝的一方，但氣勢上卻完全沒落下風，“接下來的戰鬥會更加殘酷，您的力量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等等！”

武惟揚話還沒說完，卡若琳娜卻突然跳出來打斷了他：“武惟揚，你應該知道李昂已經嚴重透支了自己的靈能，他需要休息！”

“如果有的選，我當然願意提供充足的休息時間……但恐怕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少來，你又不是對靈能一無所知的外行人。”卡若琳娜卻沒有半點讓步，繼續針鋒相對道，“對於靈能者來說透支靈能是非常嚴重的傷害，還是說你打算強迫一個傷員拖著病體繼續戰鬥？”

李昂還以為這兩個家夥會杠到底，但超出他預料的是，麵對領隊女士的指責，武惟揚居然主動讓步了。

“除非別無選擇，否則我不會做這樣的事。”他閉上眼睛沉吟了片刻，“但這份救死扶傷的力量對我們來說不可或缺……如果有靈能傷害方麵的專家提供醫療服務，能不能加快恢複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