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四百四十六章 擎天玉柱
昔陽城頭。
中山王左革贏看著城下的漢軍作為,渾身都在顫栗著。
他的身邊,中山朝差不多全部的王公大臣,也都跟自己的主子一樣渾身在顫栗著。
連遮遮掩掩的跟著人群一塊蹬上了城頭的幾位當初廣陽郡驛館裏的‘貴人’,也無不麵色發青發白,神色駭然。
五六千血海裏衝出來的漢騎,押解著十倍隻多不少的中山軍戰俘來到了中山國都的城下。人數超過六萬的中山軍俘虜趴跪在地上,他們沒兵沒甲,在距離王都還有二十多裏的地方,成堆的兵器,成堆的戰甲,隻有寥寥的三四百騎漢軍在看守。
昔陽城門正對著的空地上,十二根粗大的木柱正被一二百漢騎手搭手的立起。十二根長繩係著一顆顆人頭的頭發穿成了十二串糖葫蘆,這可比沙僧的骷髏念珠厲害多了。
一顆顆人頭怒目圓睜多呲牙咧嘴著,就是一些悍勇赴死一心殉國的中山軍將首級被漢軍割下後,七弄八不弄的也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隻有少數幾顆保持下了原貌,其中就包括左革車的。
他的人頭被安放在了十二根木柱最中間兩顆左邊那一顆的頂上。
在左革車人頭的下麵,倒掛的是中山軍帥旗。軍旗倒掛在了右邊那一顆木柱上。
羞辱,祝彪就是**裸羞辱城上的所有人;
震懾,祝彪這也是在用血淋淋來震懾城上的所有人;
他相信今日城上的所有人,日後都永遠忘不了此時的這一幕,尤其是那中山王左革贏。
“好可怕的軍隊!”
姚涇望著退去的軍隊良久說不出話來。
大勝之後的軍隊往往會盡情的歡呼,嘲笑恥罵著自己的敵手,可城下的漢軍卻冷靜的像一塊塊石頭。姚涇沒有在他們身上感受到勝利後的喜慶歡欣,而隻是鋒利如芒直撲人麵的血殺之氣!
“萬幸這樣的漢軍這有今天這一部!”
張問天眼中的驚色尚沒有散去,臉上也沒有了那抹經常掛在嘴角的輕笑。這個不是道人卻常年穿著一身羽衣的策士發覺,自己對北漢的估料似乎差的很大很遠……
…………
…………
熊熊烈火燃燒著陣亡將士的遺骸。古人講入土為安,可祝彪實在沒能力將三千餘將士遺體拖回家去。
而若將這些將士遺體安置在中山國境內。不說能否保證中山國不褻瀆屍身碑墓,旦是這一想法就是對這些兄弟的侮辱。
祝彪隻得將所有屍骸燒做灰燼,裝入壇中,再待會北漢。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
魂兮歸來,何遠為些?八荒六合,俱不可以托些.......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魂兮歸來!哀山河
姚涇、張問天會問漢軍上下為何不歡呼雀躍。那祝彪會回答他們,殘存漢軍在麵對三千餘屍體堆裏拔出的同袍遺體的時候,所有的喜悅都已經散去了。
如果說這次大戰的勝利是對漢軍殘餘的一次洗禮,那麽三千餘戰亡將士的屍骸,對殘存漢軍就更是一次洗禮。滲入精神,直達靈魂心底的一次徹底洗禮!
經曆了這兩番洗禮後的漢軍,就是現在的這支可怕軍隊!
“將軍……”馬車上,羅亞修看到祝彪虛弱的笑了。
一縷血跡從被褥下滲出,一直都比較好運的羅亞修掉了一條腿。他的戰馬被刺倒在地,跳馬力戰的羅亞修掉了一條腿,身上還有四個血窟窿,隨軍軍醫用盡手段也堵不住流血。
“我…本…才智平平,能隨將軍轉戰南北。經戰數十,名列軍將,死而無憾……”
羅亞修抓著祝彪的手猛地垂下。
“將軍不用悲傷。我與老羅中下之才,入您麾下時才是司馬之身,現在卻得列軍將之位。名利遠超想象,可謂是名就家耀,還有何求的?更曆經了懷遠、前後北陵、延東、東江、俞州到今天的昔陽之戰,跟隨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武人之責,武人之任。武人之榮,武人之勳,全都有了,也全都盡了。年輕時所有的想到的抱負,想不到的抱負都做了,就是死了還有什麽不甘心的?
將軍您說過的一句話——死得其所,人生一大快哉!
我們早就甘心了。老羅,我,早就隻隨將軍效死沙場,斬下一顆顆敵人頭顱…………”
陳孟仁不是善於口舌之輩,說著說著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
祝彪呼口氣,摟著陳孟仁肩膀連點頭。他知道陳孟仁話裏的意思,就是說——死也甘心了,沒什麽遺憾的了。
可話是這麽說,祝彪卻希望自己熟知的這些人都能活到最後,活到安享生活的時候。
夜色臨近,祝彪也沒去紮營。所有的中山軍戰俘被分作百人一隊,人數太多也沒那麽多的繩子都捆起來,就隻是簡單地分頭關進昔陽城郊的農院民居當中。
沒給吃的,俘虜們要拉回北漢,還是先餓上幾頓安全。
祝彪所部兵力直接損失了三分之一,加上重傷殘廢不能起者,漢軍兵馬就隻剩下了五千來。
分撥出三千人看管俘虜。中山軍戰俘雖然關的猛一看蘇鬆,可規矩卻嚴格的變態。施行鐵血一樣的連坐製,百人一隊,明日點名,旦是少了一個,一隊人全處死,連十抽五祝彪都懶得做。
這樣一來,絕大部分的俘虜隊中,就是有人想逃跑,也會被自己人看的嚴嚴實實。漢軍看管中的一些漏洞不是沒有,但很顯然,沒有那一隊人可以通過這些漏洞把一整隊人都逃出去。而逃不出去的明日可就沒命了!
再有五百漢騎看守繳獲的兵甲物資,一百人照顧戰亡同袍的骨灰,一百人看護傷員。
托祝彪戰前鼓舞的福,這一戰裏漢軍直接陣亡的人數遠遠超過重傷和傷殘的人數,甚至超過了傷兵的總和。就是連上掛一道子血卟啉也算的輕傷。
所以,相當一部分傷兵根本就不用特意看護,再有一部分傷兵隻要鹽水、熱水、烈酒清洗一下傷口,包紮一下後就還是活蹦亂跳的。
祝彪帶著剩餘兩千人盯著昔陽城,雖然十二萬大軍飛灰湮滅,最多也就逃出去一萬來人,戰場上中山軍的伏屍絕對超過四萬。可也不能不防中山軍破釜沉舟。
要清楚,單昔陽城內的刑部六扇門和相應的朝廷武力就不可小覷,若再加上昔陽城內的幾千守軍以及他們可以收攏來的敗兵,祝彪若真的疏忽大意了,難保就不來一場樂極生悲,讓中山國否極泰來。
如今祝彪守備嚴密,叫中山國自是無機可乘。
而姚涇、張問天這些天朝貴客,會如何評價的祝彪,卻也不需要多做敘說了。隻勝不驕,這便是為將者極難得的一品格。
第二天,祝彪在再城下盤橫了一天。漢騎四下分出,收集來了大量的車馬,戰場繳獲的刀槍器械戰甲頭盔連同開戰前‘燒殺搶掠’得來的財貨錢糧,讓這些擄來的車夫趕著掠來的車馬,首尾綿延十餘裏,伴著六萬多俘虜浩浩****的望著正北方開去。
中山國國土扁狹,祝彪在昔陽城下大獲全勝的消息早已經傳到了曲州境內。新任的曲州刺史得報後就跟俞州刺史一般組織起來大隊的青壯民力和車馬趕來接應。祝彪押運著戰俘和繳獲一天五六十裏的速遞往北走了五天,就碰到了南下接應來的——曲州刺史部。
當頭的是率千騎留在廣陽郡城的周子昂,這些日子裏薄刀嶺又分出了兩千騎南下,被周子昂帶著一塊趕來了。
三千騎兵的到來讓祝彪大鬆了一口氣。而南下接應的周子昂和曲州青壯們,看到首尾望不到頭的車馬與戰俘,終於對祝彪在昔陽城下的輝煌戰果有了最深刻和最直接的一幕印象。
“擎天之功,擎天之功!”
再有五日的時間,俘虜和車馬進入了曲州境地。
無數百姓夾道相迎,簞食壺漿。
在一處山頭上,九曲劍派太上長老以下數十人俯瞰著遠處那長長的一條人龍,無不為之升起一種深深的震撼。他們甚至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隻一個勁的顫栗,一個勁的顫栗!
心胸中豪氣在聚結,心靈的激動直想著引頸一嘯,以抒胸懷壯烈。
國戰的豪情與激**,不是江湖爭鬥所能相比的,不是江湖除惡所能媲美的。那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作為!
太上長老真的想不到,自己當初的一念,竟然會造出如此個了不得的英雄!穆薛華、尹秋月返回清虞山的時候,帶來的竟還有祝彪寫給自己的一封問候信。真的是世事難料啊!
祝彪眼下的成就已經遠遠超過了太上長老最初的預料,他還不是先天宗師,但北平城內的那個先天宗師之功,又豈能比得上他?
可惜北漢沒有第二個先天宗師,王室手中沒有第二個先天宗師,否則太上長老相信,王室肯定會把那第二人派到祝彪身邊做保鏢的。
擎天之功四個字從他口中發出,卻迅速的,沒有一絲抗拒的被山頭所有九曲劍派的高手所接受。
先曲州後俞州,睦州之平也是因他的牽製,平複三州之戰祝彪功勳第一。現在中山更為他大破重創,京畿都毀之一旦,十萬新兵都盡喪,怕一兩年裏,甚至三年裏也緩不過勁來。
這如何不是對北漢的擎天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