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
“什麽?沒抓到姚方瓊,連他的親兵都跑了?”陸通沒好氣的看著低頭不語的焦明、王九玲等,真想在後麵加上一句:“那你們是幹什麽吃的啊?”
心中禁不住生起了一點躁意,他還指望著能押著姚方瓊在百倉城下“耀武揚威”一番呢?那樣很可能是會‘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但現在這下可好了,震懾百倉的物件沒有了,煮熟的鴨子飛跑了。
“你,還有你。”陸通點著焦明還有王九玲,“你兩個之前陣上絞殺的敵將呢?本將要借他們的人頭一用。”
若能捉到姚方瓊,隻要往百倉城城下一押,必能瓦解城內守軍的軍心士氣。可現在人沒捉到,那就隻能用另兩個倒黴蛋的腦袋了。有了陳靖、李衛國的頭顱,再加上五六千人的俘虜,又抓到了三千多人,似乎也差不多。
陸通沒準備在這個問題上攪和多久。他就準備著連夜轉進到百倉城外,一個上午解決下這一麻煩。下午進軍漁鼓道,明天著手進攻。
從出繁峪山以來,就還不知道主力那邊是什麽情況呢,陸通麵上一句不提祝彪主力軍的事情,心裏頭可揪著一萬個心的。
“回……回將軍,末將砍的那個沒來得及收拾,現在,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原地。”焦明支支吾吾的把話說完,就立刻勾下了腦袋。之前報功時,他隻是對陸通講了講,至於陳靖的屍身、兵刃、旗號、鎧甲什麽的,那時候他並沒有著人收拾。單是收攏俘虜都忙不過來呢,誰還有心去打掃戰場。
“沒收拾?那你拿什麽報功?”陸通氣有些不順,一聽這話肚子裏立刻起火了。雖然在軍功上麵他查理的不甚嚴,可焦明這次什麽都沒證明就來報功也顯得太隨意了吧?
你至少也拉杆將旗來啊?
不過這也怪不了別人,他自己理的就不嚴。陸通本人對人頭就不感興趣。中原好歹也安寧了三十年了,在這太平年景裏成長起來的軍將,對拿人人頭,這習慣還真沒人能立刻適應。
在藍梅山。那守山的副將和手下幾個軍官,陸通在一切結束後還特意吩咐要把他們屍身的合好,弄了幾口棺材好生埋了呢。焦明想起來那事情就覺得麻煩,所以不著陳靖的屍首就是,自己也輕鬆了。
但規矩就是規矩。陣中有斬殺敵將者。建功者必須把敵將的將旗、首級等物帶上,然後讓記載軍功的主簿、長史一類文官驗明正身才行。雖然焦明這檔子事,隻要與他同陣的竇兵不說是自己斬的陳靖,那斬殺敵將的功勞就必是焦明的確定無疑。
規矩私下裏也是可變通的。然現在趕上了陸通火氣上來。罵焦明,他也隻能聽著。
事實上,焦明的思想也還有些沒轉變過來,戰爭期間,勳功最重。可他腦子裏的一根弦還沒緊緊地蹦起。慣性的‘偷奸耍滑’,隻為自己輕鬆省勁,哪想會正撞到點子上。
陸通一眼同樣低著頭的王九玲,揮了揮手,“立刻給我找來,兩刻鍾內送到我案前。”
焦明、王九玲二將當即折回原先戰場上去尋陳靖、李衛國的屍首,這個不提,單說陸通這裏,在一應俘虜悉數押到之後。立即就使人卷了太子軍營中剩餘不多的糧草輜重,整軍休息,預備著就向百倉方向連夜行軍。
明天一上午內拿下百倉城,這是他的預定目標,太子軍勢大。時間很緊迫,他是半點都不敢耽誤。
到了雞鳴時分,也就是醜時中,大軍才趕到百倉城南十餘裏處。
草草的立個營寨。把俘虜們安置完,時間已經到了黎明。
天空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幕上鑲嵌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一片,如同籠罩著一層灰色的輕紗。
東方的天際微露出一抹蛋白,朵朵雲彩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被一絲紅潤的陽光映襯的像是浸染了紅色的燃料,露出一線淡淡的緋紅。
數裏外的百倉城城頭響起了一陣喧鬧聲,那是城頭守兵們在換崗。守了一夜的士卒這個時候最是發困的,那縣尉在這個時候更換兵丁倒也有點水準。
殘月像一塊失去了光澤的鵝卵石,拋在天邊。慢慢的,天地間朦朦灰色褪去,涼涼輕紗似的水霧在空中彌漫開來,等到太陽躍出了雲層,萬千光芒灑下,輕紗拂籠的大地便會一點點的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百倉城以城內糧滿百倉而聞名。是山嶺包裹之中的一塊難得的土地肥沃之處,境內有大小十七道河流流過,水源充足。故每到冬春時節,水汽濕重,清晨多有水霧彌漫,如今天也是這般。
陽光灑落,水霧漸漸消散。“咦——”一名城頭守兵突然間發現城外不遠處似乎有兩道黑影,口中不由得一聲輕呼。
周邊的幾名守兵聽到這人的驚呼,心神立刻為之一緊,下意識的認為是宋軍潛到了城下,當即就大聲叫嚷了起來。紛雜聲起,南城頭的數百名守兵紛紛把目光投向城外,來尋找著目標。可仔細看尋下,卻見城下三五十步遠的地方,隱隱有兩道黑影正聳立在眼中。
“啊什麽東西??”
“像是兩根木杆。”
“頂上黑乎乎的一團,什麽呀?”
眾人的猜測隨著水霧的完全消散,而有了確定的結論。那是人頭,兩根旗杆上掛著的是兩顆人頭。
在看清楚人頭的那一刻,整個南城牆五百名守兵瞬時間收住了聲,或張大嘴巴,或目瞪口呆,他們已然完全被自己看到的所驚呆了!
兵戈再起,人頭這玩意日後他們沒有人會陌生!而城頭的這五百名守兵之所以為這兩顆人頭而震得齊齊失聲,那是因為這兩顆人頭主兒的身份,所以才震驚的。
“陳”、“李”,兩麵倒懸的將旗依舊順風招展,上麵書寫的鬥大碩字清晰可見。
“姚將軍敗了——”被這兩顆人頭的身份所驚呆的守城士卒心中瞬時間反應過一個等同的事實。這顯而易見的。姚方瓊所率的回援大軍若不是大敗,陳靖、李衛國兩名領軍將校如何會丟了人頭?
城頭的喧囂聲,立刻引起了周邊百姓的注意,不多時姚方瓊大敗,陳靖、李衛國兩名校尉喪命的消息就傳進了百姓耳朵中。等到縣令快馬趕到西城門時,這個消息已然傳遍了大半個百倉,再想封口已是晚了。
“假的,都是假的,這是宋軍欲亂我城中軍心民意之策。大家勿要相信!”縣令現今唯一的對策就是矢口否認。平日裏都是一副溫文爾雅模樣的他。這一刻是那麽的激動,不可自持。事實上,他心中是多麽願意相信眼前的東西就是假的,一千個一萬個願意相信眼前的東西就是假的。
然假的變不真。真的也變不成假。就在縣令大聲吆喝,忙活了近一個時辰,勉強穩固住城內的軍民時,好睡了一會兒的宋軍出寨了。
五千多戰俘加上藍梅山的千把俘虜,六千多人低眉順目的在宋軍的勘護下走無氣無力的走著。他們兩翼和身後。陣列著整整五千名宋軍步卒,外加三百精騎。昨夜一戰,竇兵帶領的這支騎兵部隊表現突出,可自身的傷亡也不小,戰死的連同受傷不能戰者的,減員了近四分之一。可報到陸通跟前的時候,陸通大手一揮,麾下各部隨便竇兵挑人,一眨眼的。騎兵部隊就再次恢複了滿編。
縣令的臉刷的一下變白了,比白蠟都白。自己剛剛把軍心安定住,現在宋軍有拉出了五六千俘虜,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這對守城軍民來說是何等的打擊。
果然,在一群群戰俘出現在地平線之後。南城的守軍沸騰了。
巨大的恐懼感讓他們無法再安靜的守在原位上,尤其是在他們從城下戰俘群中看到一些個熟悉的身影之後。
南城頭上的嘩亂很快就蔓延至東、西、北三門,並進一步在城中百姓中傳開,如燎原之火。讓人掩之不及。
“老彭……”縣令扭頭低聲問向身旁的縣尉,他臉色都是蠟白的。但比起亂了心神的雜兵他還是有一定的理智的。“這該如何是好?你有什好主意麽?用兵彈壓怎麽樣?你倒是說句話啊!”
“用兵彈壓?”縣尉自嘲的一笑,雖然他手中還有一支絕對可靠的子弟兵可用,可全城四五千將士軍民,十倍於自己的力量,如何彈壓的下?
用兵彈壓,搖了搖頭,談何容易。
“城上的守軍都聽著,我家將軍說了,隻要你們肯乖乖的放下兵器,不做無意義的抵抗,不再給弑父篡位的逆賊賣命,我軍當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決不妄殺一人,絕不搶掠一屋。”
就在縣令想要重新站出說話時,一隊精騎飛到城下立旗杆的地方,大聲喊叫道。
“放箭——”這是縣令的第一個反應,這樣的言論決不能讓宋軍肆無忌憚的用出。而宋軍把先皇病逝的死,做一屎盆子扣在當今皇上頭上,這也讓縣令內心甚感厭惡。
眼前的這支宋軍騎兵小隊,已經進入了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內,縣令雖不通軍伍,也敢打保票,這時候亂箭齊發,必能把他們射成刺蝟。
“大人!”縣尉一把抓住就要接著揮手招呼的縣令,“你睜眼看看城頭的將士,他們哪還有一點抵抗的勇氣。”縣尉明顯說得不對,因為城頭上的守軍中還是有少數的一些人握緊手中的兵器的。隻要縣令下定決心,他們會立刻彎弓搭箭作為還擊。
“您的一家老小可都在城中呢!”縣尉一家老小也在城中的呢。
用中國的一句老話,能明確的說明縣令、縣尉如今的處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縣令、縣尉本人都可以在城破之前蹺腳跑路,可他們家裏的十幾口老弱妻小卻跑不了,惹惱了宋軍,自己家上上下下可都都是要挨刀子了。
縣尉勸縣令住手,這固然是為了給縣令留一條退路,可也同樣是給自己留下活命的機會。
“限爾等兩刻鍾之內開城投降,否則大軍攻城,刀光起後,必將血肉橫飛,教爾玉石俱焚——”就在這片刻的工夫,又一小隊騎兵衝到了城下不遠處叫喊。
縣令的臉色又是一變,兩刻鍾!!!
“唉——”長歎一聲,縣令目露淒涼之色,宋軍逼人太甚。“某家愧對皇上,愧對楊太守啊!”搖頭哀歎中縣令竟然一步步走下了城樓。
縣尉先是一愣,繼而卻麵色一喜。縣令這是要甩手不幹了,那自己……心中一陣嘀咕,縣尉觀察著城頭周邊,見到除了亂糟糟的士兵丁壯外還是亂糟糟的士兵丁壯,當然也有一些目露憤恨之色的守軍的目光,但人數不多,大概隻有二三十個。
開城投降的名聲很不好聽,並且有極大地政治風險。縣尉同時也不願意被人指指點點罵做軟骨頭,所以他也學起縣令來,打道回府,閉門不出。至於百倉城是守是降,那就交給城頭上的都伯、軍侯商討去吧,礙不著自己一個小小的縣尉什麽事情。
“開城門,快開城門…………我們願降了…………”兩刻鍾剛剛過去一半,找不到縣令,找不到縣尉,失去了主心骨的南城守軍都不及跟其他三門的守兵、丁壯打聲招呼,就急匆匆的打開了城門,少量的人雖不願意,卻也無力阻擋眾人意願。
“將軍,城門開了。”焦明語氣中充滿了喜悅之情。
“哈哈哈,全軍進城。”陸通哈哈一陣暢笑,得百倉者,自己即可有立足之地了。本想著要一上午呢,現在才剛剛辰時麽。
大手一揮,一個軍司馬當即引本部一千軍先行入城。
“將軍,怎麽辦?”
百倉城外的一處莊稼地裏。王嶽焦慮的向姚方瓊問道。他們一路急趕慢趕,趕來百倉城,可誰想竟還被宋軍的騎兵搶了先。
他們剛看到黑暗中縣城的輪廓,背後就響起了馬蹄聲。姚方瓊領著手下人趕忙鑽進了路邊的青紗帳,然後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一步之遙的百倉城在兩個時辰內淪陷在宋軍手中。
“走,到武岡去——”姚方瓊狠狠攥著一把青葉,滴滴綠色從手指縫隙中流淌下。(