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路途之上
羅明江,北平至河東的水道上。
三艘中等大小的客船正在溯江而上,船上並沒有扯帆,隻是在不緊不慢的走著。
船體兩側立著幾個梢公,全都是精壯的漢子,即便是冬日裏,也是衣著單薄,船尾處還有兩人在慢悠悠的操著舵。
時候正是數九寒天,老百姓能不出來的都窩在家裏貓冬呢,江上行船較之春夏秋三季節少了許多。
不過話說回來,年節時候也是商家的絕頂旺季之一。羅明江上行駛的客船少了,商船卻還是不間斷的。
可能是因為臨近年節的原因吧,江上往來的船上大多很熱鬧,嘻嘻的笑聲不絕於耳。隻有這三艘船上的情形不同。雖然外表看起來沒什麽兩樣,可是兩側的梢公和操舵的人都是一臉的肅穆,神色肅然,整隻船上都是悄然無聲的。
船艙門口掛了厚厚的錦繡簾子,上麵雖繡著青絲花樣,卻依舊顯得潔淨素雅。船上吊著兩個寫著‘祝’字的紅燈籠,好讓外人知曉船主的姓氏。一老一少兩個富貴打扮的母女並肩立在船頭看著江上風景,悠悠閑閑的,時不時還用手指了外麵景致談話一聲半語的。
可是正是祝柳氏、祝采兒母女。
看了一會兒,母女倆打了簾子走到船艙裏,簾子內的船艙也是別有洞天,一桌幾椅都是精巧別致,隨了船隻**漾也無一絲的動晃,因為那桌腳椅腳都是固定在船板上的。
一個放滿了書的櫃閣把這一間船艙分為裏外兩間。二人在外間坐下,卻不約而同的在第一時間豎起耳朵聽隔壁的動靜。人性八卦,聽牆根這毛病是個人都免不了俗。
不過隔了半響,二人都歎氣的收回了注意力,“哎呀,什麽時候你嫂子才能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呢?”
祝柳氏眼下隻有兩個願望,給女兒找個好歸宿,親手抱上自己的寶貝孫子。不過她也很清楚,之前時候祝彪一直沒要孩子是因為什麽。
那個時候祝家太弱,祝彪太弱,而敵人很強大。
現在,一切都轉變過來了。自己兒子在北漢再也沒人敢招惹了,就是那王室不也好好地供著自己兒子,看來寶貝孫子馬上就要有盼頭了。
祝采兒抿嘴笑了笑,“您想要抱孫子還不容易啊。哥哥嫂嫂都身體好的很,之前不懷孕那是形勢所逼,不敢輕易要孩子,現在什麽事都解決了,等到明年,您就等著孫子吧!”
“可娘還想抱外孫呢,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想想婚姻大事啦。”
“呃~~”祝采兒沒想到母親話頭一轉,直接拐到了自己頭上。“女兒倒是想嫁啊,可哪有人啊……”拉著母親的胳膊撒嬌。
祝彪此時正摟著單玉屏坐在隔間的船艙,外麵這兩岸銀白的雪景他實在沒什麽好看的,所以一直是待在船艙內。而正好單玉屏也最怕冷,即是現在她內力不輸於一流層次高手,禦寒能力增強了不是一丁半點,也不喜歡大冬天的出去挨凍。
穿著淡紫色緞襖,領口毛茸茸的白狐皮領用一枚拇指大小的明亮珍珠盤扣著,白絨絨的皮領趁得佳人麵白如玉,膚色更加晶瑩。不習慣盤腿端坐著,半依在祝彪懷裏,支著腮透過窗邊看著江上景色。
臉色依舊隱隱潮紅了一片,雖然與祝彪是老夫老妻了,但親膩時她總是按不下了心中的羞澀感。
祝彪身上穿著是一襲並不引人矚目的石青色長袍,隻是普通的細棉布料。但做工精細,那針腳,那縫隙,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不鬆一分,不窄一分,一切都貼身合體的很。
似乎成親後就是聚少離多,尤其是春夏之交與中山國戰事打響後,分離都有大半年時間了。躺在祝彪懷裏,單玉屏雖然有些羞澀,但心頭漣漪,一股舒適的溫馨籠罩全身,讓她不願起來。
安州、河州交界處,琵琶灘。
冬日的下午,看著天色陰沉沉的,像是又有雪了的樣子,孟家老店的老板孟德鑫,坐在櫃台後麵甚是無聊的看著街上寥寥無幾行人。
生意不好,他連撥算盤算賬的心都沒有了。
夥計許七從門口進來,揉著被江風吹刮的通紅的臉和耳朵,對老板孟德鑫道:“掌櫃的,碼頭上的人都散了,船也沒個影,今天天色就要黑了,怕是沒客人再來了。”
門外街上走來走去的都是本鎮的人,
他們才不會來住客呢。
琵琶灘(鎮)臨近羅明江邊,處在安州、河州乃至羅州的交界處,是一處交通重驛。鎮上開客棧的生意是一大支柱,那些老板們為了給自家店裏拉生意,天天派夥計小二去碼頭守候,但凡有遠道而來的客人就先引到店裏來住,孟家老店也不例外。
孟德鑫胖胖的臉上帶了一絲笑容,向許七說道:“去火盆邊暖和暖和吧,今天就算了。”夏天的時候,小二夥計都是到了天色老黑才返回店中的,到了冬天,一些黑心的或是生意不好的老板也是如此使喚人,但是孟德鑫這裏也就算了。
他信佛。
再說每年到這個季節都是店裏生意的淡季,今年總體來說還算是很好的了。自從大周天兵進了陳國與胡狄開打後,河州的局勢就穩定安平了許多。店裏收入比起之前的年頭,已經好了不少。
而且因為今年胡人勁小,所耗戰需就少了很多,尤其是河州這裏。朝廷也伺機的將糧草物資官運轉為民間商運,盡力減小開支。這水陸兩道上運送軍糧物資進河州的船隊、車隊可多是經過琵琶灘。這些民間商隊可比那些個差官、軍爺雖然好伺候多了,孟德鑫總體的講今年還是賺了不少的。
自然就更不用苛待手下夥計了。而且許七還是他一個胡同的鄰居,雖然並不親近,但總也有個情麵在。
看了許七過火盆邊來坐下,幾個正圍了火盆烤火的夥計忙為他讓出了一塊地來。
孟德鑫自己在櫃台裏也生著一個火盆,炭火紅紅的正烘著他舒服,但是想到後院他還是微歎了口氣:“還有兩個院子的房沒有人住呢。”而普通客房剩下的就更多了。
烤火的夥計們都對看了一笑,孟家老店是鎮上一等的大客店,今年又是好運頭,作為老板掌櫃的他銀子都要賺翻了,現在還發愁著房子空了幾間,難道一年到頭訂房的人都在櫃台前排隊才是個好?
不過見老板被炭火烘得舒服都眯起了眼,他們也都不說話,專心烘自己的火就是,聽老板的絮叨幹嘛,老板又不會多賞自己一個大子。
但這就隻過了一小會兒,孟德鑫第一個睜開了眼,夥計們是久幹這一行的,也跟著一塊警醒來。街上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聽起來可不是一兩個人。
不用老板吩咐,許七就和另外一個夥計就跑出了店門。抬頭看果然見街上拐角處剛剛走過來了一群人馬,至少十多號。
馬背上的人都是精神抖索的彪形大漢,為首的一個卻隻是普通人,全部人都是青衣打扮,紮裹得利落。
見兩個夥計站在店門口招客,一行人就停了下來。一個青衣大漢甕聲甕氣的對為首的頭領問道:“兵哥兒,這家也是鎮上最大的客店之一了。”
許七和另一個夥計都是做慣了小二的,一看就分辨出來這一行人不是主仆,當然也不是相互平等的關係,倒像是高門大戶的下人。
說話的青衣大漢年紀比那頭領要很大上一些,卻是一口一個‘哥’的喊著。許七和另一個夥計兩人對看了一眼,得了,管他們是什麽身份呢,先把他們迎進來才是第一的,這一行人都能把一個院子住一半了。
當即許七就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各位大爺請下馬,小店裏有熱水火盆,陳年老酒、雞鴨豬羊也都是備好了的。”
竇兵一雙利眼仔細打量著許七兩人,看的他們笑容都僵了,渾身不自在時這才笑了一笑,和聲問道:“你們店裏有沒有單獨的跨院,我們要完整得一個院子。”
這話一說出來,不說許七兩個夥計喜得身子發癢,就是後麵跟來的老板孟德鑫也笑開了懷,趕忙迎了上來,是一臉的笑容,滿口的應承:“有,有,有,當然有。都是收拾的極幹淨舒適的院子。大爺們大冷天的趕了一路子,先下馬來溫壺酒去去乏,是小店的孝敬,然後咱們再看院子。”
竇兵跟在祝彪身邊,最喜歡的就是曉事會來事的人,見孟德鑫這般就跳下馬來,笑聲說道:“先去看院子,定下了再好好地整一頓吃喝不遲。”身後的一行人也都跟著跳下馬來。孟德鑫看他們身手都是一樣幹淨利落的,心中更感覺的敬重。
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但是眼前的銀子是最要緊的,忙點了幾個夥計上前接了馬。他自己親自接了竇兵一行往裏走,邊走邊笑道:“院子往這邊,這位爺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