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日長驅五百裏

“混賬,混賬……”

北平城去西七十餘裏的一處驛站裏,最上等的館房中傳出了祝彪暴跳如雷的怒吼。

“大人,祝將軍這是怎麽了?”驛站的一名驛卒不解的看著驛長,祝彪的暴怒聲都要震破人耳膜了,實在於他心目中名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太不相搭了。

驛長瞟了手下一眼歎了一口氣,“還能怎麽了,生氣了唄!薄刀嶺在南麵的曲州打了一場仗,滅敵四千餘,自己折損了三千。”

“這不是勝仗嗎?快一倍半了。”

“勝仗個屁,那待看是誰!薄刀嶺精騎,在祝將軍手裏一倍半算勝仗麽?何況打的還是中山賊那破爛兵……”

驛長的地位雖然不堪,但引那內使去見祝彪的時候他掛耳朵也聽到了一些內容,內使並沒有特意避開他,想來這消息在王都城裏已經爛大街了該。

“唉,祝將軍您這是……?”

嘩啦啦一行人從館房裏出來,驛長立刻迎上去,眼光老辣的看出了不對來。包裹在身,利劍懸腰,這是要走?

“驛長,速去備馬。本將要連夜奔去都城!”

“誒,小的遵命!”

別說留客的話,這話不是他小小的驛長該說的。驛長領命後就立馬轉身招呼驛卒,去幫手牽馬。

王命金牌叫開了都城的大門,祝彪回家睡了一覺。天一亮便去了太尉府,然後是兵部衙門。前者用了大半時間。後者時間很短,中午前進了王宮,中午到了易北候府,飯後抽空見了一趟祝明,下午時分,五千精騎一人三馬的從薄刀嶺開下,繞道都城東,轉而南下。

“長驅——”技戰術開啟!

東江郡,長瑞縣。遠方的地平線上騰起濃濃的煙塵。

長瑞縣令王愷站在城牆的高處,向下看去。隻見一片騎兵向著縣城奔來。這些騎兵身著鐵甲,舉著一麵麵獵獵飛舞的旗幟大旗。

騎兵到了城外,巡查一周後就肅然列陣,又有數騎回報,過了片刻隻見一片片褐色的戰旗不斷在城下雲集,每旗就是一部,五部就是一營,軍校將旗更是迎風高昂。

大軍雲集,號角聲不斷響起。隨後這五萬還多的中山軍列陣而行,緩緩向城頭逼來。在兩箭之地外站停。

如此威勢,王愷不由變色,可以聽到身旁一眾既咬牙切齒又重喘氣的聲音。這是一種既憤恨又懼怕的心態!

憤恨中山軍背信棄義落井下石,懼怕城下的巍巍大軍,泰山壓頂。

一塊塊方陣已經密密麻麻,不費力就可看清上麵的旗號。來者到不再是最初時候聽到的那龔姓中山將軍,而是一名姓羅的。

從城頭看去,旗幟下,密密麻麻全是身著褐色甲衣的中山軍之兵。閃亮的兵刃在陽光的射映下炫出奪目的光芒。

中山國太尉羅龍光親自出馬。自從得知漢軍悍然將北地三州中山軍盡數繳械,自己的太子被囚禁,中山王就準備著抓狂。

現在他們得到了唐王的支持,得到了‘漢王’的詔書,在廣陽郡城一戰失利後,十萬後續的真正中山軍步騎,立刻開入了曲州。同時兩股偏師也左右進兵俞州和睦州。

羅龍光身後是密密麻麻的精銳護衛。隨同軍中眾將一起凝視著長瑞縣城。仔細看著上麵的旗號,並沒有發現有軍旗!

羅龍光嗬嗬一笑,馬鞭指向縣城,出聲說著:“漢使何在?”

這時。姬錕的‘使者’連忙出列,說著:“羅太尉,外臣在。”

“漢王既已請我國救援,本太尉就不忍多造殺孽。你快快去持節勸說城頭縣令,令其立刻出來見禮,棄偽王,擇真主。否則半個時辰後,我軍便開始攻打,血流成河之際,休怪本太尉手下無情。”

“是,太尉大人,外臣這就去。”這個漢使如是表演雙簧一樣跟羅龍光一唱一和。羅龍光周邊一些不明所以的軍將還真的為羅龍光的這番話點頭,而真正的明眼人,卻在內心裏發出了一陣陣冷笑。

中山王如此為是真正的——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王大人,現在如何是好?”城頭一青年低聲對著王愷說道,看他一身裝扮,該是縣吏無疑。

王愷兩眼噴火的怒視著城下漢使。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真恨不得立斬了城下那厚顏無恥之狗頭。

但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中山軍,蒼然一歎道,“爾等開關出城吧!”

“大人!”青年不甘心的喊道。他實在難以忍受屈服於中山小人之國的恥辱。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我縣中隻有不到千人的義兵,如何是這五萬敵虜的對手?中山賊若是攻破,我縣百姓即使是闔縣皆戰守,也斷無生路。”

聽了這話,青年隻得無語。

一刻鍾之後,隻見城門大開,一行人湧了出來,為的,不是王愷而是縣丞,長瑞縣還是不戰而降了。

“大人,大人……”城頭上,梁謹手足無措的看著利劍搭在頸上的王愷。“大人,不可啊……”

“哈哈,還有何不可?本官身為一縣之長而無能守其土,有何顏目麵見世人,更羞愧於朝廷。君王之恩,黎民之心,無有他報,惟一死明心!”看著城門大開,城池即將破碎,王愷的心都裂了。

“嗯!”用力把劍一旋,三尺熱血飛濺。

“大人,大人………”王愷屍體倒下,梁謹痛哭流涕。趴在城頭,一股更深更濃的仇恨在生根在發芽……

“城頭出了何事?”羅龍光聽到哭聲不由皺眉道。自己大軍就要進城,卻傳出來哭聲一片,何其晦氣!

親隨連打馬奔去查探,片刻後回報:“長瑞縣令自戕!”

說說笑笑的一班中山軍將笑容立刻僵持在了臉上,連羅龍光捋須的手都不由得一重,生生拔下了他三根毛來!

“嗯,嗯!大軍在外紮營,分兵一部守住此縣,把那縣令葬了!”

索性大軍也不往城裏麵進了。反正下午還要繼續往北走。就留外麵吧!中山軍雖是趾高氣昂的來到北漢,但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侵略軍,胡騎的那些燒殺搶掠手段,是使不出來的。

頂多是搜刮一下縣庫,搶占一些牛羊豬馬雞鴨和浮財。

搞得太過了,唐王方麵也是不答應的!

長瑞之事隻是中山軍禁軍途上的一個小插曲,羅龍光一班人除了在心底裏念叨一句:北漢人心依在,也並不怎麽放在心上。這個時候還不是中山並下北漢的時候。

而人心,最是消薄。隻要中山軍不過底線。時間一長甚至都不用去搭理,這人心就自己轉過來了。

當天黃昏日落。五萬餘中山軍主力抵到了東江郡城之下。連同輜重營一起,攻城器械都多是運到了。蓄謀已久的中山國給羅龍光部配置了大量的車馬,就是為了讓輜重不耽擱行進速度。而城內漢軍,老軍隻有一曲,新軍隻有一部,加上民軍,總數僅僅兩千。郡中太守這幾日裏召集了全城青壯,也不過萬人。與城外的中山軍相比,真的是以卵當石。

“轟!轟!”

東江郡城。密密麻麻都是攻城的中山軍士兵,霹靂車以澆上火油熊熊燃燒的石塊猛拋城頭城中。

每“轟”的一聲炸響,就是房屋倒塌,血肉橫飛。

“射!”箭矢似飛蝗一樣在空中交錯著。從清晨廝殺到下午,中山軍的步弓手從無減弱的勢頭,城內的弓弩兵卻逐漸消亡。

“擂石準備,放!”

幾十斤到幾百斤的擂石從城頭拋下。重重的砸在雲梯車上,每一落下就是一片慘叫聲。

“金汁滾了,準備倒——”大批的人,都抬著大鍋。裏麵燒的都是沸滾的糞汁,惡臭衝天,但現在這些守城的人卻都完全不顧了。

他們個個傷痕累累,眸子裏充滿著血絲,旦見一聲令下:“倒!”

數十鍋沸滾的糞汁就如一道道黃滾的瀑布一樣傾盆而下,幾乎瞬間裏下麵就會傳來一批慘絕人寰的慘叫聲。

就這一下,數百個雲梯車上攀爬的中山軍士兵就會完蛋大吉。慘烈的嚎叫能讓人心寒膽顫,被沸滾的糞汁澆灌全身後嗤嗤冒著熱煙,露在甲衣外的肌膚,滾熟不碰就掉,都能露出下麵的白骨來,怵目驚心。

一聲號角,中山軍潮水一樣退下;又一聲擂鼓聲起,新的一波攻擊叫嚎著殺上。然後再繼續被抵抗下去。

徐暲站在城牆上,大口喘息著,凝視著西天的落日,血紅的殘陽真的如鮮血一樣殷虹,灑在了城上,灑在他的周圍。

第一天中山軍的進攻消退了,但是在南城,這麵受攻擊最為激烈的地方,一千新舊混雜的郡國兵,現在隻有寥寥二三百人了。還有上千具青壯的屍體撲倒在城頭。

他心中沒有恐懼,但他卻知道,如果明日再沒有援兵,東江城城破之日便指日可待,應該連後天的朝陽自己都十有八九看不到了。

臨時建造的高台上,羅龍光凝視著東江郡城頭,在上麵,漢軍破爛的赤紅軍旗在飄揚著。徐暲的抵抗非常堅決,城中的抵抗也非常堅決,雖然在任何一個有一定軍事素養的將軍看來,東江城都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但至少今日,它還依然聳立!

“還不肯降嗎?”轉麵問向漢使。

“還是不肯。”這漢使就是南宮家的人,這個時候也不玩虛的了,沒那個心勁了。“徐暲此人臭硬臭硬,真是不知好歹!”羅龍光都已經許諾了,隻要徐暲肯開城投降,那他就既往不咎,決不報複他本人和東將軍城內的軍民。

“是嗎?”羅龍光歎息了一聲,並沒有再說什麽。這都是國家的忠臣,社稷的梁柱啊!如果換做在中山國,這就是舉國上下的英雄。

半響,再問道:“可有漢軍援軍的消息?”

“隻知道漢庭緊急召回了祝彪,並開始著手抽調羅州軍南下。”

“真是一樣的臭硬。主力牽製在北線不得南下,王都之兵又被圍在了威縣,還不肯討饒服軟,非得打到北平城下才肯低頭麽?”

“罷了!明日破了東江即是!”

“駕駕駕……”數萬隻馬蹄踐踏著大地,大地震動,發出滾滾奔雷巨鳴。

天上下起了雨!五千薄刀嶺精騎在大雨中疾馳前進!

“長驅——”

“長驅——”

“長驅——”

技戰術不停地被使用。速度+30%的同時,5點的疲憊也在一點點的累加,雖然量小但積少而成多,一天下來馬匹、士兵都疲憊欲死。可祝彪所率之軍一日內奔行了五百裏,就是一人三馬的配置,也遠超騎兵突進的記錄了。

同時先一步由朝廷發出的千裏加急,讓各地郡縣封鎖關口,查哨路口,如無官府憑證,任何人不得策馬狂奔。一定程度上掩護著祝彪一部的行蹤。

之前他所提及的全國境內非官府不得豢養鴿子、鷹鷂等傳信、偵查之功的飛禽,已經得到了北漢全國境內的實施。否則,此次各地官府就是再封鎖道路交通,也管不了天上不是!不等祝彪突飛飆進到戰場上,中山軍就早已經得知消息了。

那突襲還打個屁啊!

東江郡城,第二天。

一架架雲梯豎起,城上已經連箭雨的都沒有了,此起彼落聲音中,隻有大鍋大鍋的糞汁和滾木礌石倒砸而下。

卻是城中箭矢已盡,步弓手更盡,隻得拚死熬煮糞便傾倒和拆卸房屋所得的滾木礌石。

雖然每逢沸騰的糞汁倒下,一片白霧氣裏,慘叫聲就會絡繹不絕的傳出,但是不管是城上還是城下的人都看到了破城就在眼前。

“殺!”徐暲怒吼著,又刀砍殺了一個爬上來的中山兵,鮮血飛濺中,人激烈的喘息著。突然,一道黑影閃過眼角,接著就覺得身上力氣全部消失了,周圍的一切也都模糊了,他試圖再從不甚健壯的身體裏壓榨出一絲力量,但是急速衰弱的身體再也聚不起一點力量了。

“使君!”徐暲聽到郡裏的領兵校尉的怒吼聲……

這時,這時,遠處猛的傳來驚呼,接著一聲聲鳴金聲敲響在徐暲的耳朵裏。眼前好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