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祝彪恍然,原來是有根的
太穀郡城,刺史府。
赤紅的夕陽斜照在影壁上,七色琉璃拚成的山水壁畫折射著絢麗的光彩。作為刺史府一景,琉璃牆在整個蔚州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也是張相應常日最為喜歡的一處所在。
閑來無事,推開書房的窗柵,近處墨梅橫臥,遠處清池綠柳,眼睛一轉就是絢麗多彩的琉璃牆,陽光照射下的山水壁畫都是朦朦的,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在憑空出立起一處投影。
但是最近月來,張相應再也沒閑心去觀看七色琉璃牆了。特別是援軍敗後,整個刺史府都籠罩著刺骨的寒流。
刺史夫人是昔陽豪門劉氏的女兒,最近親的胞弟被漢兵給捉走了,還是在張相應眼皮底下被捉去的,她怎麽可能會給自己丈夫好看!
張相應纏不下自己的夫人,有靠山的女人比老虎都凶猛。他也隻好暗自祈禱簡陽的天兵能盡快擊敗漢軍,那樣的話自家小舅子就肯定能回來了。拉著到夫人跟前賠一禮,一切就都過去了。
想想漢軍對蔚州的攻伐,有快一個月時間了了。作為州刺史張相應的就像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的,已經頓了好幾個來回了。
眼睛不經意的再次瞄到七色琉璃牆,是心情的原因吧,張相應感覺著這東西也沒什麽好看的。
“老爺,老爺,漢軍把舅老爺給放回來了……”內院管家張忠跑得氣喘籲籲的奔上書房,人還沒照麵。聲音就傳到了張相應的耳朵裏。
“什麽?你說舅老爺給漢軍放回來了?”張相應屁股下似長了彈簧一樣,嘣的從座椅上彈起。
“是啊。都到府門口了!”張忠應道。他還知道劉培是被城頭的守軍吊在簍筐裏給拉上城頭的。雖然有失身份,可城外頭就是好幾千漢軍,誰也不敢擅開城門啊!
張相應眼皮子跳了跳,他感覺有什麽事情發生了,而且是大事……漢軍竟然把一個中山國的禁軍重將給放回來了,他們怎麽想的?
張相應直接去了自己內堂小廳那裏,他知道,劉培一入府。肯定會直接進內院的。兩家的關係擺在那呢!
果然,到了小廳那裏,他還沒進院門呢就聽到了自家夫人的哭腔。
“姐夫!”劉培看到張相應來到,忙站起來施了一禮。人似乎並沒吃到什麽苦頭,精神固然有些萎縮,但張相應也隻以為是人被擒拿了,心氣大沮大喪的緣故。
“漢軍如何把你給放回來了?我這眼皮直跳。總感覺著有什麽不妙處!”
“姐夫明見。實在是大大的不妙啊,祝彪帶領著漢軍把簡陽給攻下來了,守城的四萬天兵非死即俘,走脫的十不足一……”劉培有種心若死喪的感覺,在祝彪的襯托下,他感覺自己太上不了台麵了。
“什麽?”張相應激靈一下蹦跳了起來。人。那裏還有一州刺史的穩妥持重勁。麵色更像開了染坊,黑的、白的、青的,輪番顯像。
“四萬天兵守城?”
“是!”
“他祝彪有多少人馬能攻下四萬天兵駐守的簡陽城?這才多長一點時間?”兩目圓睜,張相應須發都要豎直了起來!
劉培的這個消息好比一重錘砸下了他天靈蓋上,整個人都懵了。暈了,傻了。繼而就怒了。張相應不相信這是真的,除了發怒他找不出什麽來表達發泄自己此刻的情感了。
事實上劉培並不比張相應好多少。每一次麵對這個事實,他整個人就感覺著顫栗和驚搐。用著一種囈語的聲音回答,“七千,祝彪隻用了七千人。七千人正麵強攻四萬人駐守的城池,半天時間就拿下了整個座簡陽城……”
聲音都帶著一種飄飄感,劉培這一刻眼睛都是茫然無神的。
在祝彪全軍披麻戴孝趕往簡陽的時候,劉培是作為隨軍祭品帶著的。祝彪一開始是準備那他城下祭旗的,最後劉培好運好命,活了下來。但是全程目睹了七千白袍強克簡陽的一戰的他,最後精神也垮了!
中山軍對祝彪已經認輸了,劉培都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周軍身上,可結果,簡陽之敗的恥辱比之昔陽之役的中山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劉培心中的希望也破滅了!如果他這個人也是數據化的話,意誌、勇氣、自信、氣勢、堅毅等多個小項,此刻都會從一定水準直線降落到三十甚至是二十、十以下。
“白袍之威,天下第一堅銳。是簡陽之戰,小弟曾親眼目睹。漢軍急鼓震天,戰勢不可抵擋。士卒軍將奮激,百倍踴躍。心堅意果,效死爭鋒。越城翻梯,迅疾若飛。雖城頭弓弩齊發,流矢雨集,也無能阻擋半步…………”
劉培給張相應說起了第一次攻城時的‘火人’,張相應駭然色變,麵如土灰,張劉氏驚駭欲呼,整個人都在顫栗。她這樣的豪門閨女,怎聽過如此豪壯英烈之事。
“姐夫!我是奉祝彪將軍所命特意前來敬告你的,祝將軍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如果後天辰時,姐夫還不開城棄械而降,那麽大軍攻城,就是玉石俱焚!”
將這句話說出,劉培感覺渾身一輕鬆。“至此餘生,再不複想兵革之事。姐姐,給我安排住處,小弟要大睡一覺!”
戰後不管昔陽會怎麽處置自己,去職也好,收入大牢也罷,劉培都不去想了。簡陽之戰後,他的意誌完全消磨,心中已經沒有再度領兵帥將,爭鋒沙場的念頭了。
簡陽城。
天色已經黑了。城內縣衙大堂卻燈火通明,漢軍下午時候完全控製了整座城池,肅清了全部反抗的周兵。
斬首兩萬,俘敵一萬六千徐!似乎是殺戮有些過重了。
以至於祝彪轉入天黑時也感覺著心口氣血不住的翻騰著,如何也平息不下。
郡守府被燒了,縣衙就成了祝彪的落腳地。
二百多親兵將縣衙從前到後掌控著,一個個征衣未退,血氣衝天。
簡陽郡城裏的頭頭麵麵百十人被匯聚一堂,祝彪坐在上首無聊的聽著他們在那大拍馬屁,大捧臭腳。
“嗒嗒!”祝彪終於看完了桌案上記在了各家各戶家底資料的布錄,郡守府是燒了,縣衙存檔資料遠不如郡守府詳盡,但是人不都還活著的麽。
拿下衙門的胥吏和六扇門不入流的差役,三木之下一審,很快滿城的富貴豪門就都有了底了。
“廢話本將就不跟你們說了。準備好八百輛馬車,五十萬兩銀子,咱們間就兩清了,接下去各走各的道。本將還可以保證今後往來的漢兵不再尋你們麻煩,隻要你們不自尋死路!
如何?”
一個郡城祝彪掏五十萬兩銀子,要價並不高,卻也足夠下麵這些人肉疼好一陣的了。因為一家平均下來的話就劃差不多五千兩了。而五千兩銀子,看起來是筆小錢,可當初祝家還在慶縣的時候,全家一年的餘結都沒那麽多!
所有人都惜聲了。大堂裏一片寂靜,隻聞得蠟燭火撚的爆響。每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商賈豪強一個個打定主意不當這出頭鳥。
“怎麽?不願意?”
祝彪刀子一樣的雙目掃過堂下的每一個人,百十人有低頭的,有撇開目光的,當然也有桀驁不馴的。
因為北漢與中山國的戰爭,雖然進行到了眼下這一地步,可還都沒真正進入到你死我活的國戰。對於彼方的民間,不無畏殺傷,這一條禁線是都不會觸及的。所以,一些性格倔強的人目露桀驁,祝彪也不會在意的。
“忘恩負義的小人。爾輩中山國,如非我大漢遮擋,何以五百年不聞刀兵聲?可現在,我漢室北方激戰未休,你等國君卻背信忘義,撕毀盟約,依附唐王,落井下石,仗之以靠山,欲圖趁火打劫,心地何其之卑劣?
如今城破,郡兵唐兵皆盡沒,爾等想也出錢出物犒勞過唐王之兵,今召爾等贖罪,還有何話說?
爾輩之罪,左氏之罪,其罪難恕,無可求饒!車馬、錢財必納!”
“祝將軍這話可就差了,我成漢升不過是市井上混飯吃的一小民,家中饒有薄產,吃喝不愁,平日裏隻懂得耍完拳腳棍棒,以為樂罷了。隻是近期盜賊亂兵橫行,太守大人聚眾治兵,護衛鄉裏,我等納糧出丁難道不該?
國家大事那是廟堂袞袞諸公的事情,我等草民可不懂得什麽靠山盟約。祝將軍讓我等掏出八百輛車馬,五十萬兩白銀,一開口還便是厲聲訓斥我等忘恩負義,罪不可恕,卻不知到底何人是賊!”
成漢升對祝彪要錢的舉動很不太感冒,忍不住憤憤然道。
“嗬嗬!”祝彪怒極反笑,適才自己眼光掃過的時候,堂下桀驁不馴之輩中就以此人最氣盛,現在竟然還敢狂妄,出言頂撞。真以為自己不敢殺人麽!?
心中勃然大怒,就要下令將其推下去斬首,給簡陽城裏這群土豪點顏色看看。就覺得背後有人扯自己的衣服,回頭一看,是馮恩江。
“將軍!”馮恩江沒多說話,隻是指了指桌案上的布錄。
“成漢升!你還是個漢人?文殊院第四十七代俗家弟子,虛雲法師門下!”祝彪恍然,怪不得他敢如此桀驁,原來是有根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