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勝而衰

兩萬不到的部族胡騎,還有落後隱藏著的一支常備萬騎,這些就是斛律羅門此戰的全部身家性命了。對比李正芳部的七萬步騎當然是少,但是,兩萬部族武裝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油子,一萬常備騎軍少見的不見卻空,所以斛律羅門以一己之力來阻擋中山軍並不感到壓力。

因為這是中山軍啊,不是漢軍,最大之原因便是在這裏。

斛律阿都、阿達、胡克力,萬騎長烏珠,部族胡騎、常備軍的部將悉數聚集在斛律羅門跟前。

看著中山軍軍陣雖然發動,但依舊慢的如同蝸牛一樣的前進,雖隻隔著三裏地,但看樣子,沒有一柱香時間是絕過不來。

胡人生性悍勇,以漢軍的英武他們也視之為懦夫,更何況中山軍這樣的慫樣。斛律阿都裂開嘴大笑,臉上的鄙夷之色就差直接在額頭寫上‘鄙視’倆字了。見中山軍車營滾滾,卻並沒有一軍率先開出,開口問向斛律羅門道:“主人,你說他們會派哪支兵馬過來打前陣?”

“阿都,以後說話過過腦子,南人當然會派騎兵了,這還用說嗎?難不成南人要用這烏龜殼過來衝咱們的陣?”阿達也是斛律部的人,但他不是斛律氏的奴仆。

斛律阿都不滿阿達搶話,還帶著說他笨,狠瞪了他一眼,悶聲道:“我當然知道是騎兵,問題是那李正芳會派誰領兵過來?”

“阿達吱唔一聲,這個問題他就不知道了。

斛律羅門對手下的吵嘴不理會。沉吟一聲,道:“李正芳的騎兵無非就是高安部和那一營漢騎,若是打頭陣……多該是高安。”

“高安手下敗將,自己雖勇但不足道慮,他手下沒什麽好兵,便是衝過也不怕。咱們要是能把那營漢騎也一口吞了,那李老兒那個烏龜殼就任咱們擺布了。”

…………

…………

中山軍的名頭實在是太臭了,當初他們第一次參戰時,胡騎一打三把他們殺的都立不住陣腳,直接敗退北陵城。半途掉鏈子。搞得李輝祖醞釀多時的第一次大反擊以敗告終。

幾個月過去了,中山軍在胡騎口中已經換了個稱呼,南人。這乃是草原民族對中原人族不知多少年前時候特有的蔑稱。其軍戰力,其軍形象,在胡騎眼中可見一番。

當下,斛律羅門讓烏珠回去常備軍中,自己部署調度著兩萬還有欠缺的部族武裝,靜靜的等侯中山軍前鋒兵馬的衝陣。然而等了兩刻鍾,卻始終不見到有騎兵出陣殺來。正感困惑時,就見中山軍內忽然鼓聲大作。然後車營加快了速度,直直的望著胡騎方向壓了上來。最前麵的騎兵已經退去了左右,斛律羅門都能看到一個個躲在糧車後麵的人頭!

“怎麽回事?李老兒這什麽打法?”斛律阿都驚疑道。

沒有試探,沒有前鋒,直接大軍一塊壓上來,這種打法前所未聞,驚得胡克力一眾人直了眼。

斛律羅門卻是輕蔑的一揚馬鞭,對一幹部將喝道:“都還愣著做什麽?!管他怎麽打,咱們就先往騎兵吃!傳令下去。斛律阿都不隨本大人在前,你們其餘各部不要理會他中軍,咬住兩邊的騎兵就行!”

李正芳絕不是膽小如鼠之人,而是熟知兵法。一馬平川的大草原,中山軍有五千輛糧車需要護送,如果是常規狀態行軍,就是能護著糧車周全。也難免被胡騎擾得不得安寧。

而現在,五千輛糧車,那就是八個移動的大陣,外圓內方的車營。營營相連,必要時刻就能立馬匯成一個大陣。中間是一個圓空地,如果胡騎有幸突進了這個圓裏,四麵八方亂箭疾射,是有多少死多少!

大軍聚於車營陣中,憑弓弩製敵,胡騎必不能近。

甚至為了最大限度的加強戰力,在大軍開出的時候他都帶上了威力無窮的床弩。以二牛拉動的木車為基台,床弩按放其上,支腳固定,行軍中則隨之移動。若非時間急迫,他都向北平報奏,請求並不撥調正規的車弩了。

李正芳為自己的這一盤算做了最完善的準備,他相信這一戰自己不會敗,更不會輸。

嘲笑歸嘲笑,斛律羅門也確實被李正芳打了個措手不及。兩翼的騎兵廝殺聲已經響起,但是中軍正麵,斛律羅門真的應付起車營來卻有了一種老鼠拉烏龜——無處下口的感覺。

但也不能一直這麽的退步啊,斛律羅門感覺到士兵士氣的下挫,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就算打一陣損失一些兵,也好過幹坐著。拿定主意,他就當即立斷,親率自己的牙兵如利箭般直剌當麵的中山軍車營。

看到貴人身先士卒,率領擺精銳牙兵奔殺南人,斛律阿都手下的人馬也都來過了精神,連忙匯集一處,要隨著大旗一起向中山軍衝去。

斛律羅門不是腦筋一熱就冒冒失失的衝殺衝打,他眼睛死死盯著兩部車營的結合處,想著從那裏突進去。他可不知道那更是一條死路。

但未等他靠近,便聽見對麵的中山軍將領一聲令下。立刻的,中山軍陣中便響起了一陣弓弦振顫音,那箭矢、弩矢如暴雨一樣披頭蓋臉的打下,衝在最前麵的幾十個牙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轟的倒在地,人仰馬翻。

箭矢落在斛律羅門身後的隊伍裏,也是響起了落馬慘叫聲。“衝,繼續衝!”衝陣哪有不死人的,牙兵幾十人的傷亡斛律羅門還不放在心上,揚臂吼叫著要牙兵們不顧一切衝進中山軍陣中。

衝鋒中,有兩枝箭矢射到了斛律羅門的身上,但被他身上的精良鎧甲給彈了開,絲毫沒有傷害到裏麵。

對麵第一列的中山軍不知道是怕了胡騎彎刀還是自亂了陣腳,那些趴在車後開放箭的士兵突然全部掉頭往後跑。見狀,衝鋒中的胡騎不由歡呼起來,斛律羅門也暗鬆一口氣:南人果然不經打。

“嗖嗖,嗖嗖……”烏雲一樣的箭矢也從胡騎陣中升起。

當距離中山軍車列還有二三十步的距離,幾乎所有的牙兵都以為收起了短弓,拿出了彎刀、狼牙棒、鐵骨朵,那些本已撤退的中山軍突然再度出現。這時他們拿的就不是弓弩了,而是一杆杆鋒銳的長槍。

遲緩、散亂的箭矢同樣變得整齊而更加密集了起來,斛律羅門臉色變得發青,他知道之前中山軍的‘示弱’,那是要引自己上鉤。

都衝到這個距離了,就是退也退不下了。

密集的箭矢讓衝鋒的胡騎猶如被割的麥子一樣紛紛倒地。斛律羅門身上也紮了三支箭矢,一枚弩矢更是刺入了他肩上的鎧甲。

可肉體的疼痛比不得他心裏的劇痛,牙兵,牙兵啊,衝鋒最前列的牙兵這下虧大了。自己輕敵了,輕敵了!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

陣中望台,李正芳撫須大笑。中軍正麵斛律羅門大纛的後退,引起了兩翼本已經占優了的胡騎連鎖雪崩,胡克力、阿達等見斛律羅門突然跑了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忙也跟著退了下來。他們是占優的一方,想退當然是容易的很了。

滾滾的車營依舊在慢慢向前,中山軍初戰得勝,也不讓騎兵去追擊,而是繼續緩慢,有條不紊的向前進著。

斛律羅門如喪家之犬般一口氣撤出了七八裏,直接就撤到了烏珠的那個常備萬騎中去,看到後麵中山軍半個影子都沒,才鬆了一口大氣。

清點一下兵馬,七八百人的牙兵折損了一半,連牙將都折了進去。再算上斛律阿都的部下損失,一陣就少了一千人。

阿達、胡克力等撤軍來到常備萬騎處,聽了斛律羅門的話後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損失比例太大了。斛律阿都隻有五六千騎,算上斛律羅門的牙兵也不到七千,一下子就少掉了六分之一。

“這該如何是好?大王有令,要主人不吃掉中山軍,也一定要截斷漢軍糧道的……”斛律阿都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恥笑,而多了一副失魂落魄。

“不管了,先退到北提河去。李老兒屬烏龜的,跑不快,咱們下午再幹一場,不行了就晚上再看看——”

滾滾的騎兵隨著斛律羅門的一聲令下奔馬往北提河跑去,下午時候兩萬多胡騎再次兵臨陣前,卻發現中山軍連騎兵都收進了車營當中的空地去了。

夜晚來臨,一股低沉的氣息在北提河邊浮現。

自己竟然擋不住中山軍的前進!失敗,失敗的不能再失敗了。

夜晚星辰已經點綴起天空,北提河邊篝火一處處,胡騎們也開始造飯了。一白天沒進一口熱食,不少的人注意力已經從失敗上轉移到咕咕冒泡的鐵鍋上。

斛律羅門在考慮著今夜的夜襲,打是不打呢?他拿不定主意。與漢軍交戰這麽多年,除了懷遠一戰遇到的那一小股漢軍外,就從沒見過這麽多這麽大規模的車營。

“怎麽回事?”沉思中的斛律羅門被突然的嘈雜聲給驚醒,難道是漢騎偷襲來了?

“大人,是下麵的人煮食的時候不小心燃著了邊上的草,已經撲滅了……”

——下麵的人煮食的時候不小心燃著了邊上的草;

——下麵的人煮食的時候不小心燃著了邊上的草;

…………

牙兵的話不停地在斛律羅門腦海中回**,呆愣住的斛律羅門眼睛越來越明亮,越來越閃亮,他抓到重點了,草,滿地的草,荒草——

他抓到重點了——

“吹號,聚將!李老兒,李烏龜,我讓你變成靠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